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没有这个条件,挑人只看是否精锐、敢死。
校场上,一个个将士出列,自报姓名。
“林子。”
“不必这般大声。”聂仲由道,“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
“是,我叫林子。”
“邱寿。”
“马九。”
“王益心。”
“吕敢。”
“劳三田。”
“荆轲。”
“嗯?”
不少人纷纷转头看向这个叫荆轲的汉子。
“荆阿大,这不是你说笑的时候。”王益心叱喝道,“将军是叫你报本名!”
王益心深感丢脸,因这荆阿大正是他泸州军中将士。
“小人没说笑,这就是小人新起的名字。”
“闹呢?!”
荆阿大头一低,嘟囔道:“小人想着要是战死了,唱名的时候,能有个威风的名字……”
“像话吗?”王益心大骂,“让你报名字,是抚恤要寄到你家里。到时人家到了你那小村里,扯嗓子一喊‘荆轲家在哪’,哪个知道是谁?你那老母能领到抚恤?”
这么一说,荆阿大只觉好有道理。
他一直嫌自己的名字土气,不久前又听聂仲由说了荆轲刺秦的故事,心潮澎湃,于是便改了。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事情。
荆阿大挠了挠头,傻乎乎问道:“那喊‘荆轲荆阿大’成不?”
“你他娘,还给老子闹呢?!”王益心火冒三丈。
正在前方桌前提笔写字的李瑕站起身来。
走到荆阿大面前,李瑕拍了拍这憨汉子的肩。
“死都不怕的好汉,名字不好听有甚打紧。你做了英雄事,旁人提起‘荆阿大’只会称赞敬佩,谁敢说名字土?”
李瑕其实是不愿说这些,他自己会觉得……像是在哄骗士卒去送死。
但,这些将士愿意站在这里,他还是要告诉他们一句——
“你们报效家国,值得骄傲。”
“是!小人叫荆阿大!”
这些人便是这样,哪怕许多次告诉他们不必用谦称,却始终是改不掉。
“别再称‘小人’,再喊。”
“是!老子荆阿大!”
“荆阿大!”王益心忍无可忍,骂道:“你够了没有?!在谁面前放肆!”
李瑕却难得笑了笑。
他一笑,周围的将士们轰堂大笑。
“方才是王将军先放肆的……”
兵册上,荆阿大旳名字被墨笔勾了出来。
只见后面地址齐全,李瑕于是将抚恤钱写下,道:“继续报吧……”
像是阎王勾生死簿。
但因有了这场小小的打岔,反而显得不那么悲凉。
就这样,王坚挑齐两百人,李瑕挑齐一百人,合编为一支共三百人的敢死队,准备着夜袭石子山大营……
~~
史天泽也在准备夜袭钓鱼城。
白日里,他不停派兵强攻镇西门,整整将战线往前推了半里。
这是崎岖险道,每一步都沾满了士卒的血。
以大量的伤亡争得这个胜果,蒙军已摆出要继续开凿山地以架设砲车的架势。
到了傍晚时分,史天泽向蒙哥禀报道:“大汗,暗道已通,臣今夜便命精兵入城,打开奇胜门、镇西门,战事可定。”
蒙哥起身,亲自为史天泽倒了杯酒。
“史卿劳苦功高,等拿下临安、回到哈拉和林,本汗必大行封赏。”
“谢大汗!”
史天泽不敢效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回来再喝。要攻下钓鱼城,鏖战一夜都不够。
于是,他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蒙人嗜酒,认为酒能治百病,那酒杯也是硕大,史天泽脸都有些微微发红。
他重重一叩首,转身去统兵,盔甲叮铛做响。
……
若有选择,史天泽并不愿这样奇袭。在他看来,诡道只可偶然一用。若一次次失败,会使得军心焦躁。
其实已然焦躁了,围城五月有余,再不破城,大汗的伐蜀大计将要大坏,他史天泽也难以好过。
不得不孤注一掷……
“郗元勇,你与张云为先锋,今夜必须破城。”
“是!”
史天泽招了招手,让郗元勇更近些。
这郗元勇是他的心腹大将,许多秘事皆知晓。
“记住,进了钓鱼城,遇到李瑕,务必杀之……”
~~
此时,李瑕正侧身走出皇洞,离开了钓鱼城。
夜风吹拂而过。
他的头发已扎好,穿戴着蒙军盔甲,腰间绑着一根绳索,由几个宋军士卒拉着,将他缓缓往下放。
山崖上岩石锋利,他一步一步踩着垂直的崖壁,双手拉着绳索,手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xiumb.com
夜黑,看不到下面有多深。
也不知爬了多久,李瑕终于下到了崖底。
“下一个。”
王坚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向厚正在为他包扎又破开的伤口。
虽已有两百余敢死之士聚集,这片树林里却还是一片安静。
直到最后一个勇士下了山崖,王坚才起身。
“出发。”
三百敢死之士默默前行,心中滚烫。
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似乎是每一個男儿从小的英雄梦……
~~
蒙哥坐在大帐中,又饮了几壶烈酒。
心思渐从钓鱼城移开,他思量的不止钓鱼城,而是整个大蒙古国。
“今日西征军的消息到了,旭烈兀已灭了木剌夷国。”
“木剌夷国又在何处?”蒙哥的妻子也速儿问道。
也速儿今年三十七岁,算不上多美,但她的姑祖母孛儿帖是成吉思汗妻子,她的姐姐忽都台是蒙哥的上一任妻子。
忽都台死后,也速儿便嫁给了她的姐夫,成了当今大蒙古国的可敦。
她已生了一个女儿。
蒙哥也不缺儿子,指定继承汗位的是三子玉龙答失,忽都台所生。
也速儿希望姐姐生的这个孩子成为日后的大汗。
大蒙古国不像中原讲究父死子继,汗位要经过忽里台大会的推选,往往只会选择如日中天的壮年。
蒙哥今年五十一岁,等他老死,玉龙答失正当壮年。
因此,也速儿根本没有生个儿子继位的心思。
这夫妻俩心思一致,于是都对旭烈兀这个战功卓著的兄弟十分忌惮。
此时,蒙哥也不回答木剌夷国在何处,开口道:“本汗要在旭烈兀西征归来之前,拿下赵宋。”
一句话,也道出了大蒙古国西征的目的。
占领世间所有疆域是其一,蒙哥确实有这样的野心。
而这野心之外,西征,常常也是蒙古汗位之争的手段之一。
支开旭烈兀,再以灭宋之威,立儿子为继承人……
但,在小小的钓鱼城下,已耽搁了五个多月!
若非蒙哥气度恢弘,早暴怒如雷了。
夫妻闲话了一会,也速儿见天色已晚,劝道:“破城的消息不会这么早传回来,大汗先歇吧,破了城还有的忙。”
蒙哥一辈子东征西讨,不至于因一点战事睡不着,点了点头,任也速儿替他解盔。
他这人不好声色,睡前也少有太多活动。
很快,呼噜声如雷响起。
……
睡到半夜,也速儿翻了个身。
如今虽是十月,南边也比草原上热得多,她穿着单衣犹觉出汗,把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还擦了擦额头。
耳边是大汗的呼噜,渐有些燥热难眠。
她伸手想推推蒙哥,又想道一会也许还会有捷报传来。
今夜,显然是不适合的……
忽然,传来一声隐隐的惨叫。
也速儿心想,宋人的惨叫声隔着这么远也能传来吗?
下一刻,她听到,那似乎是蒙语的惨叫。
“……”
鼾声顿止,蒙哥突然翻身而起。
“史天泽攻下钓鱼城了?”
倾耳听去,又过了一会,远处的叫声渐渐清晰,也渐渐逼近。
“额秀特!”
“敌袭!”
“敌袭,宋人偷营了!”
“保护大汗!”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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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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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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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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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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