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敲东西的声音,如果不是休息室暂时的沉默,我们很有可能都没发现。
很轻,若隐若现,在我们都发现异样扭头去看门口的时候,敲击声不见了。
敲击的地点应该离我们有一段距离,大约是殡仪馆一到晚上太过寂静,即便是很细微的声响,也显得那么突兀。
我打开手机,连接安装在停尸房的摄像机,发现佟叔正进入到停尸房里,正在查看其中一个冷冻箱。
佟叔进去查看,难不成还是尸体发出的声音。
我的疑问很快得到江晗的解答。
刚送来的尸体,尤其是刚死不久,很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一个是因为新的尸体神经细胞还没完全死亡,可能会出现短暂‘诈尸’的现象。
还有一种情况是假死,就是死后一段时间心跳再次恢复,听起来邪乎,实际很有可能会遇到。
尤其是没去医院经过医生确诊死亡的,以为是死了,没了呼气,实际只是身体器官极度虚弱,给人一种已经死亡的假象。
佟叔听到声音前去查看,就是想检查刚送来的尸体是不是真的死亡,如果存在假死现象,马上送去医院,应该还来得及。
“能收录声音吗?”白霁仔细看着我的手机皱着眉问道,“佟叔好像在说话。”
我点点头,点开其中一个摄像机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怕……”
手机中立刻传来佟叔的声音,他说的声音很小,我已经把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
一边查看着冷冻柜里的尸体,一边伸着手,像是在冷冻柜里摸着什么,还小心翼翼地,为死者整理着残破不堪的衣服。
“让我给你一个妈妈,和他们组成一个家,让我给你一个爸爸,和他们组成一个家……”
佟叔口中念的,像是一首类似儿歌童谣的儿歌,也像是摇篮曲,在给尸体哄睡或者安慰。
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一般人来说,看见死人,甚至做了一个噩梦,总会念叨一句阿弥陀佛大吉大利。
佟叔这么做或许只是对死者的尊敬,想让已故之人安安心心上路而已。
在我想来挺寻常的一件事,却让白霁一直紧锁眉头,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佟叔的身上,直至佟叔整理完死者的衣服,推合好冷冻柜,他都没有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我看见佟叔在路过摄像机时,又倒退回来,死死地盯着摄像机的镜头。
那空洞无神的死鱼眼里,浑浊的深褐色眼珠,像是在直视着我们每个人。
怨毒?
不,不完全是,我觉得还带有一丝心虚和迟疑。
“这位佟叔的目光……”我咧咧嘴,“有点吓人。”
先不说别的,光是他如同死鱼一般的浑浊眼珠,和别人直视三秒,心里所承受的压力就让人受不了。
“他看着摄像机做什么?”江晗不解的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我们又何尝不想知道。
过了好久,佟叔才把目光移开,总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背看上去有些佝偻,脚步也迈得松散,没有他推运尸体上楼时的矫健。
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在念一首童谣,后面的词被他改了。”白霁又看了镜头确认没有异常后,这才回到沙发处坐下。
我随口跟着搭腔:“佟叔年纪大,忘记了吧。”
白霁摇摇头:“我不觉得,忘记词的话,会按照自己理解的原文意思重新编造一句,可佟叔改的词,和原文是两个意思。”
一个童谣而已,用不用这么认真。
五十来岁的人,忘记一句词很正常,唱错了更正常,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我觉得白霁有些杞人忧天了。
我也坐回到沙发上,晚上吃得太多让我有些犯困,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
平时试睡凶宅,这个时候,我不是正在看手机下载的电视剧,就是在闭眼休息,哪里会像现在这么累。
事实证明,哪个行当的钱,都不好赚。
江晗来了兴趣,随意往柜子上一靠,交叠着双臂抱在胸前,好奇地地看着白霁:“白老弟,说说你的看法。”
“原文应该是让我借你一半妈妈,和你共同拥有一个家。”
我听后耸耸肩:“没什么区别啊。”
白霁叹了口气,看我的时候,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有什么好拽的,我可还生着他的气呢。
拿起矿泉水来喝了一口,白霁说出了他的看法:“一句话的其中一个字,看起来不起眼,但足可以改变整句话的意思。”
“这首童谣本来就有些细思极恐的意味,原文的意思是,一个小女孩在晚上捡到一个布娃娃,要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借给它,让它和自己拥有共同一个家,你们都看过恐怖片,布娃娃在恐怖片里的出场次数不亚于殡仪馆,你们没想过是为什么么?”
我点点头,听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布娃娃的确经常出现在恐怖片中。
我的理解是,布娃娃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来接触单纯又没有自救能力孩子。
试想童谣内容,一个小女孩在黑夜捡到一个陌生的布娃娃,还要带回家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分给它,往恐怖的情况去想,结果可想而知。
一个让人细思极恐的童谣,被佟叔改了一些词,又变成什么含义呢。
我又看向白霁,让他继续说下去。
“刚刚佟叔把原文借一半妈妈爸爸,改成给你一个妈妈爸爸,还有原文里共同拥有一个家,改成和他们组成一个家……”
有点门路,但没完全抓住重点。
我怎么有种佟叔操控全局,给鬼分配家庭和战队的感觉。
后面的话,白霁没有说,故意冲我挑眉:“你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他立刻打了个响指冲我点点头:“没错,这也是我想说的。”
看我们如此激动,江晗露出无奈的表情,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说你们是不是凶宅睡多了,看谁都是鬼,我看佟叔就是年纪大了,唱错一首歌谣而已。”
被白霁提点,我反而觉得是江晗想的太过简单。
正常情况下,佟叔念叨个阿弥陀佛大吉大利,这是再正常不过了,或者他还可以说些什么保佑他平安健康的话,以及让逝者安心上路的话。琇書蛧
突然对着尸体像哄孩子一般唱童谣,还是自己改编过的童谣。
即便佟叔和此次殡仪馆恐怖事件没有关系,他这样的行为,总觉得让人心里毛毛的,多少有些变态心理。
这让我想起一个词:恋尸癖。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发掘。”白霁结束了这一话题,他不是同意江晗的说法,而是想用事实去证明他的猜测。
一时间,我们又没了话,看江晗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就知他们入殓师值晚班有多空闲了。
要不是白霁让我把手机开着停尸房的监控画面,我也不会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天,数着一块天花板上有多少个花纹斑点。
咚咚咚……
我戒备地直立起脑袋,此时白霁和江晗已经快我一步,走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前。
咚咚咚……
走上前去仔细去听,的确是从监控里收录进来的声音。
画面中不多会,佟叔又走进停尸房里。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路边有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
佟叔又开始念叨着童谣,他打开新送来的那具尸体的冷冻箱,伸手进去,像是在抚摸着尸体的头。
“是不是你也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哦,布娃娃,不要伤心不要怕……”
他并没有马上合上冷冻箱,而是走到存有张大成一家尸体的地方,打开其中两个冷冻箱。
“让我给你一个妈妈,和他们组成一个家,让我给你一个爸爸,和他们组成一个家……”
一首童谣唱罢,不可思议的一幕突然出现。
只见佟叔把新来的尸体从冷冻箱里拖出来放在平板车上,又拉开其中一个冷冻箱,把另一具尸体拉到平板车上。
然后他把两具尸体存放的位置互换了一下。
如果我没有看错,互换位置的那具,应该是张大成的女儿娟娟。
然后几个冷冻箱的门被啪啪地关上。
“布娃娃,布娃娃,有了爸爸和妈妈,你就有了一个家,你要乖乖要听话,切记不要惹恼它……”
佟叔又念叨起来,我敢肯定,后面这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佟叔这是在做什么……”我抬起头来看向白霁,竟发现他的脸色严肃得吓人。
下一秒,他二话没说,长腿一迈走出休息室。
“白老弟,你去哪?”江晗也追着出去,这是他的工作地方,想必是怕白霁胡来,跟着去看情况。
我只得也跟着出去。
“去找佟叔,他有问题,要出事了。”
我也有种预感,在佟叔不寻常的行动后,会让我们陷入水火之中。
换尸体存放的位置……
又和张大成一家三口有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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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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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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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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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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