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赶来的另外四个班头已经在李瑕身边围坐下来。
刘金锁连忙挤了进去。
“你好臭。”姜饭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在这山里跑两三天了,当然臭。”刘金锁道,“闭嘴,听县尉说。”
李瑕扫了他们一眼,开口说起来。
“这条山脉一路向东,而二夹河也沿着它向东流入符江。蒙军翻山之后,首先就要渡河。”
李瑕说着,手指在地图上蚂蟥岭的位置上划过,最后点在二夹流上游。
“姜饭,你带人把小船藏在上游的青岗咀。”
姜饭应道:“半渡而击?”
“不。”李瑕道:“别等蒙军开始渡河,这河太小,可以浮马而渡,半渡而击会被蒙军包围。你趁他们刚下山、还没来得及调整阵型之时,顺河而下向他们射箭,吸引他们追击。”
“但这样杀伤不了太多人?”
“不求杀伤,我们要拖垮他们。”李瑕道:“我们已坚壁清野,那在最开始就拖垮他们的体力与马力对我们有好处。”
“明白。”
“在锅圈湾这里,河道有个急弯,小船的速度必然减缓,蒙军可能会追上。”
李瑕手指在锅圈湾点了点,点在了附近的一座小山强盗岭上。
“刘金锁,你带人在锅圈湾之前埋伏,在强盗岭射箭、呐喊,不求杀伤,但要阻一阻蒙军的速度。”
“是!”
李瑕又道:“蒙军在强盗沟受阻,之后必会加快马速追击姜饭。”
他手指又往前移,喝令道:“熊山,你在大垇设伏,在这个位置挖一条陷马沟,待蒙古落马,放一轮箭就从山岭走。”
“是!”
“搂虎,你在尖子山再次准备砲石。”
“是!”
“宋禾,通知鲍三在符江接应……”
“是!”
李瑕站起身,把地图收好,又道:“兀良合台急着去合州,蒙军拖不起。这一场伏击战,哪怕只能让他们减损十余骑兵,也是把他们又多拖一天,我们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明白!”
诸人应了,眼神皆是自信。
……
李瑕布置战术,回头向山下看了一眼,见蒙军已派人上山探查,迅速领人下了山。
他跨上马准备去庆符县城安排后续的事宜。
才坐上马背,身子就晃了晃,显得很疲倦。
种种计划他也不是拍拍脑袋就想出来的,需要一路追着蒙军的马蹄印、获取断头山、尖子山等地砲击的结果,推断蒙军翻山的方向。
除此之外,要观察地形、观察二夹河的流速……
尼格骑马在山谷穿行,他却是在山上用脚追赶。
尼格倒是每每找到一些空村,想睡就睡,想吃就吃,行军随意。李瑕却不能睡,在山间被潮气沾湿的衣服被身体焐干,夜里又湿。
但总之,这五六百蒙军还是进了他布好的口袋里。
大半日之后,李瑕已上到庆符县的城楼,向着西面远远眺望着二夹河。Χiυmъ.cοΜ
~~
这日下午,二夹河边,疾疾的马蹄声与呼喝声不停响着。
突然……
“咴律律!”
一匹蒙古战马悲嘶着,轰然摔进陷马沟里!
马背上的蒙卒原本正死死盯着二夹河上那顺流而下的小船,突然随着战马落下。
他尚没反应过来,身上已是一阵剧痛。
“噗”的一声,一根削尖的竹竿从他的大腿直接刺穿上去,刺破了他的内脏,径直从背脊透出。
血滴在竹筒里凝结成珠,并不能浸透那白色的竹壁,一滴滴洒开。
“啊!”
惨叫声极瘆人。
下一刻,轰然又是一匹收不住冲势的战马摔下来,将这蒙卒砸死在陷马沟里……
“吁!”
后方的几骑蒙卒好不容易勒住马匹,再抬眼看去,只见远处的小船已越漂越远,而埋伏在附近的宋兵已在山林间窜得不见了踪影。
……
“额秀特!”尼格狠狠骂了一句粗。
他冷着眼扫过前方的陷马坑,心头怒火直冒,又被他压了下去。
才翻过蚂蟥沟,又死了近二十人。
他已经发现宋军坚壁清野了,因前两日遇到的村落都是空的。
出来打粮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偏船只、俘虏、粮草都丢了,也不能直接回去。
“别追了,把这些战马杀了吃。”
~~
李瑕站在城楼上,望着姜饭领着小船多二夹河上游漂下来,过了一会,看到刘金锁与熊山的队伍在远处的高山上挥动旗帜……
而时近黄昏,蒙军没有继续追。
蒙军的将领比预想中要冷静。
李瑕皱了皱眉,下令道:“传令下去,让鲍三与搂虎不必再埋伏。收缩兵力,明日蒙军要攻城了。”
“攻城了。”房言楷喃喃了一声,“这二丈不到的土墙,能守住蒙军吗?”
“房主簿不是一开始就让我守城吗?”李瑕反问道。
房言楷闻言长叹。
他倒也诚恳,应道:“非瑜这三四天能拒敌于山林之间,不能再想点办法?”
“现在不行了,蒙军已到了开阔地带,接下来才是硬仗。”
李瑕并非是为了给房言楷难堪,直截了当又道:“房主簿若能信我,该把城头防事交给我负责了。”
房言楷转过头看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夕阳从西边照过来,把两个人的影子在城头拖得很长。
两人这几日都很辛苦,而李瑕奔波很多,却还没有房言楷那般憔悴。
“好吧,我这主簿,全力配合你便是……”
~~
而在蒙军攻城前的这一夜,许多人的命运似乎也在悄然变幻……
~~
“呵,李非瑜打了胜仗?那蒙军如何又攻到城下了?!”张远明不悦地反问了一句。
他如今挤在庆符县的大户袁玉堂家中,住的虽已是最大客院,却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整个庆符县城都塞满了逃难的百姓,露宿于街头者多不胜数,张家的处境已算是最好的了。
但这夜听说蒙军马上要攻城,张远明的脾气终还是被点燃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长子张世斐、次子张世卓,皆有惊慌之色。
张世斐当先开口应道:“姓李的吹牛而已,孩儿到城头看了一眼,一共也不过八十余头颅,蒙军却还有六百余人,岂能称胜?”
张世卓道:“可笑的是,蒙军是从符江西面打过来的,符江以东一个蒙军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张远明讶道。
“是。”张世斐道:“那李非瑜口口声声为保我张家老小,强行迁我们入城,反而是将我们置于蒙军的攻势之下。”
“若非是他,如今我家在在九曲园也不知有多安稳,实可恨至极。”张世卓道。
父子三人如此交谈了一会,咬牙切齿。
“若能渡过此劫,绝不与这竖子善罢甘休……”
~~
除了张远明父子以及少数从符江东岸被迁入城中之人,庆符县城大多数人对李瑕更多的还是感激与赞誉。
县衙后衙之中,韩巧儿就多次听到江县令对她祖父说“非瑜真是了得!”
别外,如今江春收容了不少人在后衙,多是些老学者。
因此牟珠母女也住到了西厢来,占了李瑕的屋子与韩巧儿同住;而韩家祖父则搬去与江春住,把西厢空出来给几个避难的女眷住;连江苍屋里也塞了两位老先生。
韩巧儿就觉得江县令真是个大好人,怪不得大家都夸他。
她还觉得江县令待她们一家子都不错,每天都说“本县与韩老先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天夜里,江春又把两家人聚在一起,开口还是这么说。
韩承绪显得有些无奈,道:“县令放心,县尉必然能守住县城。”
“是啊,非瑜做事,本县是放心的……”
韩巧儿坐在一边,不由偷偷瞥了江荻一眼。
她觉得这几天真是太多人夸赞她李哥哥了,这让她生怕有更多姑娘喜欢上他……恨不得都别再夸了才好。
像昨夜,她躺下之后,还听到里间县令夫人对江荻说“都是你父亲不争气,否则李非瑜已是你的夫婿了。”
这让韩巧儿分外紧张。
她脑子里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听韩承绪咳了两声,道:“巧儿,还不快谢过县令。”
“啊?”韩巧儿一愣。
“咳咳。”韩祈安咳了两声,道:“县令愿收你为义女,你还不快拜下磕头。”
韩巧儿只觉更加晕晕乎乎。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抚着长须的江县令,心想“李哥哥还说江县令喜欢说反话,明明不是反话呢。”
这边韩巧儿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江苍眼珠子一转,已是行了一礼,道:“弟弟见过二姐儿,往后与二姐儿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家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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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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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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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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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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