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阿里不哥的死讯传到开平时,忽必烈下诏改中统五年为至元元年。
到了七月十八这一日,天下又多了一个新的纪年。
“建统元年,七月十八,庚子,唐高祖皇帝二十四世孙祭祀于长安城郊……”
破晓前的祭坛周围亮着火光,红布盖着祭祀用的牲畜,年迈的礼官嘴里念念有词,显得神秘而庄重。
这场景,长安百姓、文武官员们都很熟悉。
不过两年前,平陵郡王才在此晋位秦王,如今又要称帝了。
人群整齐地排列着,密密麻麻。
终于,有一队车马缓缓从长安城门出来。
与称王大典类似的流程,不同的是火光中时隐时显的那一抹明黄……
关德低着头跟在李瑕的车驾后面。
偶尔抬眼一瞥,看着那衮冕上绣着的飞龙,不中心中激荡,又觉恍如隔世。
他知道,自己将再一次成为大内总管太监,人生际遇之巧妙,莫过于斯。
但关德更相信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眼前的年轻的皇帝才是真命天子,上天才让他从临安那孱弱的昏主身边,追随明主到这一步……
阎容穿戴着一身端庄的礼服,正向高明月缓缓施了一礼。
被扶起之后,她微低着头起身,努力不显出那与生俱来的媚态来。轻手轻脚地踱了几步,挤开了朵思蛮,站在了年儿身旁。几年来的躲躲藏藏,直至今日她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站在人前。她将被李瑕封为妃子。
若问李瑕当秦王与当皇帝之间有何区别,阎容认为这就是区别,她的陛下愈发霸道,已无惧于从宋廷抢一女人。
江春站在祭坛下,紧张得整张脸都已僵硬。
终于,他看到了新帝的车驾缓缓而来,连忙领着百官迎上前去。
“请陛下先告祭昊天上帝、皇地祗、日月星辰、社稷太岁、岳镇、海渎、山川、城隍”
那身披明黄衮冕的新帝于是从车驾上下来,自带一股威严气场,缓缓登上了祭台。
关德连忙跟上,还小声地提醒了江春一句。
“祭天诏万莫搞错了。”
江春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却紧张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就在前方,李瑕已登上了祭台。
“开始吧……”
~~
仪式都是很熟悉的了,李瑕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祭礼着。
奠玉帛、进俎、初献、亚献、终献、撤馔、送神。
始平之章的乐器奏响。
有人举着髦挥舞。
柴炉举火,焚烧着燔牛,香烟直冲霄汉。
李瑕依旧向正位、配位上的神祗上香、行礼。
之后,诏告天下。
“建统元年七月庚子,皇帝臣瑕,敢用玄牡,祭告皇天后土,自唐之亡也,更五代五十余年,至于天下分裂,北敌侵疆,南国猥懦,社稷堕废……”m.χIùmЬ.CǒM
….今日李瑕称帝诏书有两份,内容是差不多的,一则用干祭天,向天帝自称为臣;二则用于告民,向万民自称为朕。
在长安祭坛上宣读的便是祭天诏书,同时之间,他治下各处也在宣读着告民诏书。
~~
“今边民暴尸干胡尘,赵氏玉食干江南。朕本帝胄,念高祖、太宗之业,身负束薪,一年对垒,万阵交锋,兴唐复国,勘定中兴。今文武天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
“万岁!万岁!万岁!”
“……”
万州,长江边的水师大营里,一众将士们亦高高扬起了手,放声大喊着。
他们没能到长安观看登基大典,但就在这座军营里,他们依旧可
以庆贺。
虽然大部分士卒其实并没有见过他们的新皇帝,却已在这些年体会到了新帝带来的安定与强盛。
称帝是为了什么?
为了越来越强盛,不再像过去那样受辱。
这才是他们赞颂的“万岁”,家国天下的概念很大,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日子能变好才是最大的事。
普通士卒们想要的终究还是实惠。
只见一名文官登上了校杨上的大台,摊开了手中的明黄诏书。
“朕思宏业,赖众卿合而戡立。凡赤诚智佑之士、疆关舍驱之卒,合当因功晋赏,小则仕镇、达则三卿。唯愿众卿尽职恪守,君臣一心共匡社稷。”
前头这一番说辞,连听不懂的将士都知道,这是要封赏了,纷纷嘀咕道:“将军会升官吗?”
果然。
“宁江军统制姜才,深执忠孝,宵旰忧勤,迁武功大夫、江陵府招讨使……”
“谢陛下隆恩……”
“宁江军副统制麻士龙、申自明、胡汾等,迁统制……”这封赏的名单一直念了很久。
最后,众将士不由自主地再次山呼“万岁”。
他们都听说了,刚登基的那位陛下没有营造长安的宫城,却没有忘记给他们的赏赐。
“万岁!万岁!万岁……”
听着军营中排山倒海的欢呼,连不愿表态支持李瑕称帝的小小部将卢富,也有被这气氛染。
卢富知道除了他,同袍们都加官进爵了。
因为他没有在那份劝进书上盖上手印。
他有一瞬间也想过,拿一个开国立功的统领之职,去保不知道考不考得中进士的弟弟,到底值不值?
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他只好安慰自己……名字没有出现在那份封赏名单里,也是好事。也许万州这边有许多朝廷的眼线,会将这份名单抄录下来送到临安。到时他这位唐军统领,也许会影响了弟弟的仕途。
十多年来母亲的殷勤期望、大宋对文臣士大夫的优待,这些东西像烙印一般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一直在营房中坐到傍晚,却见姜才走了进来。
卢富连忙起身,唤道:“将军。”
….姜才摆了摆手,道:“陛下已登基称帝了,你是何想法不重要。”
“将军,我就是个小人物……”
“要伐宋了。”姜才忽然道。
卢富一愣。
他没有一双能看到天下版图的眼,平时目光所见,只有万州这两片山与长江边,看不到李瑕的强大。
相反,他看到的是李瑕的水师很弱,连大船都没有几艘。
不必说比荆湖了,比淮右都差得多。
在他的印象里,大宋才是强盛的国,所以才认为秦王敢称帝就会成为反贼。
没想到,姜才说要伐宋了。
“伐宋做什么?不和蒙古人打了吗?”
“打下临安。”
卢富大惊,讶道:“临安要被打下了?!可是我三弟……”
姜才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有个会读书的兄弟,盼着考中进士,我懂。我们武人比不了文官,家里若能出一个文官,才是祖坟上冒青烟。”
“将军……”
“听我说,你顾着你兄弟考进士这没错,但该要考的是大唐的进士,我看很快就要开科举了。你追随我这么多年,我不会害你。信我,我今日特意为你问了长安来的大官。”
卢富见姜才刚升了官却跑来为自己的事操心,颇为感动,点了点头,道:“我……我听将军的。”
“那好。”姜才起身,道:“在长江打仗,没有你领人替***桨,我真不行。好好准备一下。”
“是!”卢富大声应道。
几日后,长江上旌旗招展。主舰上负责指挥水
手的部将卢富大声喊着号子,参与着东征大宋的战争。
但其实称王称帝的天下大事在他这个普通人眼里也没有他兄弟能考上进士重要,因为这是他母亲的愿望。
至于什么唐或宋,他不懂,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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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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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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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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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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