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关孙……魏关孙的鬼魂在砍叔父……好吓人!好吓人……”
榻上的赵禥又开始发抖,满脸都是恐惧。
不论再如何问,他始终都只有这一句话。
终于,御医拦在赵禥面前,挡住了皇城司诸人。
“请几位回吧,莫再逼迫殿下了……万一有不好,谁都担不起。”
顾奕、何仲景对视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
赵禥早已重新钻进了被窝里,蒙着头,瑟瑟发抖。
他是真的害怕,真的恐惧。
虽然他的母亲很多,曾经是荣王继妃钱氏,后来是皇后谢氏,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母是黄氏。
他也一直都知道黄氏出身很卑微。
某些谣言他也听过,但他不在乎。
直到昨日。
他走近黄氏屋中时没见到人,却听到内屋传来了说话声。
“谋划多年,终于我们的儿子要娶妻了、要当太子了,喜娘,我好高兴。”
“四郎,我好怕,你可知赵与芮要杀了禥儿。”
“为何?这些年,赵与芮一直是在帮禥儿。”
“不,四郎你听我说……他不是在帮禥儿,他是想当太上皇,他早就发现了禥儿不是他的儿子,最初不揭破只是不愿官家在宗室中选嗣,又没想到他再没生出儿子。等禥儿登上皇位,他要杀了禥儿,自己当太上皇……”
。“绝嗣之人,当上太上皇又如何?”
“他要掌权到死,然后把皇位还给宗室,赵与芮始终是赵家后人,岂能容四郎的儿子把皇位传下去?”
赵禥听到这里,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你们在说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娘亲本不愿告诉你,若可以,打算一辈子瞒着你。可没办法,赵与芮已起了杀心,娘亲只好请你亲生父亲来想办法救你。”
“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要喊,听娘亲说好不好?娘亲从小就在李家,与四郎私定了终生,但当时老家主要娘亲陪嫁……当年那剂堕胎药,其实是赵与芮逼着我喝下去的。你实则,是我与四郎生的骨肉。”琇書蛧
“我不信!”
“千真万确,当时赵与芮就起了疑心,逼着我喝堕胎药。我压着舌头,好不容易才吐出来,这才保住了你……我的孩子。”
。“不,我不要当他的儿子!我是皇父的儿子!”
“你娘亲说的是真的,你是我李墉的儿子。赵与芮一直在追杀李家,为何?为的就是盖住此事,若有空,我与你说当年的详情,我与喜娘……”
“你闭嘴,你要害我。”
“害你?若不是为了助你登上皇位,我何苦多年不与你相认?这都是真的,你若不信,我们来滴血认亲。”
……
赵禥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李墉的儿子。
那个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开始摇摇晃晃了……
但没关系。
他的生父会帮他。
他的弟弟已经成为了蜀帅、掌握了兵权,这就是生父为他安排的后盾。
唯一的阻碍,是赵与芮。
赵与芮发现了他的身世,正在一步一步敲掉他的后盾,想要等他继位之后杀了他。
不能这样,得要灭口,得要像杀了魏关孙那样……除掉阻止他坐上皇位的敌人。
嘿嘿,这话赵与芮说的。
赵禥这般想着,躲在被窝里笑了笑。
恐惧、残忍,以及对权力的渴望,种种表情汇聚在一起,显出一种奇异的可怖……
~~
“一个傻子,总比赵昀好骗的。”
“你猜到我在黄定喜处,便意识到我能骗过赵昀,而能骗过赵昀,自然也能骗过一个傻子。”
“是。”
“我之前未这般想过。”
“你陷在框架里了。”
“我担心他瞒不住。”
“拢共就‘魏关孙’三个字,哪怕他表情露出破绽也无妨,赵昀只会以为他隐瞒的是魏关孙一案……”
夜色中,两道身影走过陶家巷。
李瑕走进屋中,坐下,闭上眼养神。
他也感到很疲倦了。
傻子是好骗,但许多问题要翻来覆去的解释,直到刻进赵禥的脑海里,使其答应一起去杀赵与芮。
整整一夜用来说服赵禥,白日里做准备,接下来杀人,又忙到深夜。
李瑕算不清自己多久没睡了……
李墉更疲惫,手还在抖。
“我想回嘉兴一趟,祭祀。”
“好。”
李墉又道:“我想向吴相公当面解释……”
“不必。”李瑕道:“你不必对他愧疚,只有我的办法,对你好、对黄定喜好、对我好,甚至也是对他吴潜好,我有权,才能保他性命。”
“未事先与吴相公通气,终是我愧对他。”
“我通过气了,西湖上谈了一次,与赵与訔又谈了一次。道理彼此都说尽了,只剩动手,已无需愧对。”
李瑕说到这里,斟酌着,缓缓又道:“吴潜要保的社稷,注定保不了,我会代他……保天下不亡。”
李墉沉默下来。
全盘接触到了眼前这个似儿子又不似儿子的李瑕的野心,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两人各自闭目养神。
许久,李墉喃喃自语道:“听赵禥唤我‘爹’,不自在。”
不是儿子的叫爹叫得勤,真儿子却始终不叫,思来难免惆怅。
李瑕坐在那仿佛睡觉了一般,但还是应了一句。
。“赵禥眼里,他唯一的爹只有皇帝。不是赵与芮,也不是你。他唤你作爹,是为了能继续当皇帝的儿子罢了,不必在意。”
李瑕知道李墉想说什么。
他不想谈。
如果不是这李家子的身份,也许他可以顺利当着蜀帅,没有这份波折。
这也没甚好说的,便是重生于不同的身份,也有不同的麻烦。
总之,已帮自己、也帮李墉解决了麻烦。
稍适歇息之后,李瑕站起身,拿起一匣文书。
“祭祀之后,请你先还汉中……这里是二十万贯的交子,是交子不是会子,到襄阳兑钱币,暂时稍解汉中支用。”
这钱很多,但放到整个汉中,不过是九牛一毛。
李瑕也知道,又道:“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李墉没有马上接,问道:“确定还能回去任帅?”
“确定。”
李瑕又指了指匣子里的文书,道:“这些,是我近日做的一些规划,我知道,你与韩先生他们都看不上我这些设想……觉得我好高骛远,粮草不足做什么都是虚的,但带回去之后,你们还是看看吧,若有如今能开始做的,及早安排。”
“好。”李墉道:“我们并非说你这些设想不好,是说需先使百姓有口粮,方有精力施行。”
李瑕点点头,托付道:“帮我稳住川蜀民心。”
李墉道:“放心,民心在‘温饱’二字,在于你任蜀帅时他们能吃饱,不在于你人在何处。”
李瑕笑了笑。
有这句话,他才稍放心了些,
李墉瞄了他一眼,已了解到与李瑕谈哪方面的事,能让彼此不那么疏离,遂开口又说起蜀地休养生息的看法。
这一谈又是许久,李瑕也来了精神,指点着文书说了看法。
末了,李墉道:“我担心临安这边你应付不来,让大郎留下陪你,身边没个文人总是不行。”
“也好。”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李墉道:“若不能脱身,川蜀经营再好,不过是空中楼阁。”
这是他的考校。
乍听李瑕的全盘野心,他需要尽可能地知道李瑕的想法。
因为他为李瑕做事,求的不是功业,是儿子的平安……
李瑕于是坦然面对着李墉那考校的眼神。
“说说也好。首先,我不能完全掌控赵禥,只能作为暗棋。
我没有与他接触的名义,且接触得多了,会引起有心人的查觉。
朝野上下,谁都不是傻子。打个比方,叶梦鼎、杨栋,这些赵禥的老师,已在对贾似道虎视眈眈,唯恐贾似道抢了他们的地位。
一旦我与赵禥之事稍被察觉,这些人马上便要对付我。我不如贾似道根基深厚,且有真把柄,经不起他们查。
他们每日都在赵禥身边,我们的谎言经不起他们轻轻一戳。
故而,绝不能贪。
通过掌握赵禥、从而控制朝堂,这无异痴人说梦,因为我太年轻,根基太浅,威望太低。
我不是执枢密院多年、能在关键时候调动天下兵马的贾似道。
这是一个巨大的权力陷阱,会让我一跟头栽进去,万劫不覆。
临安太繁华安定,偏安于此的大多数人还不能与我共鸣,我也没有威望与资历让他们顺服。
我只需要让赵禥在赵昀面前与我冰释前嫌,让我能回川蜀,多做多错。
川蜀才是我的根基。
还需数年光景,到时,朝廷若再召,且看我还回不回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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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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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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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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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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