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地势太小,马跑不起来,蒙卒没用长骑矛,多持弯刀对敌。
弯刀看起来不甚威猛,但与普通刀相比,它不论哪个地方砍到人都能聚力,穿透力极强。
“啊!”
惨叫声响起起。
蒙卒一弯刀下去,宋兵的皮甲便裂开,血喷涌而出。
这发生在都克面前不远处。
都克转头一看,还有数十人被挤在一线天后面。
现在只列阵了二十余人,对方却比想象中凶狠,已有人杀过来了。
就在刚才,他还认为守到所有士卒过来,此战必胜。但此时他又想到这种白刃肉搏不是自己的打法。
倒不是怕了,是本该有更好的打法。
他是“探马赤军”,是先锋,擅长的是迂回包抄。
探马赤军在更开阔的地形才可发挥出优势,而非打这种笨战……
~~
“老柳!”
许魁眼前一名同袍被蒙卒砍死,大哭一声。
他猛扑上去,对着那蒙卒就砍。
他已有些杀疯了,浑然忘了前方全是蒙军。
好在已有许多人冲上来……xǐυmь.℃òm
李瑕拖着伤腿、鲍三捂着腹部、姜饭脖子上还在流血。
而在他们身边,一排排的巡江手涌上,杀向了都克所在的阵列。
此时,最先冲进山谷的二十余蒙卒已被分割包围,都克身边也列阵了二十余人。
巡江手的伤亡显然大得多,虽没人来得及细算,但或许有两倍。
但李瑕等人还在,主心骨还在。
~~
李瑕以前总听人说古代战争阵亡比例达到了几成就会溃散之类的。
此时到这里,他却认为还要看人数、地形、战斗时长……
战争之复杂,不是几个数据套上去就能一概而论。
比如心态,五六个巡江手如果能并肩杀一个蒙卒,他们都能觉得自己比想象中强。
每一丝微妙的情绪都能左右胜败。
李瑕置身其中,看着血肉翻飞,反而认为战争更像野兽。
野兽是敏感的,不被左右的。
它们会撕咬,会亮出獠牙,会对视,它们每一个动作都要压住对方,要判断孰强孰弱。
因为事关生死。
李瑕也不敢大意,他已摔伤、受伤,筋疲力尽,却还努力直着身子,要为麾下所有人当主心骨。
血流过他那摔坏的脚,不停滴在地上。
他拖着脚,领着人,向都克杀过去。
一步一步,他渐渐到了都克面前三十余步。
这个距离,弓箭已失去作用,只剩白刃肉搏。
“来啊!”
李瑕一抬头,对视着都克的眼睛。
……
凶狠。
都克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此时,对上那个浑身血水的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了曾见过的狼群,那眼睛和獠牙。
而战场上还在厮杀不停。
都克知道,现在需要做一个决定,是向前,还是……不,只能向前杀。
“啊!”
突然,一声惨叫打断了都克的思路。
有人倒在了都克面前十余步远的地方。
不是蒙卒,是个大理杂兵。
他中了一刀,却未死,在地上嚎叫着。
嚎叫声如传染一般,很快传开。
都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得转过头,望向身后那窄窄的小路。
“啊!啊!”
一个走在队伍中的大理杂兵已掉过头,与身后的蒙卒撞在一起,挤在了那一线天之中。
“前面有埋伏啊!”
一团混乱……
“杀了他!杀了他!”都克疯狂地大吼。
“杀了他啊!杀了他……”
终于,小路上的蒙卒摁着那大理杂兵,抹了他的脖子。
都克身后,大理杂兵血喷洒而出;而在他身前,数十个宋兵已杀向二十余蒙卒。
“该死!”
都克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面的士卒还没有过来,又有畏足不前的大理杂兵挡住了去路……
这一个瞬间,他突然想到了阿术。
他曾经随阿术攻打乌蛮,乌蛮之押赤城三面皆水,易守难守。
兀良合台久攻不下,阿术趁深夜五更天,带着都克等人攀援而上,乱刀斩死无数乌蛮,大破押赤城。
可见阿术用兵,勇猛也有,奇谋也有。
都克不由心道:“若是阿术将军遇到这情况,该怎么打?”
今日打得也没错啊。
麾下骑兵在平地上来去如风,在西南又练得一身攀山本领,如何也不至于败。
但偏偏被几个大理杂兵堵在五尺道上。
这一战,输在大理杂兵……
现在退,也就损失了二三十人。
但万一对面追上来?
不会,回到小道上,宋军的人数优势不能展开。可以到小道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不行,太容易溃散。
但这种肉搏不是士卒们擅长的,人数差距太大……
心念直转之间,都克握紧弯刀。
而再回过神来一看,竟发现身旁只剩十余人。
已有几个士卒已转身后面跑去。
都克大怒,却也在这一刻做了决定。
“退回去!退回去!”
~~
“赢了!”
熊山心里暗叫了一声好。
他没有随李瑕从山涧跃下,但还是提着刀杀了下来,砍伤了两个蒙军。
在熊山看来,这一战到最后还是按着李瑕的战术打的。
虽然蒙军提前发现了埋伏,李瑕冒死跃下山涧把时间差扳了回来。
此时蒙军退却,巡江手们斩杀三十余首级、缴获战马武器,已是大功一桩。
却听李瑕大喊了一句。
“搂虎!带人追上去!”
熊山一愣,转头看去,李瑕浑身是血,已跌坐在地上。
而搂虎已领着人冲了上去……
~~
十多个蒙卒本来撤退得非常有序。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败了,他们杀了更多的宋兵,只是敌方人太多了,暂时要退回小道上守一守,等阿术将军带人来。
然而,搂虎先带着人追了上来。
别的巡江手是新兵,不是悍卒,搂虎却是。
他因太早放箭而憋了一肚子火,此时终于捉住立功的机会,表现的异常凶狠。
彝族汉子与生俱来的蛮,被李瑕激励出的勇、因同袍丧命而生的怒……汇成一刀之威。
一刀斩下,鲜血扬扬洒洒。
十余蒙卒大惊,掉头就跑。
真正的胜负,在这一刻才产生。
道路就那么宽,挤在那的蒙卒既不能逃生,也没了反手之力。
一柄柄冰冷的刀扎进他们的身体,嚎叫声传开,在山谷回荡,蒙军终于溃乱。
搂虎一人拾阶而上,追了上去。
他快步赶上一名正在推搡的蒙军,径直结果了对方。
“啊!”
“死啊!”
搂虎大吼着,踩着地上的尸体继续往前追。
浑身是血,仿佛厉鬼。
“噗……噗……噗……”
“都别挤!都别挤……啊!”
蒙语的呼叫,搂虎听不懂,他用彝语大吼不停。
“来啊!来啊!”
“都别挤!后面的转身杀!别挤……我命令你们断后。”都克也在呼喊。
都克并非没有武勇,但已被挤在一线天里。
身后又是几声惨叫。
都克转过头……
一刀斩下!
~~
许魁瞪大了眼。
他已受了伤倒在地上,却紧紧盯着搂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一人,可以追着数十人杀?!
许魁忽然觉得,宁愿战死,也想能一次有这样的气魄……
这一幕对于他而言,已毕生难忘。
~~
“胜了!胜了!”
欢呼声在山谷中爆开来。
“县尉!我们胜了!”
“县尉!”
“……”
鲍三倒在地上,闭着眼,听着欢呼,听着同袍们呼喊李瑕,心头却只有两个字。
“蜀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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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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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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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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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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