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的体力远远胜过久战疲备的唐军,而且有马匹,可以灵活机动。
更好的打法应该是像百家奴那样拉开距离......
但,李瑕还没跑远,博罗欢能看到李瑕就在一百五十余步的距离处。
这个距离,正好在箭矢的射程的末端,能射到但箭矢到李瑕面前时已然无力,总是被执盾的兵士打掉。
「杀穿他们的阵线!」
只要再往前冲数十步,博罗欢相信能射死李瑕。
他想得很清楚了,既然渡江过来就是冒险,必须功成才能身退。
反而是现在退,敌军反击包围,未必能回到汉江对岸。
「不许退!杀过去!」
像是一条狗,口水顺着尖利的牙齿流下来,正盯着前面的一块肉龇牙咧嘴,然后扑上去。
它几乎要舔到那块肉了,于是像发了疯一样任棍子打下来也要撕咬。
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元军不再冲锋,后排抛射着弓箭前排则居高临下以打头锤砸向唐军。
双方都是精锐,伤亡差不多。
这种肉搏战就像是在拿性命来比狠、比强,直到一方的心态崩溃。
博罗欢有信心,因为唐军已经交战太久了,疲师往往是最容易崩溃的。
日影西移,一轮红日悬在西面的九天玄女洞上方,缓缓坠向绵延的秦岭群山。
霞光把汉江铺成了红色,与长岗岭的血色连为一体。
唐军士卒是从天还没亮便登岸作战,体力早已告竭,也许再战一会,在入夜之前唐军便要溃败,士卒们都已经快坚持不住想要结束战斗了。
长岗岭上忽然扬起了尘烟,随之而起的是喊杀声」杀虏博罗欢抬头望去,心想李瑕不可能还会有后续兵力。
然而,从长岗岭那平缓的山坡上列阵往这边而来的竟真是一个个士卒。
一道道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从千余人到两千余人。「怎么会?」
这支兵马的出现,给了搏罗欢一个感觉——李瑕还有余力。
这种感觉胜利的希望突然推远。
他就像是一条疯狂扑食的狗,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突然,眼前的肉被拿远。
一瞬间斗志便消散了许多,只想趴下来鸣咽。
博罗欢还能告诉自己撑下去。
但他麾下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心志坚强。「将军,感觉不能打败李瑕了,退吧!」
「退吧!将军。」士卒心态一垮,胜败便已是定数。
李瑕与刘元礼为了汇合,一前一后地把长岗岭上的宋军营地杀穿了。
由此将这一支宋军一分为二,靠近山那边的宋军撤了,而靠近汉江边的则在唐军水师的压迫下大部分被俘,数量大概是两千余人。
这些俘虏原本都丢了武器、卸了盔甲,蹲在长岗岭的营地之中。
「都是同根同宗的汉人,甚至还有同乡故旧,何必自相残杀?好好活着不好吗?」这是唐军士卒最开始说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想死,渐渐平静下来。
「你们往后整编了就知道,在我们这里当兵,粮饷按时,分田盖房,包娶媳妇,死了还有抚恤……」若说之前那齐声合唱的军歌说的是大义,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此时说的这些小利却是立刻就戳到人心里去。
不少被俘虏的宋军立即便直了眼。
「真的?我是想投降的,可家小都还在鄂州。」那你知道鄂州现在在谁手上吗?还有,你们哪怕家小在别处的也不打紧,赵宋皇帝早晚要向吾皇议和,
敢不让你们把家小带来?大不了打到临安在这样的劝降下,被俘的宋军士卒不少人都表达了归附之意。
但当时毕竟还在与吕文德交战,依然不至于马上让他们提起武器、披上盔甲去战斗,难保不会有人反戈。正常来说,必须经过整编,才能再上战场。直到元军杀过来,情况便开始不同了。
没有人喜欢看到强盗杀进自己家门口。
宋朝廷为了能偏安一隅,在国书上唯唯喏喏、低声下气,平日说来或只是愤慨。毕竟国书他们看不到。蒙元已经得到了「侄宋皇帝湛」的上表、得到了宋百姓拿出最后的血汗钱凑出的岁币。
但现在,被俘虏的宋军们亲眼看到,蒙元的马蹄还是肆无忌惮地踩在他们的土地上。
那样洋洋得意、盛气凌人。
屈辱吗?
被人打了一巴掌,赔笑着给出家当,凑上前,又被打了一巴掌,屈辱吗?
是他们这些将士没血气?
气蜀,一次次重任的窝。
当他们不会打仗,朝廷当他们收复不了中原,当他们是废物,当他们不会感到屈辱。
不然为什么要这样任人欺凌?
因为比起外敌,赵宋皇帝更害怕自己治下出现强军、强将。
赵宋皇帝最怕的人不是完颜阿骨打、兀术、蒙哥、忽必烈,最怕的是岳飞、孟珙、余瑜。
那要怎么结束这屈辱?
「给他们盈甲、武器!」
「什么?」
「给他们盈甲、武器,令他们上战场杀敌。」
「将军深思,这些俘虏还未整编、筛查,万一有人怀异心偷袭陛下,将军担待不起的。」
「就是陛下的命令,答应归附便是我们的将士,陛下不怕我们的将士反戈。」
弓箭、长矛、单刀被递在了宋军俘虏手里。他们披上盈甲,离开营房,发现唐军真的没有再看押着他们,甚至允许他们原有的校将继续带领他们。李逆的大旗就在离他们不算太远的地方,李逆本人就跨坐在战马上、背对着他们,正指挥着兵马应对元军。
若此时有人振臂一呼,「杀李逆建功立业」,两千人从后方杀上,除掉李逆应该不算难事。
但就是这个景象,也许就是赵宋与新唐之间的区别。当赵氏弱主躲在临安的宫城中,害怕有大将收复中原而功高盖主,宁愿天下汉人受尽屈辱,也不敢让强兵强将威胁到他的帝位。….那李瑕就只好将这个旧主掀翻,再也不用担心功高过谁。而在他麾下,任何人也不必担心功高盖主。
新唐天子亲临战阵,战功赫赫,气魄要吞的是天下山河,岂又会忧忧戚戚一些俘虏会反戈杀他?
宋军俘虏们未必懂李瑕的自信,却大多都能感受到被信任。
提防武人的赵宋从未给过他们这些黥面刺字的粗鄙武夫这种被信任之感。
他们杀向岭下的元军。
一切发生得自然而然唐军士卒把武器盔甲还给他们,连一句警告都没有。他们杀向元军,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甚至还唱起了唐军喝过的军歌。
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前些日子他们将唐军包围在汉江之上,明明兵力有优势,他们却还没有唐军有气势,因为他们的天子,「侄宋皇帝基」,没给他们底气,因为求和立不了国威。现在,天子在前方战场上,扬刀立马,要以武力驱除外寇,以武力立国威。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
一开始,只有廖廖的宋军俘虏会唱。
他们毕竟记不住这样的句子。
之后唐军士
卒带着他们唱起来。
「尔来从军天汉滨,南山晓雪玉嶙峋。
吼声合在一起,这些宋军士卒奔过千岗岭,跑着跑着,就成了唐军士卒。」
呜呼!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当唐军的后续兵力压上,气势突然拔高。
博罗欢转过头,看到阵线后方已有骑兵掉转马头擅自逃离了战场。
他策马而上,想要砍翻一名还想后撤的元兵,然而,士卒的意志一旦瓦解便如同洪水溃堤,非人力所能阻挡。
至此,他已经放弃杀李瑕了只想带着部下退回鹿门山。
像一条已不打算叼肉的狗,嗷呜着想要逃离棍棒。
「退!退!」
哨声一起,后方的元军骑兵立即散开,脱离战场再不顾那些被唐军拉住的同袍,向东奔去。
这是骑兵的优势,想撤总是能撤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汉江水一路向东奔流,绕过襄阳城之后折向南流。鹿门山就处在这一段江水的东岸。琇書蛧
因为榷场的设立,元军趁机在此修筑了城垒。有了城垒的掩护,可以轻松地搭建浮桥,渡兵马过江。百家奴与博罗欢一共带了一万五千余人渡江,之后领万余骑兵西进卧龙镇战场,留下五千汉军继续制造声势佯攻襄阳,并看守浮桥。
他们确实没想到老糊涂的吕文德会突然警醒过来,并不顾元宋和约,胆敢驱赶元军。
百家奴认为自己是被吕文德「驱赶」了,吕文德的战略目的更像是要将他们赶回汉江对岸,而非歼灭。夜幕降临时,百家奴这一路兵马与前方佯攻襄阳的兵马汇合。
元军兵势一振,身后的宋军也停下了脚步,开始调整阵型、体整。….宋军兵力虽多,但久战力疲,其实是处于劣势。兵力再多,真正交锋时也排不开,无非是在后面助威,而体力处于弱势,兵力越多越容易溃败。因此,吕文德真把百家奴逼到汉江边了,也不敢下令杀上去决战。
确实是围堵、驱赶。
如果元军退了,吕文德不会下令攻击,以避免可能出现的败仗。宋军士卒如果能休整过这一夜,体力能好很多。
但在宋军依旧保持着最后这一丝隐忍的情况下百家奴并未下令渡江。
他合兵之后并不把宋军放在眼里,还在等博罗欢歼灭了李瑕,与他前后夹击吕文德。
双方士卒都已经很疲惫,同时也紧张、敏感,个个都紧握着武器防备对方突然的冲锋肉搏,可能因为任何的风吹草动而爆发。
且这还是在夜里让人看不清战场上的变化。
「哒、哒、哒……」
马蹄声由西向东而来,越来越清晰。
宋军探马努力眯着眼,远远看到夜色中出现了元军策马狂奔的身影。
「报!元军来了!」
与此同时,百家奴也得到了探马汇报。
「报!博罗欢将军的兵马来了,就在宋军西面!」李瑕呢?!李瑕死了没有?
「总管,还不知道,隔着宋军、天又黑,博罗欢有没有让我合击吕文德?」
战场上更多时候往往都是仓促的、混乱的。
它不是事后推演,从来没有那么全面的情报、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人思考。将领们只能通过片面的情报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决定。
因此,战后旁人总会说他们有太多失误。
总之就在这个黑夜,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奔跑着的元军哇哇大叫,吕文德、百家奴都必须马上作出决定。「报!元军近了!」
「报!博罗欢将军的兵马快要冲到宋军之中了!」
「娘的!」
「额秀特!」
双方都是如此的急迫,至于元宋那张薄薄的和约在此情形下毫无用处。
「杀过去!」
「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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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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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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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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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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