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摆了摆手,李守一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
郭元振来到边上,低声道:“六郎,你说此事如此巧合,会不会张士子就是……”
李彦道:“你觉得他就是下毒案的凶手,以死揭开江南的陈年血案?”
郭元振道:“张士子是润州人,又能弄到云丹,与青阳村有关联的可能性极大,只有让新科士子集体中毒,这等大事才能让当年的案件,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被圣人所重视。”
他对着走过来的孔医佐问道:“孔医佐,这些士子所中的毒,是不是没有那么严重?”
孔医佐回答:“是的,这毒初期发作猛烈,但康复的速度很快,最初的判断过重了。”
郭元振又道:“六郎,那凶手对张士子残忍灭口,又岂会手下留情?”
李彦点头鼓励:“你分析得不无道理。”
他在看到李守一等人下棋时,其实就想到了这点。
相比起青阳村的死伤惨重,活下来的村民都成了废人,这些士子更像是经历了一场食物中毒。
当时看上去狼狈不堪,可事后恢复的速度,比起陈御医预料的都要快。
而凶手既然能下手杀人,灭口张阳,又为什么不弄更狠的毒药,造成更震撼的效果呢?
除非……
士子案里,凶手就是被害者,张阳是以死伸冤。
不过郭元振也有些想不通:“我刚刚询问了他们,张士子似乎真的不愿意将丹药卖给李守一,这就奇怪了。”
“李守一的兄长李思冲是江南案的绝对凶手,他父亲也是包庇者,这般深仇大恨,不直接毒死李守一就不错了,将他们牵扯进来,不是正好有利于查案,为什么要拒绝卖药?”
“这似乎说明,张士子又不是知情者……”
李彦从不妄下判断:“我们目前对于张士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你去东市萧氏和谢氏商会总部,看一看这两个江南商会,有没有润州籍的管事,有的话好好询问一下张士子的情况。”
长安四大商会,窦氏已成昨日,李氏受到李敬玄波及,也牛逼不起来了。
剩下的两个萧氏和谢氏,则是以江南为根基的,因此李彦想到它们。
“明白!”
郭元振领命去了。
李彦谢过了孔医佐,自己往狄仁杰那边而去。
相比起这边十多个长安士子都聚在一个屋中,外州士子则分散开来。
李彦到了那里时,狄仁杰才问完第二个人。
这是真的攀谈交心了。
李彦也不打扰,往安忠敬的屋内走去。
“元芳!”
李彦走进去时,安忠敬正在看书,见了他顿时面露喜意。
李彦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安忠敬站起身来,摆了个舞棍的架势:“恢复的比预期要快,已无大碍,我接下来要勤练达摩劲!这次幸好有武功,不然还要更狼狈!”
李彦道:“准备从军?”
安忠敬摇摇头:“不,我明年要再考一次。”
李彦道:“也好,那样也能不留遗憾。”
安忠敬不乐意了:“听你这口气,就想我考不上似的,信不信我苦读一年,考上进士科?”
李彦正色道:“我当然信,沉下心,好好考,你能行的!”
安忠敬点头:“好!”
他重新跪坐下去,开口道:“江南案件结束了,你还要查士子案吧?我听说一个消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张士子受过欺负……”
李彦聆听,安忠敬说的正是刚刚的事情。
过程并无什么区别,只是相比起李守一的“玩闹”,外州士子则看到张阳被那帮人打得很惨,还吐血了。
末了安忠敬愤恨的道:“李守一与其父其兄,当真是蛇鼠一窝!”
这话相当重了,李彦心中赞同,却又有不解。
他问道:“你不恨张士子吗?”
安忠敬愣住。
李彦目光沉静:“张士子虽然被害,但如果不是他推销云丹给你们,你们不会中毒错过科举,这件事终究是他的错。”
“可无论是孔医佐听到外州士子的议论,还是你刚刚愤恨李守一等人的欺辱,似乎都没有责怪张士子的意思。”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安忠敬面色数变:“不愧是你,元芳……”
苦笑之后,他却坚定的道:“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
李彦皱眉:“忠敬,你我的关系不必多言,凉州之时,我都信你,现在你却不信我?”
安忠敬赶忙道:“我当然信你,五哥已经把江南案跟我说了,此案是经你审理,才能真相大白,将宰相之子都绳之以法!能像你这般为枉死百姓伸冤的,世上又有几人?便是没有凉州之事,我也绝对信你!”
李彦不解:“那你……”
“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忠敬挠了挠头,凑过来低声道:“这起案子,你能不能别一查到底,接受一个皆大欢喜的表面真相?”
最痛恨的谜语人上线了。
李彦本来疑惑不多,反正此案的凶手与江南案必有关联,顺藤摸瓜总能查到凶手。
六年前的悬案都解决了,还怕这个八天前的案子?
结果安忠敬这一番话,把他给弄糊涂了:“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安忠敬也想得脑壳疼:“我不能失信于人,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而你职责在身,我告诉你,责任就变成你的了!”
李彦目光终于一凝。
安忠敬之意,竟然是觉得他知道真相后,会选择隐瞒?
恰好此时,外面的巡察卒前来通报:“李机宜,刑部的仵作来了。”
李彦站起身,拍了拍安忠敬的肩膀:“好好休息,不要有负担,放心吧,一切有我!”
走出屋内,就见一道高瘦的身影,避开旁人,远远站着。
李彦走了过去:“你是何仵作吧,死者张阳的尸体就是你验的?”
何仵作赶紧点头:“回李机宜的话,张士子的尸体有三名仵作验过,我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两名仵作来自长安万年两县。”
李彦道:“张士子的身上,有没有被殴打的伤势?”
何仵作十分确定:“有,都是新伤,那伤就险些要了张士子的命,他的身体太虚弱,根本经不住那么严重的殴打。”
李彦回忆了一下。
他见到张阳时,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现场满是秽物和恶臭。
但也能看出来,此人是一个极为削瘦的男子。
原因后来找到了,吸食鸦片多了,都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李彦又问道:“根据你的经验,张士子这样的身体状况,正常情况下还能活多久?”
这个年代的仵作,在有些方面还真就不比医生差,尤其是在断人生死方面。
何仵作没有多少迟疑,就做出判断:“就在这一两年。”
“张阳还很年轻,身体就已到了如此地步,他自知死期将至,以死伸冤,完全可能。”
“可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了丹药不被抢走,为什么要面对李守一等人的殴打?”
“欲擒故纵不用到那个地步,被吓一吓交出去很正常,毕竟那个时候李敬玄还如日中天。”
“他那样顽抗护药,难道就不怕自己被那群六学士子打死,江南案再也无法伸冤吗?”
疑问变得越来越多,张阳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模糊。
李彦再问了几个细节后,让何仵作离开,立于原地,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抬头,就见不远处的狄仁杰正好从屋内出来。
两人视线相对。
狄仁杰的眼神竟然瞬间移了开去,下一刻又迅速对上。
这转瞬即逝的细节,普通人根本把握不住,不过李彦武功高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见狄仁杰想过来,李彦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去问话。
狄仁杰胖胖的身子站住,稍稍迟疑了下,进入了下一间屋子。
李彦眉头紧锁:“怀英也知道真相了?然后做出了和忠敬一样的选择?”
安忠敬和狄仁杰不是要害他,这点他很清楚。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让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隐瞒?
江南案大白,李敬玄失势,这样的局势下,实在没道理……
正在这时,郭元振也回来了。
这小郎君似是一口气冲回来的,胸膛起伏,情绪激动:“六郎,我去了两个商会,找到了润州出来的管事,问出了重要动机!”
李彦道:“缓口气,说吧。”
郭元振喘了口大气道:“润州每年科举有两份文解,但众士子争夺的只是一份,另一份必然是被张士子夺去,不过此人不太合群,很少参加州内文会,反倒常常在外游历,听说州内士子对他又恨又惧……”
李彦微微点头。
连续多年市一级高考状元,这无疑是天子骄子般的人物,即便是商人,也对其印象深刻。
郭元振接着道:“六郎还记得,受到江南案牵连,被下狱的丹徒县齐县令吗?他的女儿与张士子有婚约!”
李彦眉头一扬:“齐县令入狱,后发配雷州,妻女配入掖庭,以张士子在当地的家族势力,追查到青阳村的真相并不困难,如果他是为了未婚妻子复仇……”
郭元振连连点头:“果然有了动机再查案,就简单太多了,此案凶手和被害者都是张阳,他是用死亡揭发当年的真相,只是此举连累了太多的人,那些中毒的士子何其无辜?”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就张阳一人中毒的话,确实引发不了重视,有冤难伸,何其绝望啊!”
李彦沉默下去。
郭元振以为他是同情张阳的遭遇,安慰道:“六郎,昔日的血案大白于天下,凶手绳之以法,张阳也能瞑目,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李彦回过神来道:“此案至此,虽有些遗憾,也算圆满,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真相了,不过有些事情我还要在这里想一想,你先去帮怀英吧!”
郭元振有些不解,却也领命道:“是!”
他进入学舍,就见狄仁杰正在和一位外州士子聊天。
在慈眉善目的圆脸攻势下,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一刻钟后,俨然是可以深谈的好友。
郭元振在旁边看着,十分佩服。
他也是很容易和别人混熟交友的人,但往往多了几分利益算计,少了几分狄仁杰的亲近随和。
狄仁杰聊完后,与郭元振一起走出去:“元振,刚刚你和李机宜说什么?”
郭元振把张阳和齐县令之女的婚约关系说了:“动机清晰无比,我就认为张士子是以死揭开尘封的冤情,可六郎似乎有疑惑,还要再查下去。”
狄仁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就再查下去吧,只是……有些真相不易承担呐!”
他最后半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郭元振根本没有听清,注意力转移,笑嘻嘻的道:“六郎考虑大局,我就负责跑腿,正好怀英兄接着问,我在边上学习学习更高明的询问技巧。”
狄仁杰微微摇头:“没有什么高明的技巧,你想要别人对你敞开心扉,只需要谨记一点便可!”
郭元振精神大振:“哪一点秘诀?”
狄仁杰抚须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一想,很多事情就不难想通了。”
郭元振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你么……”
接下来的几场,他在边上旁观。
郭元振很快发现,狄仁杰靠的还真是慈眉善目的第一印象,是将心比心,为对方考虑,认真记下了很多情况,才能每每说到对方的心坎里,飞速拉近关系。
恍惚间,在面前的不是昔日小小的县尉,如今在长安刚刚起步的武德卫,而是执政一方的能臣。
郭元振觉得这不是错觉,在地方积累了丰富经验的狄仁杰,厚积薄发,以他勤苦与智慧,未来定有机会为百姓谋福祉。
跟在这位身后,郭元振也默默下定决心:“将来我也要当这样的官,我要成为治世的能臣!”
正立志呢,前方的狄仁杰突然脚下一停,他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下一刻,他顺着狄仁杰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看的是李彦。
狄仁杰喃喃低语:“六郎好像有些变了……”
但具体怎样,他也说不出来,想了想,还是带着郭元振往下一处而去。
与此同时。
李彦负手而立,看向贡院,目光却已不局限于此处。
无数记忆画面流淌,开始交错拼接……
倏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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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眼神明亮,却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真相。
一个意想不到的震撼真相。
一个善良的人会竭力隐瞒的真相。
……
【天赋:薛定谔的神探(生效)】
【智慧:10(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智慧:15(神探回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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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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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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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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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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