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举目望去,目光略过前方厮杀的战场,望到了天山的皑皑积雪。
廉希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指点道:“此处为天山北麓东端,故而为丝绸之路重镇。”
“换言之,耶律铸堵着北庭,我们便去不了伊犁。”
廉希宪微微一笑,应道:“王上已开始称‘北庭,,而不称‘别失八里,了。”
他不急着去伊犁河流域。
其实李瑕也不急,真正急着想夺回领地的只有元鲁忽乃。
依李瑕与廉希宪的想法,最好再晚一些打耶律铸,潜移默化先把元鲁忽乃和巴巴哈尔的兵马吞了,可惜没那么多时间。
这次出兵,更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玉龙答失。
......
当时,李瑕把玉龙答失的联络信递给廉希宪,问其如何看待此事,廉希宪却是叹了一口气。
“善甫兄觉得他太跳了?”
“是啊。”廉希宪问道:“若说巴巴哈尔似蜀后主刘禅,玉龙答失便像是吴末帝孙皓。”
当时李瑕看了宴上的巴巴哈尔一眼,见那贵由汗之女确实有些“此间乐、不思蜀”的憨态。
“安乐公、归命侯…玉龙答失对于忽必烈而言是归命侯,对我而言却不是。”李瑕道:“忽必烈强、而我弱,我要的是有实力的盟友,若每一个都是这样的安乐公,怎么能逆转局势?”
“王上驾驭得了玉龙答失?”
“当然,你当他是真聪明吗?”
廉希宪摇了摇头,将书信还给李瑕,道:“玉龙答失这是把耶律铸当成傻子了,仗着王子身份,当耶律铸不敢杀他。此时他最该做的本该是表忠心,待王上大军杀至,再突然反戈。而非上蹿下跳,与求死何异?”
“是啊,年轻人沉不住气。”
“王上欲如何回复?若答应与他结盟,在耶律铸眼皮子底下文书往来,不妥。”
“那就不必回复,我们杀过去。”
李瑕马上就做了决断。
决断得非常快,不论玉龙答失聪明或不聪明,李瑕要的是他的身份,要的是汗位之争继续下去,要的是让忽必烈不得安宁......
~~
从高昌到北庭正常行军需要四五日,李瑕仅用了两日。
兵马在天山脚下歇了一夜,清晨出发,直扑耶律铸的大营。
玉龙答失派来的信使作为向导,为李瑕指点了几个营盘的兵力分布。
“耶律铸带了两万人驻扎于此,守着山谷,这里离别失八里城还有十五里。玉龙答失王子的驻地夹在哈答驸马、宗王孛罗赤的驻地之间,再后面就是耶律铸的大营......”
李瑕望了一会,认为耶律铸还是稳的,这样布置,败了也不至于大败,还能撤回去。
这是不求胜,只求稳的战术,像个乌龟一样最是难啃。
“你现在回去,通知你的主子,盟兵已经到了。”李瑕道,“我要袭击那哈答驸马的营地,让他去杀了宗王李罗赤,记住了?”
“记.....记住了。”
“霍小莲,你带人跟着他去。”
“是!”
李瑕回头看了身后诸将一眼,又换作蒙语命令德苏阿木、察察儿为先锋前去袭营。
他只派遣了一万精骑,余下的兵马则继续留在山坡处作为策应,以防出现变故......
如果只看人数,十万大军听起来很可怕。
但李瑕只觉得他们臃肿、笨拙。
蒙古骑兵们的驻地从庭州一路绵延到轮台,拉成两百余里的防线,根本就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反应过来。
要调动十万大军,必须有合格的、能服众的统帅、将领,且形成一套有效的指挥
体系。
耶律铸却是一个读汉家诗书的契丹人,平时任文官、参谋,辅佐一個宗王出征,可以出奇计、管后勤,无往不利。但合丹一死,蒙古诸王就不可能由他如臂使指。
也就是说,诸王这些兵力最多只能做到各自为战。
李瑕若攻那哈答附马,只需考虑这一部的数千人,以及相邻驻扎的援军。
就像一只蚊子要叮一头大象,不必害怕大象的体重,只要躲着那一条尾巴就足够了。
从山坡上望去,万骑已杀入敌营,腾起火光。
廉希宪举着望筒看着,沉吟道:“若我们来得够快,此时只须玉龙答失一响应,漠北诸王可马上反戈一半人。”
“晚了。”李瑕指了指西面,道:“耶律铸已然发现我们了,而玉龙答失的领地还未有反应。”
“那我们还来......”
廉希宪话到一半,忽沉吟片刻,轻笑一声,道:“也好。”
“善甫兄想到什么了?”
“王上这招棋是将了耶律铸一军啊......”
~~
望杆车上,耶律铸手里也拿着一个望筒。
经过这么多年与李瑕作战,望筒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工艺本就极为简单,只是所需要的玉石紫晶过于贵重,蒙元军中暂时不算普及而已。
李瑕军中所用的已非玉石紫晶,换成了很透亮的镜片,此事控鹰卫也正在探查。
这次正因为耶律铸的探马有望筒,又能借助天山地势登高望远,才不至于完全被李瑕打得措手不及。
今日耶律铸接伯颜回到大营时,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探马发现李瑕已行军至二十余里之外,二是玉龙答失正在串联哈答驸马。
耶律铸当即就打了一个冷颤。
他本以为李瑕击败合丹,至少要在高昌城休整五日。没想到转眼就到眼前,来得着实太快、太惊人了。
这种情况下,他若稍有犹豫,等李瑕兵马杀到,玉龙答失一响应,诸王大乱,死的就是他耶律铸。
只要晚半个时辰做决定,等耶律铸一掀帐帘,只怕外面已站满了叛军,箭矢就能把他射成刺猬。
胜败生死就在那一念之间。
他立刻就下令杀掉玉龙答失。
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一步,耶律铸绝不愿亲自动手杀蒙哥汗之子。
他深知自己只是黄金家族的家臣,而玉龙答失无论做了什么,都是黄金家族的子孙,是陛下的亲侄子。
家臣敢动手杀宗亲......或者说奴才敢动手杀主子,影响极深。
但现在是你死我活......
从望筒中望到李瑕的兵马杀入哈答驸马大营之际,有人上了望杆车。
“丞相,石抹初七回来了。”
耶律铸放下望筒,只见自已的心腹已赶回了大营。
他遂下了望杆车,道:“进帐说吧。”
“是。”
走进帐篷,石抹初七道:“已杀了阿速台、玉龙答失。”
耶律铸点了点头。
蒙哥的儿子当中,唯有玉龙答失是忽都台大皇后所生,最能号召诸王。
昔里吉、辩都虽然也是蒙哥之子,威望就弱了很多,虽然也有。
“还有两个呢?”
“老八带人去了,在李瑕进攻之前就过去了,不会失手。”
“很好,这个你拿着。”
石抹初七双手接过耶律铸递来的一枚玉石,还在想这是做什么用的,一把匕首已桶进了他的喉咙。
“呃…”
耶律铸执匕的手一按,亲手杀死了这个心腹。
尸体倒在地毯上,他无奈地闭上眼,叹息了一声。
走出大帐,只听旁边的帐篷里“噗”的几声,有血泼
在了那篷布上。
那是与石抹初七一起去的十名杀手也被灭口了。
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李瑕正要袭营、除掉玉龙答失,正好可栽到李瑕身上。
如此一来,既免除了他耶律铸暗杀黄金家族子孙的罪责,又打消了诸王追随玉龙答失叛投李瑕的心思。
十万大军若能同仇敌忾,只要能守住了防线不失也就够了。
“把消息传递下去,玉龙答失迎战李瑕,战死了......”
~~
“王子战死了!”
百余蒙军向大帐冲去,试图保护哈答驸马,但很快又冲了出来,大喊着落荒而逃。
“走啊!驸马不在这里......阿速台王子、玉龙答失王子战死了!”
一队骑兵冲上,手中长矛马架乱刺,须臾冲散了这些蒙军。
德苏阿木策马赶到大帐之外,掀帘一看,皱了皱眉。
“让人来辨认。”
“......”
没过多久,察察儿赶到,押长脖子一看,道:“真是玉龙答失!德苏阿术,你失手把他杀了?”
德苏阿木还真是不确定,认为玉龙答失是混战时中了流矢而死也有可能。
虽然抬眼看去能看到哈答驸马的兵马已被击败了,他却感到了一阵挫败感。
玉龙答失一死,秦王分化蒙古诸王的战略目标怕是做不到了。
再看向战场,只见前方尘烟飞扬,蒙军的援军正在赶来,而旁边玉龙答失的驻地根本还没有要响应的动静。
才这般想着,德苏阿木忽听得了一声号角......
耶律铸重新走上了望杆车。
他抬起望筒,能看到宗王孛罗赤已经领兵去支援哈答驸马的营地。
而就在中间玉龙答失的营地还是一片大乱。wWW.ΧìǔΜЬ.CǒΜ
那是因为耶律铸早就收买了玉龙答失军中许多将领。
一般人并不像贵族、将领们那样了解局势,基本就是看谁官大就听谁的。
相比于屡次败逃的年轻人玉龙答失,耶律铸确实更让人相信,只要他背后的忽必烈作为蒙古大汗的威望还能维持。
李瑕一直在挑衅这威望。
好在这一次,耶律铸尽力守住了
突然,他看到有百余骑杀穿了玉龙答失的大营,其后,越来越多的蒙卒向他们涌过去,聚成了干余人的队伍,向他这边杀来。
怎么回事?
渐渐的,耶律铸听清了那些人在喊着什么。
“耶律铸!狗驱口!是他杀了玉龙答失王子.....”
耶律铸不由哑然失笑。
他没想到昔里吉逃出生天了。
但一个孩子说的话,有几个人信?面对诸王只需要说李瑕劫持了昔里吉就好。
“狗驱口?”耶律铸自语着,返身走下望杆车。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愣,想到自己真的破局了吗?
今日是稳住了,可玉龙答失之死,能长久瞒得住吗?
这感觉就像是被李瑕将了一军,只能弃车保帅,可一旦把这个车弃了,往后又要花多少心力去弥补?
耶律铸忽然回头向南望去,低声问道:“你连夜提兵杀至别失八里,总不是为了逼我动手杀王子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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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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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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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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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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