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火的镰石收好,不要被雨润了。”
马胜看着男装的自家女儿,小声提醒。“今日没有露水,又闷得厉害,怕是又要下雨,一下雨,缺吃的都不能缺这个……”
“懂得!”大约才二十出头的马平儿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却还是先将一把长剑细细的用丝绢卷好,然后再去看布袋里的一堆杂物,还不忘从中取出一把梳子,将有些腻的头发给疏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张油纸擦了擦脸。
马胜见状,便要再说些什么。
却不料,马平儿早有猜度,不等父亲开口便立即呛声回去:“还是刀剑最重要……爹你看看这世道乱成什么样子,哪哪都有盗匪,帮派、庄子也都黑了起来,还有朝廷的人,比盗匪还盗匪,没有刀子是真要死人的!”
说的好像她只是护住了刀剑一般。
“话虽如此,你也没有人家倚天剑的修为。”马胜闻言叹了口气。“本事不到,江湖上,还是规矩、面子、人情、利市这些东西最重要……咱们有要事在身,脏污一点碍不着事……记住了,咱们是泗水上来的潮客,是听到徐家消息,不得已来找王家送帖子的潮客,千万不要强行出头。”
马平儿多少晓得自家父亲道理还是对的,而且自己的修为也的确只有正脉八条的水准,连真气都无法外显,算不上是高手,便只好闭嘴,草草点查起了物件。
但父女俩临出这个城外夜店草棚前,做女儿的还是心有些不服气,到底是牵着骡子还了一句嘴:“我修为不高,可武艺好、力气足!真打起来,未必就怕了多我两脉的高手!”
她爹马胜正是十条正脉的高手。
只不过,马胜如何会跟自己女儿计较这些小事?只是仰头望了望头顶阴沉沉的天气,然后一声叹气,翻身上了一匹劣马。
且说,马护法可不光是十条正脉、能使真气附着兵器的高手,而且年轻时还在梁郡公门中做过,三教九流都熟悉,眼力高深、说话妥当,不然如何做到如今兴旺发达的江淮第一大帮淮右盟的护法,拿着每月五两银子外加五石粮食的高俸,直接在杜盟主跟前使唤?
甚至,马平儿在淮右盟里因为是难得的女性修行者,又有亲爹罩着,再加上胜在年轻,也平素是有脸面的,多少个少年郎跟着护着,以至于有个涡河口女侠的小名号。
只不过如今得了盟主杜破阵亲自嘱咐的事情,要穿过最乱的中原、东境一带,去北面拜访一人,打探些消息,偏偏杜盟主又不让亮明淮右盟的身份,这才故意潦草了一些……一个骑着劣马,一个骑着骡子,全都是布衣,宛若东境这边的穷酸江湖人士一般。
就这样,父女二人一起上路,并在下午时分越过了界碑,从属于中原地区的梁郡进入到了属于东境地区的济阴郡内。
行程还算顺利,只是下午时分,果然如约下起了雨水。
雨水既落,好消息是,夏日的雨水可以消除之前的暑气,但坏消息是,对赶路的人而言,这种绵绵雨最是讨厌,不光是泥泞,而是连人都能发霉的那种湿漉漉。
只能说二人幸亏是练家子,所以还能强忍着冒雨坚持走下去罢了。
“有点不对。”
又走了一阵子,戴着缺了一个口斗笠的马胜忽然勒马驻足。“这条路是外黄往济阳的大路,不该这么安生的……”
“没那么安生吧?”马平儿立即反驳。“上午没下雨的时候,路上人挺多的……现在下雨了,普通人谁还在路上?大夏天的,不怕淋出病来?”
“问题就在这里。”马胜严肃以对。“我早年在梁郡当差,非常清楚,外黄和济阳都是大城,而且还都是王家的地盘……王家就是靠着外黄到济阳的货运支撑下来的,换句话说,这条路怎么可能没有庄客和修为上的好手往来?他们怕雨吗?咱们下午走了一路,可曾看见几个?”
马平儿登时醒悟,却又不解:“那我们怎么办?”
“走。”马胜想了一想,立即做答。“我知道一个地方,不知道还在不在,在一条通往济阳渡口的小路边上……咱们去躲一躲,过一夜,等明日雨停不扎眼的时候,再去渡口,省得真被王家给拦住。”
马平儿只是点头。
父女二人既然决断,便速速前行,然后只在前面一个路口一拐,便拐入阡陌相连的一条小道,并在傍晚之前就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是一处很小的道观,供奉着中原和东境地区香火很弱的黑帝爷,且早已经荒废,好在建筑主体尚在,尤其是中堂坚挺,考虑到偏移大路七八里,此时无疑是个躲雨外加躲事的好去处。
更妙的是,此时堂内虽然有些狼藉,但痕迹都蒙了返潮的水,内外果然无人。
巡视了一圈后,马护法松了口气,先朝黑帝爷的神像一拜,便带着低头的女儿转向黑帝爷神像的另一边,安稳坐了下来……还让女儿去取骡子上的炭盆、炭块,准备自家生火。
然而,炭盆、炭块取来,马平儿拿出火石等物,却发现下面引火的油布软草早已经被雨潲到湿透了,根本点不着火。
马胜无语至极,马平儿更是羞愤一时,但偏偏又无法,只能等着引火物被晾干。
“五年前这地方还有三五个道士的。”马胜懒得责怪,只能说些废话。“一征东夷的时候废掉的,道士都被拉走随军了,都没回来,附近几个宗族的人想占下来,还打过几场,结果二征东夷一来,这附近几个村子也没了那个力气,王氏又看不上这点东西……”
马平儿心思不在这里,只是胡乱敷衍颔首。
而就在父女二人都显得无聊之际,天色渐晚,外面忽然马蹄阵阵,继而有人直接闯入观内,然后明显发觉了自己二人的牲畜,引得二人紧张不已……最怕的就是这个,要是后来,还能躲出去,现在却是躲无可躲。
马平儿准备起身查看,却被父亲拦住。
“观里的主人请了。”
外面的人尚未入内,便直接扬声来问,乃是北地腔调,倒是显得客气。“外面雨大,耽误了路程,来不及到外黄了,敢问里面可还有些空地,容我们兄弟三人起堆火?若是不方便,现在就走。”
马胜听完心中大定,随即在堂内应声:“客人请了,我们父女也不是本地主人,是泗水的潮客,给济阳王五郎家送帖子的,跟你们一样错了路程,没法渡河了,为了省点钱,所以过来……如不嫌弃,进来一起拜拜黑帝爷便是。”
“叨扰了。”那人即刻应声,随即便是脚步声起。
“什么叫潮客?”脚步声中,又有年轻男声好奇来问。
“不知道,我是洛阳本地的破落户。”第三人声音干脆。
而说着话,三个年轻人却已经踏入了堂内,然后为首一人也不看神像,而是朝马氏父女那边一扫,便一时好奇起来:“天色已晚,两位为何不起火?”
马平儿尴尬一时,加上对方是个挺体面的年轻男子,自己却蓬头污面,所以只能低头小声以对:“火石被潲了。”
“原来如此。”
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双大白牙,也将一个炭盆在神像另一侧放下,却同样不用火石。
马氏父女尚在疑惑,后面最小一个的年轻人早已经走过来,取出引火的油布软草,只是打了个响指,便燎起火星。
马胜眼尖,瞬间明悟,这不是变戏法,而是说这个连潮客是什么都不知道年轻人应该是个离火真气的高手,比自己还高,最少是十一、十二条正脉,甚至已经正脉大圆满,否则不可能轻松外显真气,勾动明火。
除此之外,随着火苗燃起,马胜心中已经有了更多猜度……这三人,两个二十六七,一个刚刚二十出头,修为应该都是顶好的高手,却不晓得什么是潮客,行为姿态又有公门气度,只怕是从御驾那里逃出来,往洛阳归家的军中军官,而且其中两人应该是出身不错的那种。
这种人,说实话,比庄子里的人好对付多了,因为不图财、不愿生事……至于自家女儿,虽然开始低眉臊眼起来,但也不怕……因为委实不是什么姿容出色的,还淋了半日雨,油头污面的。
一念至此,马胜彻底松了口气。
“如不见外,一起过来吧,请贤父女用一顿热饭,正好问一问泗水那边的事情。”就在这时,那稍微年长的公门中人忽然开口。“炭火省着的点用,若是用多了,下半夜再续上贤父女的也成。”
马胜想了一想,干脆起身,双方随即汇坐。
甫一坐下,马胜先拱手:“感激不尽……三位贵姓?”
“我姓邹!”年纪小的直接应声。“这是我臧三哥,这是我汪六哥。”
年纪稍大一点的当即失笑,立即更正:“他姓周,我姓张,这个姓王……小周是南方人,口音不对……贤父女呢?”
“姓马。”马胜赶紧应声。
“马大哥。”稍作通报,那刚刚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周姓小年轻便忍耐不住。“你从泗水来,可知道皇帝的御驾到哪儿了知道吗?”
果然!
马胜毫不意外,却有一说一:“上个月就到了下邳……人太多了,泗水都堵住了,但御驾本身很快,来之前应该在过淮河,现在应该已经过淮河、到江都了也说不定。”
“为什么这么急?”王姓男子当即不解。“之前在琅琊路段还跟队伍在一起?如今难道自家跑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马胜当即苦笑:“不知道,什么传言都有,甚至有人说是出了顶厉害的刺客……但真是啥样,咱也不敢说,只能讲确实快了些。”
小周看了看那张三郎,但后者只是端坐看火,便立即摇摇头,然后继续追问:“不说这个,马大哥知道南路军的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必然是败了呗。”说到此事,马胜终于也黯然下来。“十万南路军,三成是淮北子弟,三成是淮南子弟,还有三成是东南水军,再加上说不清楚的民夫……如今江淮之间,已经家家戴孝了。”
周姓年轻人当即也黯然……很显然,他应该是有亲友在南路军的。
马胜见状,外面叹息,心里更加安稳了起来。
“潮客是什么?”那张姓男子忽然也开口。
马胜不敢怠慢,直接以实相告:“就是在淮上各支流做海上生意的人……淮上、东海的大帮派直接出海做买卖,送到各支流上,潮客在支流这里拿货,送给内陆各个豪大家……不过我们这些潮客只是拿货,做些辛苦钱,甚至想做下来,必须要从内陆这边豪大家里,或者海边帮派那里请帖子、送帖子,然后才能在两边跑。”
“相当于地方豪强和大帮派发下路引和经销许可了。”张姓男子当即醒悟。“确实也辛苦……而且现在越来越乱,生意不好做吧?”
“到处家破人亡的,到处都是强盗,怎么好做?”马平儿好不容易擦好了头发,立即忍不住插嘴道。“唯一能做的,就依附着大帮派和豪大家,可偏偏这些豪大家也不体面了,总想拿捏你,压着你……如今淮上,也就是淮右盟最讲规矩,北面这里,也就是曹州徐家最体面,可偏偏徐家听说又出了事。”
“所以才来济阳王家这里看看的。”马胜怕女儿说漏嘴,赶紧补充了一声。
“原来如此,不过徐家没出事。”张姓男子点点头,却又摇头。“徐家怎么会出事?就徐大郎的本事,大魏朝都没了,中原易主,都不耽误他家当豪强,最多是换地方了……反倒是王家,王家是怎么回事?跟徐家类似吗?有什么出色人物?”
“王家……”马胜犹豫了一下。
王姓男子见状只是冷笑:“马老哥,你一个潮客,我是不信没有贩过私盐和走私过东夷海货的,也是杀头的买卖……先不敢说皇帝倒也罢了,如今连东境豪强都不敢说吗?这么热的天,又潮,这种地方不陪我家张三哥说些闲话,难道要打坐冲脉到天明不成?”
说着,那周姓年轻人也止了哀意,直接从身后取出一小捆肉干来,分给对方一半。
马胜小心接过来,却不着急吃,倒是趁势提起了王家:“张兄弟既然知道徐大郎,那王家委实没什么好说的,因为两家委实类似,唯一能说的,就是他家跟徐家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似乎什么都矮徐家一头,祖上矮一头、家业矮一头、名声矮一头,甚至如今也居然是年轻人当家,乃是族中的五郎王叔勇,与徐大郎年纪仿佛,但不知为何,王五郎一身修为、名头、见识也都恰恰矮了徐大郎一头……据说他对此耿耿于怀,所以到了奇经阶段后,只是专心练习引气的箭术,不练刀枪与马上功夫,因为箭术这个东西,偷袭过来,便是你修为高一头,也未必挡得住……不过,因为走了这个偏门,周围还是说,王五郎弱了徐大郎一头。”
“这倒是实话。”张姓男子依旧感慨。“徐大郎是文武并重,经学、武艺、兵马、修行、管理、交际,一样不差,似乎还通医学,走得是正经堂皇的路子,本身天赋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比的,只要耐住性子磨砺下去,前途不可限量……至于这个王五郎,若只是为了修为和武力上短暂压徐大郎一头,而弃了正经的路子,反而坐实了矮了徐大郎一头的说法。”
这见识,果然是官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跟徐大郎这么熟?
莫非是靖安台的人?靖安台的人也逃了?
所以,懒得计较自己这只潮客?
马胜正在胡思乱想,那边王姓男子忽然开口了:“那三哥,咱们是要去王五郎家里,还是徐大郎那里?”
“无所谓,看看吧!”张姓男子平淡应声。“哪个近去哪个便是……”
“三哥没想好路子吗?”王姓男子似乎是有些忍耐不住。“之前也不上沂蒙山,也不下巨野泽,都只是绕一圈出来了?”
“不是没想好路子。”周姓年轻人插嘴道。“三哥是在看哪边合适……沂蒙山那里出头的椽子的先烂,而且什么知世郎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偏偏手下兵马又没个正经的布置;巨野泽那里安全是安全,却干脆像是土匪……现在王徐这种豪强,也是一团乱账,又是内斗,又是欺压百姓,便是为首的人是难得的人才,也难掩豪强习气。”
“那去淮右盟如何?”王姓男子认真来问。“淮右盟姓杜的,不是三哥的兄弟吗?淮右盟好大产业,三哥从容取了,从江淮上起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姓年轻人愤愤道。“姓杜的如今算是半个官面人物,而三哥刚刚上了黑榜,众矢之的,我们只三人过去,谁晓得会不会为了前途卖了我们?要说可靠,还是北面可靠,根子上跟朝廷不是一条心。”
“杜破阵能有今日,全靠三哥提携,而且不是说挺义气的吗?”www.xiumb.com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
“……”
马氏父女早已经骇然,私下不知道换了多少眼色,听到淮右盟的时候,手里的肉干差点没掉地上……尤其是马平儿,根本遮掩不住。
而王周两个男子,不是没注意到那对父女的紧张,却明显是仗着自己修为高超,而且可能确实是急了,所以毫无顾忌。
至于为首那人,也就是如今黑榜第三的通缉要犯屠龙刀张行张三郎了,虽然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是不语。
“三哥,你到底是什么主意?”王姓男子,也就是王振了,忍不住追问一句。
“若是有时间,我想都转一圈看看。”张行坦诚以告。“徐王这些东境豪强,包括河北的豪强,都要看看……淮上老杜那里也要看看,荆襄南阳也想去看看,甚至还想去东夷、北荒、江东都走一遭……”
“这是为什么?”王振诧异至极。
“因为我是真想掀翻暴魏,重安天下。”张行抱着怀干脆以对。“而欲如此,首先要懂得汇集和收拢力量,其次要懂得时局走向,因时而动……刚刚你们说我这个不入,那个不去,是不对的,要我说,既然要决心推翻大魏,必然要汇集所有人的力量……所以,徐、王这种豪强之家的英俊人物,河北豪杰的冲锋陷阵之士,淮上的帮会、巨野泽的溃兵、沂蒙山的土匪,甚至部分愿意造反的关陇野心家,我都不在乎,都想拉拢过来,但要拉拢他们,便该晓得他们的运行模式,靠什么活什么养,哪里好哪里不好?然后还要以我为主,改造他们,选用他们,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所以,哪里能急呢?”
王周二人各自安静下来。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看到,皇帝去了东南,曹皇叔留在洛阳,西北有武力根本和仓储,东南有财来源和新到的大军,两边只要维持和睦,再加上圣人不再折腾,大魏朝的局势一面是下了一个大台阶,另一方反而会一时稳固下来……”张行坦诚以对。“换言之,此时的局面,只是烟尘四起,河北、中原、东境全乱,却不会是个真正起事的好时机,而我们也是有时间先收集情报,观察局势的。”
“就是这个道理。”周行范信服的点点头。“这时候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那些屯军世代从军,怕的是劳师远征,怕的是圣人折腾,真让他们分开平叛打阵型都不会列的土匪,哪股烟尘能轻易起来?何况,咱们一路上过来,这时候起事的人毫无章法,个个都是土匪作风,不然三哥也不会沿途杀了那么多盗匪头子了。”
“其实。”张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那对父女一眼后继续言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无论是淮上杜破阵,还是徐大郎,此时都不愿意真心接纳我,更不会随我做事……因为我这个时候是个烫手山芋,不接,他们要被江湖豪杰耻笑,接了,他们家大业大过的好好的,反而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也挺难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王振有些焦躁不安。
“你这么着急吗?”小周也焦躁起来。“三哥之前便说了,大魏朝根基本来就不行,便是压下去一时,也压不下去一世,乱事只会越来越多……徐大郎也好,杜破阵也罢,都有不得不起事的时候,到时候也才是我们真正打出旗号的时候。”
“我不是着急。”王振在火盆旁猛地拍了下被烤干的地面。“我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小周无语至极。“我都不怕!”
“不是你那种怕!”王振扬声盖了过去,却又旋即冷静起来,然后看向了张行。“三哥……我是怕我跟不上你!我一个破落户,靠着修为入了伏龙卫,但还是个破落户,生生死死的全都不怕,可就怕认真……你若是直接凑合起事,无论是去截官杀人,还是落草起事,大不了跟着你豁出命来嘛,也算是对得起你的提拔还有当日浮马过河的豪气……可没想到,你是真沉得住气,真存了安天下心思的……我这种人,也能干的起来那种事业吗?怕就怕,事业快干上去了,你都要成龙成圣了,我却一个跟头栽下来,还怨不得别人!”
小周终于愕然,张行也彻底严肃。
但王振复又来看小周:“还有你小周,你是将门出身,必然是读书的,你应该更晓得,祖帝、唐皇那种事业有多难吧?你以为你就行了?”
小周尴尬以对,却又面色涨红:“所以,你要怎么办?”
“三哥!”王振认真来看张行。“我一路上想了许久,你是要做大事的,我这种人跟着你,只会沉不住气,坏了你的计划……”
“你想散伙?”小周愤然打断对方。
“不是散伙。”王振来看张行恳切来说。“三哥,当日过河时我既跟了过来,这条命便是你的了,绝不会再投他人……但我委实不是个有本事有德行的……三哥若信得过我,给我指条路出来,以我的修为,怎么也能在哪里给三哥存下一伙子人,到时候三哥只要大旗一起来,我天南海北也要去见你。”
“这是我的不对。”张行认真点了点头:“我只晓得万事以人为本,要有兄弟帮衬才能成事,却忽略了人人皆不同……区区两个兄弟,都不能按照你们的性情、能耐给妥善使用,委实眼高手低……其实,你若是这般说了,我反而能指的地方多了去了,徐大郎那里、淮右盟那里都可以,留下来做个联络什么的……但你是唯二跟着我来的,我更希望你去芒砀山,我准备在那里藏个根本。”
王振如释重负,立即点头,却又醒悟式的看向了马氏父女。
张行和小周也直接看去。
马胜情知是自己父女刚刚听到淮右盟时失态过度,已经暴露,所以赶紧坦诚来言:“小的其实是淮右盟的人,此番来找徐大郎,也是为了打听张三爷的下落,没想到道旁相逢……其实,我家盟主思念张三爷思念的紧。”
“杜兄记得我,那是我的幸事。”张行微笑道。“但我也不是不知趣的人,你们几万口子都要吃饭,尤其是往后几年,淮上与涣水正是东南西北的联结要冲,朝廷只会盯得更紧,怎么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局面?你回去告诉杜兄,我晓得他的难处,但也请他务必义气一些,替我照顾好芒砀山的兄弟。”
马胜也如释重负,自己此番得了这个言语,怕是一步就位,回去后能直接成为掌握一处河口的舵主也说不定。
而就在几人要再说话的时候,张行忽然抬手示意,五人便齐齐安静下来。
片刻后,果然有马蹄声阵阵,穿透雨幕,听声音,俨然有一支不下数十骑的队伍,团团包裹住了破观。
“不会是徐大郎怕三哥要找他,却不晓得三哥的修为进度,想路上灭口吧?”王振冷笑一声。
“徐大郎没那么眼皮子浅。”张行平静做答。“来的必然是他人……靖安台自家都要乱上一阵子,根本来不及……所以,只会是王家王五郎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济阳王五在此,敢问可是沽水替天下除大贼的张三爷在内?王五知道张三爷离了巨野泽,已经守住渡口、城门七八日了……但求一见,以慰平生!”
张行笑了笑……他如何听不出来,这王五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徐大郎不敢迎的人,他敢迎!徐大郎不敢做的事,他敢做!
而说句不好听的,既然遇到这么一位,不迎上去做点事情,反而显得可笑。
一念至此,张行霍然起身,往外而去,王振、小周也都赶紧跟上。
马氏父女也赶紧起身,其中马平儿面色涨红着便要随之而去,却被她父亲直接拽住。
“爹。”马平儿一时跺脚。“张三爷既然露了身份,咱们作为淮右盟的人,如何还要躲闪?刚刚不是说了嘛,大魏迟早要撑不住,咱们淮右盟迟早也要起事……这时候正该见识一下。”
“那就等到迟早起事那一日再说。”马胜严肃以对。“在那之前,能过一天安稳日子,便是一天安稳日子!”
马平儿怔了一怔,只觉得父亲平生都未对自己说过这么严肃的话来,只能黯然留下。
PS:感谢曹亚老爷的连续上盟……居然是飞机……感谢梨花司老爷、母猪催情专家老爷、醒在深海1i的猫老爷的上盟,感谢王瑞恩老爷的打赏。
几位老爷过年好啊……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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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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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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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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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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