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俨在济民学堂也是优秀学生,张希孟当初对他的印象也相当不错。
“怎么样,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张希孟笑呵呵问道,随手还给胡俨夹了一筷子软烂的鹿筋。
胡俨慌忙道谢,随后道:“太师,学生想研究一下北平的发展,从而总结一些规律。说实话,现在学生也闹不明白,北平到底是穷还是富,到底是好还是坏?”
张希孟笑容可掬,“这个该怎么评价,我也说不好。别说评价一个地方的好坏,就算是评价一个人,也很难一下子论断清楚。假如你能发明出一个大家伙公认的标准,你就是学问大家,就能成就一派学说。”
胡俨微微一怔,连忙道:“学生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学生也就是想解答心中疑惑而已。”
此时张庶宁却道:“师兄,父亲说的有理啊!过去咱们怎么衡量一个国家的好坏?物阜民丰,百姓鼓腹讴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父慈子孝,风清弊绝,黄发垂髫,怡然自乐。那就是三代之治了。”
胡俨略思忖,就道:“过去儒家治天下,有太多着眼民风,道德的标准。比如贞洁烈妇的数量,比如每年处死的人数……我觉得这些还都能商榷一二。最根本的应该是两样,一为产出,一为所得!也就是说,能拿出多少物资,百姓又能得到多少!”琇書網
“生产和消费!”张希孟笑着总结道:“胡俨,你的意思是这个吗?”
胡俨思忖少许,连忙道:“多谢太师指点,还真是一语中的。”
张希孟含笑道:“一个家庭,能收入多少,需要支出多少,量入为出,才是长久之道。虽然我反对把国等于扩大的家,但是在这件事上,我还是很赞同以此类比的。能产出多少,每个人分到多少,又有多少能用来生存……只要把这些简单的事情理清楚,治国的时候,也就一目了然了。”
胡俨连连赞叹,“太师总是一针见血,想来学生所想的东西,太师早就想到了,学生真是班门弄斧。”
“不,不是!”张希孟直接道:“你这话就错了,其实这些东西,在古籍当中,所在多有。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是虽然有类似的表述,可我们还是一头雾水。问题就是没有把这个事情讲清楚,说明白。譬如说赵宋,在修订宋史食货志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而且是很大的麻烦。有许多人都说宋代国库岁入极高,是历代巅峰,故此就得出宋代极为富庶的结论。尤其是看那些关于东京繁华的记录,更是把大宋吹上了天。”
胡俨也忍不住发笑,这事情他在学堂也遇到过,还发生过激烈的辩论。
甚至有人依据一些笔记小说,说赵宋多么繁华,多么了不起。只怕大明再有一百年,也赶不上宋代。
但是稍微推究一下,就会发现,这事情根本不靠谱。
这些笔记,大约都是文人士大夫记录的,他们是受到偏爱的,普遍有钱……又到了汇集天下财富的东京汴梁,花钱享受,自不必说。
可是在感叹他们的好日子之余,是否想过,那些给他们提供便利的车夫,厨娘,小厮,甚至是青楼的姑娘……这些人到底如何呢?
又有谁站在他们的角度上,留下一份笔记,记录他们的生活呢?
貌似还没有。
其实这事情也不是无从下手……只要能算出几项基本的数据,就能得到一个直观的结论。
比如历朝历代,亩产多少粮食,分配到人头上,又有多少?分配是否平均?
不过就在这些数据上面,也时常会出现严重偏差。
比如有些专家,根据史料的某一条记载,得出亩产两石,甚至四石的荒唐结论,最后推出大宋朝人均粮食一千四百多斤的惊世骇俗成果,简直可以让人笑掉大牙。
在没有农业技术颠覆性突破的情况下,粮食的亩产并不高。当然不排除有亩产两石,甚至更多的情况,但这个绝对不能当做平均值,更不能天真以为,年年都这样。
因为土壤肥力不是一成不变的,连续耕种之后,必须要休耕。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靠天吃饭,气候也是不断变化的。
也不用说别的,仅仅是旱涝变化,就足以严重影响粮食亩产……如果某一年高温持续几十天,都能把庄稼晒死,这一季就要减产,绝收。
如果不考虑这种情况,就直接计算平均数值,那就是脑壳坏掉了。
而根据张希孟多年的观察,如果能保证灌溉的情况,十年平均亩产,能稳定在一石五左右,如果没有灌溉,平均下来,一年可能连一石都没有。
这就是历代的大概情况,几乎没有例外。
宋代的精耕细作水平,或许更高一些,但是宋代农田有限,土地肥力流失,亩产究竟有多高,还真不好说。
反正你要说大宋能比唐朝还厉害,未免胡说八道了。
胡俨和张希孟聊这些事情,倒不是为了单纯黑宋朝,只是想探讨出一个评价标准。
以现在的北平为例,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底和中原其他地方比起来,有什么进步?应该用什么标准衡量?
如果真的一无是处,什么都不行,那也不用费力气折腾了,干脆洗洗睡了算了。
不得不说,像胡俨这种天才人物,经过张希孟的指点,发挥自己所长之后,确实相当了得,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张希孟笑道:“我也很期待你的成果……农业,工业,粮食,布匹,燃料,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拿出一套标准出来,全面评估各地的治理成果,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踏踏实实,拿出一个结论。”
胡俨连连点头,“多谢太师指点勉励,学生必定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张庶宁想了想,竟然又道:“胡师兄,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带你去燕王府吧,我打听打听,燕王的虚实。”
胡俨自然是大喜过望,他要了解北平的情况,能直接从燕王府得到消息,那自然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只不过张庶宁的措辞很奇怪,难道朱棣有什么隐瞒?外人还不知道虚实?
胡俨表示很怀疑。
张希孟却是半点不奇怪,朱棣那小子,学的是比泥鳅还滑,别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北平能管到的区域这么大,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朱棣的家底到底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是像朱棣哭的那样,欠债一千万贯,穷得连利息都还不上?
还是另有玄机,这事真不好说。
张庶宁愿意去探听,那是最好不过了,毕竟众所周知,朱棣和张庶宁,可是光屁股长大的,这俩小崽子,只怕比亲兄弟还亲!
……
“庶宁,你总算是来了,怎么样,北平大学堂,还是北平师范学堂,你挑一个,要是愿意两个都要,都给你了!”
张庶宁忍不住笑了,“我才多大,哪有脸当什么山长啊?”
朱棣不以为然,“我当藩王的时候,还没你现在大呢!你瞧我不是干得挺好的。”
张庶宁突然笑了,“你真干得挺好的?可我怎么听说,你穷得当裤子?每年光是利息就上百万贯,你把我叫过来,不会是跟你一起还债吧?那我可不干!”
朱棣把脸一沉,哼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真当我一点家底儿都没有啊!”
“你有钱?”张庶宁好奇问道。
朱棣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说呢,我虽然没有钱,但我手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最紧要的东西!”
张庶宁忍不住一笑,“要说最紧要的,除了钱,就是粮了?莫不是粮食公司丰收了?”
朱棣哈哈大笑,“我就说,谁也不如你聪明!恭喜你,猜对了!”
张庶宁带着胡俨来的,他们之前就讨论了粮食的问题,现在听到粮食丰收,岂能无动于衷!
朱棣眨了眨眼睛,“那个庶宁啊,我倒是能告诉你。但是你最好保证,不要告诉先生,更不要告诉我父皇!”
张庶宁怔了怔,无奈道:“我只能尽力而为,如果这事情不牵连到别的,你可以随便。”
朱棣也是无可奈何了,气得咬牙,“我就知道,你小子向来如此!”朱棣切齿咬牙,但还是没忍住。
“算了,告诉你就告诉你。现在几十家屯田公司,最少的一家,也有十万亩的田。辽东的土地,还算肥沃,平均亩产也有五斗。虽然不多,但胜在田亩数量惊人。我今年手上至少能捏着三百万石粮食,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庶宁没说话,胡俨却忍不住了,“燕王殿下,你这粮食产量也不高,扣去给农户的,还有交税的,剩不下多少啊?”
朱棣略怔了怔,“什么农户?俺这里哪有农户?屯田公司用的都是高丽的劳力,还有倭国的。农忙的时候,一天一斤粮,农闲的时候,三两就够了,要不然就卖给木材厂,让他们伐木去。”
胡俨听得目瞪口呆……他承认,是他疏忽了,似乎不能光算产出多少,分给百姓多少……还要算能抢来多少,压榨多少!
一句话,现在的朱棣,其实肥得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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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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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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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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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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