不过在秦学士凶猛的情绪输出之下,反复用奸党进行洗脑灌输,对汤经邦等言官来说,是个很危险的舆论趋势。
这些言官虽然可以利用“言路畅通”这个政治正确,以及各种大道理来制造小气候,取得局部性的舆论优势。
但在更大的场景里,秦学士从昨晚到今天,以实力和先进手法进行了降维打击。
毕竟秦学士可是朝堂数一数二的流量巨星,裹挟情绪的流量,自然有不跟你讲理的资本!
虽然这是从没有见过的全新玩法,但御史汤经邦已经意识到,不能这样持续被“污名化”了,不然很可能被黑白颠倒!
他便强行支起半具身躯,又对秦德威大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谁是奸党,就是由你秦德威指定的?一手遮天也不过如此了罢!”
秦德威又看了看汤家院中这两桌客人,问道:“那我就好奇了,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放到明面上,不是很好回答,一时间暂时没有人答话。
难道他们好意思公开说,是为了庆祝汤经邦成功获得挨廷杖的荣耀?
秦德威轻笑几声,自问自答说:“我想,肯定就是庆祝我被天子处分,乃至于停职了!
本该是一件正常的公事,却被你们看作私人的胜利!这不是结党又是什么?
用心如此,将朝政视为团团伙伙,说你们是奸党还错了不成?”
来参加聚会的几个言官都急了,秦德威明明是胡扯,但偏偏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若传了出去,说不定真有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会以为秦德威所言就是真实情况。
便又有个御史站了出来,“秦学士何必自作多情,吾辈小聚与你无关!本为祝贺汤兄正直敢言,青史留名而已!”
不装了,摊牌了,就是庆祝汤经邦挨廷杖来的,他们就是认为这是个人的荣耀!你秦德威还能怎么样吧!
这就是大明官场廷杖文化的表现了,嘉靖朝只是初现端倪,到了万历朝才是登峰造极的变态。
秦德威忽然毫无形象的仰天哈哈大笑,几乎笑得停不下来。
在众人几近忍无可忍时,秦德威总算克制住了,然后开口道:“我秦德威两次在午门外受过廷杖,当朝有几个比我多的?
我都不敢认为可以借此青史留名,而你们又哪来的脸皮,蹭了几棍子,竟然就敢说青史留名?”
众人忽然愣住了,原来秦德威被打廷杖次数更多,如果比挨打完全没有道德优势!
瞬间又产生了点班门弄斧羞耻感,又所谓,关公面前耍大刀!
主要是秦学士做人太低调了,从不吹嘘宣传自己挨廷杖的事迹,导致大家渐渐的就印象模糊了。
秦德威摇摇头叹道说:“真可怜,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喜欢吹什么!所以也不用狡辩了,奸党们!”
汤御史这时候真的慌了,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情急的叫道:“我不是奸党!”
秦德威冷酷的指了指大门外:“那你去外面打听,看看有多少已经认为你是的。”
汤御史刚挨过廷杖,本就重伤在身,还强忍伤痛迫不及待的出面办酒席,此刻又气急攻心,顿时当场昏了过去。
秦德威又对来参加酒席的客人们说:“诸君若还有做风宪言官的,以后欢迎继续监督本官啊!众所周知,本中......本学士向来闻过则喜,无则加勉,有则改之的!”
众人:“......”
随后秦德威也不说什么了,昂首阔步的离开了汤家院落。
对待这种假大空又沽名钓誉的言官,真的不要寄希望于讲理说服,辱骂和恐吓都比讲理有用。
这个时候,秦德威纵然年轻力壮也挺不住了。昨晚熬了一个通宵,上午又一口气跑了三个地方,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徐妙璟护送秦德威回去,想起自己“监视”秦德威的职责,隔着轿子小窗问道:“怎么向上头禀报?”
疲惫至极的秦德威靠在轿厢里,昏昏沉沉的回答说:“我为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事情不怕被知道,你如实禀报就行!”
徐妙璟无语,拍了拍轿子,轻唤道:“姐夫你清醒点!别说大胡话了!”
秦德威还是困倦昏沉的状态,信口指点说:“想想密报是给谁看的,要根据读者的口味,讲究一个情绪积累和释放。”
读者不就是皇帝吗?但徐妙璟还是有很多不懂之处,再次不耻下问:“那密报到底怎么写,姐夫你举个例子啊!”
对于一手扶持上去的徐小弟,秦德威还是很耐心的,又继续指点说:“比如,先刻画这几个言官蹭了廷杖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洋洋得意嘴脸,下令打廷杖的读者看了后憋屈不憋屈?
然后再描述我大义凛然,以身作则,呵斥他们为奸党的英姿!读者看了后爽不爽?只要让皇......读者爽了,就什么都有了!”
徐妙璟若有所悟,收获良多,又问道:“你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词,其实都有点怨气,要不要附带进去?”
秦德威打了个哈欠:“君子坦荡荡,都附带上吧,刻意漏掉反而会让读者猜疑!”
一日之间,秦诗霸的新诗稿不敢说是满京师都是,但起码在教坊司附近几条胡同、西城官员住宅区里,流传的到处都是了,印刷版手抄版的都有。
以如今的信息传递效率,这简直堪称奇迹,如果不是秦德威提前大批量印刷,绝对做不到这点。
诗词写得好,情绪很上头,秦德威本身话题性也很强,文人士大夫见面必然聊这些,这就是热度。
“奸党”两个字就像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回旋着挥之不去。
陷入被秦德威诗词支配的恐惧今后,很多人就深深的理解了,什么叫诗霸。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又过了一日,背负“奸党”压力的大学士严嵩进去了,礼部尚书张潮出来休沐了,秦德威登门看望张老师。
虽然出来时间很短,但张老师已经听了一堆秦德威事迹了。
在张老师眼里,这个学生做事一直就不着调,可总能有个不错的结果,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也就懒得“纠正”了。
但还是忍不住质疑说:“你手里毫无证据,就敢这样指斥严嵩、霍韬,若是错了该如何是好?幕后黑手不一定是严、霍。”
秦德威却完全没当回事,随口答道:“如果骂错人了,那就再写几首诗道歉,身上还能少块肉?
再说了,就算不是严、霍,那帮言官背后也是有别人指使的!若有人敢出来承认,那我就敢道歉!”
张老师真无语了:“你这简直就是不负责任的乱来,你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秦德威还是没当回事:“老师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
“真看不出来,你心里竟然还能有数。”张潮忍无可忍的讽刺了一句。
秦德威很直白的说:“无非就是八个字,只骂奸党不骂皇帝!”
张老师叹口气,这学生能反手把一群言官打成奸党,怼到气昏,也是人才。
反正管也管不了,最后张老师便提醒门生注意形象:“老夫还听到有些人议论说,如果你将来获得执文坛牛耳的地位,那也不应该称为文坛盟主,而应该叫文坛霸主。”
秦德威貌似谦逊的答话道:“啊,都是诗友们抬爱,学生我会继续努力!”
张老师懒得再“教育”弟子,直接问道:“老夫明日又要入直西苑去了,你可有话需要老夫转述?”
这意思就是,可以在皇帝那里帮着说几句。
秦德威答道:“这次已经有人传话了,所以不必劳烦老师!老师在西苑时,只管专心青词就好。”
张老师莫名的失落,原来自己并不是秦德威的唯一。
然后又看到秦德威摸出一份文稿,递了过来,张老师打开看去,原来是一份青词文体。
“翠苑回春,结金茎于瑞露;丹丘布气,呈玉乳于灵泉。今者,吉曜流祥,星真驻景。武夷新荚旋登,清闭之筵阳羡......
伏愿:九玄锡福,三极昭恩。望碧汉之仙槎,降丹霄之羽毂。歆享芬芳之荐,陟降在兹;鉴观涓滴之诚,威灵有散落而万宇皆春,圣泽霑濡而九域共润。”
张老师看完后,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
内容是写新茶的,但又是青词笔法,这是什么鬼?谁家青词写新茶?
秦德威解释说:“是这样的,陛下移居西苑那日,召我们几个大学士觐见。
老师你不在场不知道,当时陛下曾以《新茶》为题,命我们四个大学士作青词献上。
而我学疏才浅,当时名列第四,一直愧疚于心,有负陛下之期冀!
故而这些日子我知耻而后勇,在家仔细雕琢揣摩,重新作了一篇,烦请老师代为进献。”
张老师惊了,这样操作都可以?
你秦德威到底是想让皇上看到你的青词,还是看到你的“努力”与“上进”?
秦德威简单解释了几句:“读者口味不怕起点低,有努力有成长有升级,就有期待感。”
张老师愕然,难道你那个敬陪末座的第四名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有机会表现出努力进步?
想到这里,张老师又问道:“你可以自己上疏进献,又何必转托老夫?“
秦德威很羞赧的说:“这种文字游戏,又不是朝政事务,怎么好放在明发奏疏里?有损名声啊。
而且陛下又不曾赐予我银章,我也写不了密疏,还是烦请老师转呈吧!”
一点点小事都能玩出花来,张老师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下意识叹道:“你不当首辅谁当首辅?”
秦德威负手而立,悲天悯人的说:“为天下苍生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张老师当即就抬起手来,迟疑后转而挥动了几下,“老夫这里还有别的客人,你可以先走了!”
正在这时候,秦德威忠实的仆从之一赵四从外面冲了进来,对秦德威禀报道:“有天使到家里来了,奉圣谕找老爷问话!”
秦德威闻言不敢在老师家久留,出了门翻身上马。飞奔回家去了。
西苑仁寿宫前殿,嘉靖皇帝今日召见严嵩时,严嵩除了献上今日份的青词之外,还献上了几张诗稿。
“这是什么?”嘉靖皇帝皱着眉头问道。
严嵩如实奏答道:“此乃秦德威前两日遭受陛下处罚之后,醉酒所作的诗词。”
最高明的小人,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虚构事实,只需要罗列组合几个关键词,就足以挑起皇帝的猜忌心思!
处罚之后就醉酒,说明有怨气要发泄;醉酒所作诗词,说明这是酒后吐真言!
所以诗词里那些愤世嫉俗之意,那些怨恨不满,又是说明了什么,皇帝你细品!
嘉靖皇帝扭头就对旁边侍候的太监黄锦说:“遣人去问秦德威,为何敢有怨望!”
黄锦接旨后就出去了,然后嘉靖皇帝就放下诗稿,与严嵩说起其它国事。
从西苑出西安门,再到西城秦府不算远,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看到黄锦重新进殿。琇書網
并奏道:“方才将圣谕问过秦德威,秦德威答,此乃游戏之作也,绝无怨望!”
嘉靖皇帝冷哼一声道:“什么叫游戏之作?”
黄锦继续奏道:“秦德威又说,便览历代诗词名家,大多皆有失意佳作,所以他也手痒,想写上几首尝尝鲜。
但他蒙受陛下天恩,以十七岁被点状元,此后平步青云一帆风顺,实乃自古未有之恩遇,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写这种怀才不遇的诗词。
如今难得被陛下小惩了一次,怕以后再无机会,所以就忍不住一时技痒,抓住时机发布几首,纯属游戏之作而已。”
嘉靖皇帝:“......”
这个解释委实有点清新脱俗,如果别人说这种话,嘉靖皇帝只当这是胡编乱造,甚至还涉嫌侮辱自己智商!但是秦德威就......
想起南巡路上,吃饭喝水上车下马都要写诗的秦德威,把写诗说成是“一时技痒”,嘉靖皇帝真信了,这人可能真的写诗有瘾。
从正常人角度来说,二十一岁的水货大学士,也没道理心生怨望。
黄锦的职责就是将秦德威答话完整转述,所以仍然继续在说:“秦德威还说,若有人借此离间君臣,必为奸党!”
严嵩:“......”
奸党尼玛比!听到这两个字就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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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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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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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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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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