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永忠倒是和俞通海相反,他长得很白皙英俊,颇有些浪里白条的意思。
也就是说,一个“李逵”,一个“张顺”,前来投靠。
张希孟笑呵呵见了他们,认识寒暄之后,让人奉上了茶水。
张希孟看了看两个人,突然笑道:“俞首领,你可读过书?”
这话一开口,把俞通海都给弄愣了。
我一个水贼头子,你问我读书没有?我是来求援的,可不是来考状元啊?
不过俞通海倒是真读过书,“回经历的话,小人追随父亲,略认得几个字。”
张希孟笑着点头,“那你可知道钟相吗?”
俞通海怔了怔,道:“似乎听说过,此人是宋代的巨寇,霸占洞庭湖,很有势力!”
“不!”张希孟摇头,“钟相此人也是读过书的,很是懂得一些道理。他在乡间提倡百姓互助,每家每户交一些钱粮,入社之后,互相帮助,共同渡过难关。他还有一套主张,说‘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由此可见,钟相已经不是一般的山贼土匪,他主张均贫富,等贵贱,这是很了不起的想法,十分有格局啊!”
俞通海果然读过书,也十分清楚钟相这位同行的事迹,见张希孟如此评价,心中一动,竟有种发自肺腑的喜悦之情,对张希孟顿生好感,能这么评价钟相,想必对我们也不会差吧?
想到这里,俞通海就顺着张希孟的话道:“经历高见。要说起来,我们虽然是贼寇,但能过得下去,谁又愿意当贼,看着啸聚一方,大秤分金,大碗吃肉,十分惬意,实则艰难苦楚,只有自己知道罢了。我们不过是带着一群穷乡亲,艰难求活罢了。”
张希孟点头,“其实谁又不是艰难求活?我家主公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听说过,能活得下去,谁愿意玩命啊?还不是叫这个世道逼得,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罢了。”
俞通海一听这话,更觉得亲切。说来也奇怪,一个土匪头子,应该更重实际利益才是,能给他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才愿意投靠。
但情况正好相反,俞通海特别愿意听张希孟谈这些东西……说到底,越是缺少什么,就越在乎什么,就像落草为寇的宋江,他想得不是造反打江山,他最大的冤枉就是接受诏安。
上山之前他是个押司小吏,不入品的小吏,而诏安之后,他能穿上绯红袍子,成为曾经需要仰视的朝廷大员,在那一刻,宋江就无比畅快,达到了人生巅峰,死也值了。
张希孟野仔细琢磨过,他觉得俞通海这些人最希望的是去掉贼皮,得到尊重,这一点应该比任何实际利益还要重要。
假使当初彭和尚有这个心胸,把他们都收到了门下,赐个普字,巢湖水师没准早就是天完的。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问题,如果彭和尚这么干了,或许她早期的徒弟们就不愿意了。
所以说彭党这种组织形式,根本就是落后的,要不得的,彭和尚的失败,早就埋下了祸根。
“经历说得客气了,如今淮西大地,谁人不知朱将军……你们杀豪强,均田地,百姓无不称赞,豪杰人人敬仰,当真是让人五体投地啊!”
张希孟又笑了,“俞头领如此盛赞,我倒是想问问,你可钦佩我家主公?”
“这个自然啊!”
张希孟又道:“既然如此,那俞头领可愿意带头将家中田地让出来,均分给渔民,让乡亲们受益?”
俞通海怔住了,旁边的廖永忠也愣住了。这个节奏有点不对劲儿。虽然他们是主动投靠,但是你们朱家军也要拿出一点好处,结果倒好,什么代价也不出,倒是先让我们交出土地,这是什么意思?
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啊?
张希孟微微一笑,“俞头领,廖头领,你们或许未必清楚,我们这支队伍有些特殊的地方。从起兵之初,我家主公就定下了致太平,救百姓的志向。既然要救民水火,就要给百姓活下去的本钱,所以我们主张均田地,废除苛捐杂税,救民水火。如果认同我们这些主张,不管什么人,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反之,就是我们的敌人。”
张希孟说着,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俞通海,笑道:“这就是我们的田亩分配大纲,你们可以看一看。”
俞通海接过来,看了眼廖永忠,两个人凑在一起,共同阅读。
开宗明义,目的就是耕者有其田,人生天地间,田亩土地,理当归每一个百姓共同所有,合理且公平的土地制度,是一个国家的根基!
话不多,但是高屋建瓴,点出了土地制度的出发点。
随后就是有关土地分配的办法,口粮田,流转田,桑麻田,如何分配,随后是田赋如何征收,人口生息繁衍之后,土地如何重新分配……
俞通海看了半晌,渐渐的露出惊骇的神色,忍不住道:“经历,你们,你们当真按照这个做的?”
张希孟一笑,“俞头领来的时候,一路上所见所闻,总不会有错吧?百姓对我们的拥护,也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果俞头领还有疑问,我可以安排你们去看,如果发现有不合理的地方,欢迎提出来,我们正好酌情改进。”
俞通海是大受震撼,忍不住叹道:“若是天下皆能如此,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啊?”
廖永忠沉吟道:“经历,俺想不通啊,你这里通篇都说土地,那,那巢湖呢?水怎么办?”Χiυmъ.cοΜ
张希孟一笑,“好建议!真是好建议!河湖的确是我们的漏洞,眼下只是有些初步构想。因为河湖要防洪,要灌溉,每年投入的钱财不在少数,因此不能只是交给周围的百姓,普通人是负担不起来的。所以河湖水域的所有权,还是归朝廷。周围百姓可以享有打渔的权力,我们核准渔船数量,登记造册,针对收获,每年适当课税。至于这个税是多高,要怎么管理,到时候可以找各地的渔民畅谈,开诚布公,吸取建议,只有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我们才会正式颁行!”
廖永忠眼睛一亮,忍不住对俞通海道:“俞兄,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朱家军果然不凡,俺服气了!”
俞通海更加感叹,“岂止是服气,简直五体投地。咱们过来投靠朱家军,算是做对了!”
说着,俞通海站起,躬身道:“好叫经历得知,我们两家手下有一千五十艘大小船只,两万余名水师将士,愿意全伙归降,还请经历恩准!”
张希孟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多意外。
“两位头领,我现在还不能许诺什么,只是我们并没有水师编制,按照目前的情况看,可能会编制水师营,但是还要等主公的意思,也要有功劳服众。”
俞通海用力点头,“这个我清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经历仓促答应,我们反而提心吊胆了。”
廖永忠用力颔首,“对,还是俞大哥会说话,俺也一样!”
张希孟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说说看,你们现在有什么困难,要怎么才能顺利归顺?”
张希孟举重若轻,甚至没有许诺太多东西,就换来了一千多艘船只,绝对称得起高明。而仔细剖析,张希孟给的是尊重,给的是理解,对他们也是正常对待,没有瞧不起,可也没有过分热情。
说到底这就是底气所在,俞通海和廖永忠想给他们手下人找个出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公平。
他们是土贼不假,但维系他们团伙的,正是朴素的乡土情义。
尽管这些东西总是跟宗族宗法,地方山头纠结在一起,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可否认,俞家和廖家,都要考虑手下乡亲的前途,要满足这些人的期盼。
这就是赵普胜等人跟俞家和廖家的冲突所在。
他们以为给了官职,给了好处,就该给他们卖命……可是俞家和廖家总想着照顾手下人,要顾全亲族邻里,因此他们和天完就有了矛盾。
反而是张希孟这种,照顾到了他们的所有部下,这俩人也能跟乡亲交代,因此投降过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经历,说实话,这一次是我爹吩咐我过来的,我们俞家早就一心要投靠朱将军。”
张希孟笑着点头,又看向了廖永忠。
这下子轮到廖永忠有些尴尬了,“回,回经历的话,我和兄长都是主张追随朱将军,但是我有个堂兄,他打算投靠天完,跟赵普胜等人走得很近,不管我怎么劝说,他也不听……不过请经历放心,回头,我,我就把他拿了!”
“不必!”
张希孟笑着摆手,“人各有志,你们到底是亲戚同族,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只是别带走太多的兵马就好。自此之后,你们各为其主,在军前切莫相互勾结,影响了大局,这便是有心了。”
“哎呦!”廖永忠大受感动,“经历官如此通情达理,真,真不知道让我怎么说了!”
廖家的分裂问题,竟然被张希孟三言两语化解了,更让这俩人五体投地。
那现在剩下的问题就不多了。
“庐州左君弼那里,他可能会出兵,我们会选派死士,阻挡他们。”
张希孟点头,“这个可以放心,左君弼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他已经暗中投降了元廷。”
“当真?”俞通海大惊失色,他早就听到传言,说是左君弼跟元廷勾勾搭搭,但是一直没有证据,张希孟居然清楚,这也不免太奇怪了吧?
张希孟淡然一笑,“元廷的中书参议龚伯遂在我这里,左君弼给脱脱写的信我也有!”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俞通海目瞪口呆。
乖乖,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们服了!
廖永忠对张希孟道:“我们的船只在巢湖,需要通过河道,才能进入长江,如今在裕溪口,有元军蛮子海牙的楼船阻挡,很难突破。赵普胜又屯兵黄墩,气势汹汹,不好对付。”
俞通海也道:“的确,除此之外,连日不雨,河道干涸,我们的船也出不来。”
说到这里,张希孟无语了,他有再多的本事,也没法干预老天啊!
“你们先回去安排,小心准备,一旦降雨,水位上来之后,就立刻出巢湖,进长江,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们!”
两个人当即点头,起身返回。
就在俞通海和廖永忠骑马狂奔之际,天上阴云翻滚,雨汽森森……俩人相互对视,我的老天啊!
不会龙王爷都要帮朱元璋吧?
就在他们返回巢湖姥山寨的时候,暴雨倾盆,天河倒泄一般,眼瞧着湖水往上涨……俞通海都说不出话了。
这可是老天爷的意思,除了投靠朱家军,还有别的选择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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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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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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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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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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