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太多小细节忙成了一团乱麻,比如龙袍没有赶制,比如秦王府来不及扩建……
长安城这种匆忙的气氛下,李瑕却觉得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能察觉到诸臣陷在忙碌中、没太多心思与他聊具体的政务,因此他这个即将登基的皇帝反而有些像是个局外人。
便是听到「皇帝」这两个字,他也不觉得与自己相符。
奇奇怪怪的。
「陛下。」
「官家。」
「圣人。」
六月初九的傍晚,阎容倚在李瑕怀里,接连唤了好几声见李瑕不应,撒娇似地唤道:「夫君,理理人家。」
「还是不习惯当皇帝,是因为太年轻了不成?」
「哼,嫌人家老了是吗?」阎容把那吹弹可破的面庞又凑到他面前,问道:「老吗?」
「你不老,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姑娘。」李瑕道:「其实是我老,只是长得年轻,不像个皇帝。」
「你就是皇帝。」阎容搂着李瑕的脖子往上攀了攀,凑在他耳朵边,用最轻的声音道:「自从你睡了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皇帝。」李瑕深吸了一口气,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侧头贴着她的脸。
相处多年,阎容是懂得如何挑动他的。
若拿朵思蛮与她相比,那蒙古小公主就像是一根小木柴……
「别动。」阎容却是捧着他的脸,道:「先聊聊天,你在想什么?」
「攻宋。」
李瑕随手抚着阎容的青丝,重新将心思拉回来,沉吟着,发现要说这些事还是得拿西夏作例子。
「当年李元昊称帝,遣使给宋仁宗上表,追述祖先功绩,要求宋廷正式承认他的帝号。」
「宋廷自然是拒绝了。」阎容政治头脑不算好,却很擅长于陪李瑕聊这些。
她很会附和、提问,该显得聪明时显得聪明,有时又能恰到好处地显得笨,仿佛天生就适合当一个宠妃。
「不错,宋廷拒绝了,且下诏剥夺赐姓官爵,停止互市,在边境张贴榜文,悬赏重金取李元昊首级。」
「那他们会不会又来刺杀你?」
「不会,重要的是李元昊是怎么做的。他给宋廷送去了嫚书,指责宋廷背信弃义,挖苦讽刺赵氏,同时又借辽国之势威胁宋廷,最后却表示犹有与宋廷和好之意。」
「他为何要这么做?」阎容表示不解。
「目的终究是为了让宋廷承认他的帝号。而先激怒宋廷,一旦开战,百姓便会将战事之责归咎于宋。」
阎容便赞道:「很聪明的做法,你也这么做吗?」
「诸公劝我如此做。」李瑕道:「但我想要一称帝就攻宋。」
阎容未必懂得这其中的原因,偏是眼睛一亮,露出了崇拜李瑕的神色。
「李元昊当年做得再聪明,西夏终究只有一隅之地。而我要的是一统天下,有些事不该做得太聪明,太妥善。」李瑕道:「抢先攻宋,必然背上骂名。接下来的数年内都会被世人指为反贼判逆,但到了一统天下之日,谁又会记得这些?」
「你是不世出的英雄,所作所为自然与旁人不同。」
「求实用罢了。蒙古人做事便实在,而宋廷讲究了太多虚礼,与蒙古相争吃了三十年的亏。」
李瑕说得简单,但近来他的臣子们却极力反对抢先攻宋之事。
这次不止是出身江南的文官,而是不分文武、不分南北的官员都认为不妥。
归根()结底,李瑕不理解当世人对声望的重视。不仅是攻宋一事,便是连登基的黄道吉日,他们之间的看法也有很大不同。
李瑕愿意照顾众人想要一个
黄道吉日登基的愿望,但更在乎的是登基的时间方便他接下来的各项战略。
而所有的臣子却都认为黄道吉日大过一切,哪怕是贻误战机也再所不惜。
李瑕终究是理解不了这种迷信,或者说他心里出现了「迷信」二字,观念就已有了大分歧。但做事哪有一帆风顺的,破除万难做到就是了,总之商议到最后都会有结果。
「登基大典将在七月十八日举行,避开了中元节,庚子日,宜祈福、祭祀,大吉。登基之后,一月内我会亲赴重庆府,顺江伐宋。」
阎容不问他会是胜会是败,只问道:「会打到临安吗?」
她不知兵势,只是越来越崇拜李瑕,坚信他会赢。
李瑕却担心自己赢着赢着,免不了要遇到几场败仗。
他不希望败的是这样的立国之战。
「不会,我没这个实力。但如果能逼近鄂州,宋廷必然求和。」
「我可以帮你吗?」阎容道:「如果我回信到临安去。」
「没用的,邓剡之所以能抵达长安,是贾似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瑕低下头道:「放心,我答应你若攻下临安,会保着她。」
「你真好。」
阎容又凑上去,在李瑕脖子上亲了一下,柔声道:「那……陛下即位了,能不能给人家一个名份?」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才敢开口提出来的,李瑕都打算抢先攻宋了,又何惧册封一个妃子?果然,他点了点头。
阎容大喜,笑靥如花,整个人仿佛盛开了一般。
如李瑕对阎容所言,相比于登基大典,他更重视的是实在的事务。
因此,在六月初到七月下旬这段时日,群臣忙着各种礼节之事,李瑕则忙着兵马调动。而就在半年内,他已将大部分的水师调到了长江沿线……
六月二十七日,万州。
姜才拎着两尾大鱼离开了他在万州城的家中,往城外军营而去。
告别怀孕的妻子,他有些不舍,但重庆府传来军令,近日所有将领得尽快归营。
归附秦王已两年有余,姜才也已继弦,是夔州路,今已改成重庆路的安抚使高长寿为他作的媒。
他一开始不愿再娶,但如高长寿所言,人活着,日子总得过下去。
往事已矣。
连同他当年对宋廷的效忠,早已埋葬在长江三峡那边……
一路到了军营前,姜才加快了脚步。「将军。」
将军姜才大步往一个营房走去,果然,里面的将士正在谈论着什么,气氛与家中完全不同。「真议和了?!向狗虏低头称臣了?」
「你才知道?那宋廷朝堂上一群窝囊废,能硬气的起来吗?」
「老子用腚想也知道,受这鸟气。」
「我们呢?真议和了,我们也成了蒙虏的狗了不成?我可听说,西北李帅才收复了兴庆府。叫啥来着……宁夏路,当时我还说这名听着新鲜。」
宋廷议和的消息姜才是早便知晓的,只是如今才慢慢在军中酝酿开来。
重庆路这边每每听关陇的兵马立功,既养出了傲气又没处发散,早已恨不能与蒙人战上一场,再听得宋廷议和的消息,仿佛如炸开了一般。
或者也有军中训导官刻意引导的结果。姜才前阵子已到重庆府去了一趟,得了高长寿的指示。
他把手里的鱼搁下,清了清嗓子,大步走进帐中。
「将军。」
()「将军回来了……」
姜才环目一看,压着想要说的那个消息,沉着脸开口道:「兄弟们都在,看来都听说了,我只问你们,这一口鸟气吞不吞得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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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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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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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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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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