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个子并不算高,一头墨色短发干净利落。
他站在逆光的位置,容貌看得不太清晰,唯独嘴角那抹那肆意阳光的笑容,久久让人心绪难平。
薄薄的电网发出滋滋的声响,断隔了他们的距离,隐约间空气里能闻到一些焦香。
“小棉花是说窝吗?这个哥哥又是谁?”
小团子不自觉喃喃着,感觉额头被某人轻轻拍了拍。
“不认识。”
白肆衡斜眼瞥了一眼,表情有些不太好,就仿佛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小朋友。
这个时候的他还无法像后来一样,能够完美控制情绪。
就算是苓萝也能听出一点生气的意味。
“别这样嘛,咱们好歹一起生活了三个月,你就一句不认识?太伤我心了好吗?”
那人委屈巴巴的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膝盖间身体一抖一抖的,就仿佛在默默流泪一样。
白肆衡嘴上说着不认识,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对方,见到这一幕眼眸流露出一丝惊慌与错愕。
他是真的没想到,就只是说了一句话,这人就哭了?
“喂?又不是女孩子,哭什么哭。”
“……”
“那个……别哭了,我那个……”
“……”
“你倒是回我一声啊,刚才我说话确实有那么一点……”
白肆衡扭扭捏捏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吐出那句话。
“哈哈,上当了吧,不会真有哪个傻子以为我哭了吧。”
那人突然一下子蹦起来,张扬灿烂的笑声回响在整个操场上空。
连带着苓萝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余光瞥了瞥面色黑红的白肆衡,隐约间能瞧见对方难看的神色。
这个小哥哥居然能让三哥哥吃瘪,确认过眼神,肯定是同道中人。
“三哥哥,他是谁呀?”
“真的不知道。”
白肆衡闷闷吐出一句话,表情忽然有些严肃,他从小就被关押在这里。
唯一一次接触外面广阔的天空,就是与雪狼群的交流,像是野兽般跟随狼群四处流浪。
寒冷的环境无法禁锢自由,而这小小的电网与锁链却能封闭掉所有逃离的出口。
白肆衡与他其实真的不熟,充其量就是他们一起隔着电网躺在睡觉,大多时候自己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天空。
那人却会一直絮絮叨叨地述说外面的天空有多么广阔,就好像他曾经见识过一样。
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与编码。
编码是每个人诞生以后就拥有的东西,刻在他们的背后,至于名字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神父说罪孽深重的人不配拥有。
而代号……
只有活着的人才配拥有。
原本几千的数量,现在一点点消减到了几百。
厮杀与争夺以后,每个区域能够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
白肆衡心中格外平静,湖水早已被冻结冰封,又怎么可能再掀起任何波澜呢?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
只是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连死亡都只是一种奢侈品。
“我呀?呵呵,是正义与阳光的化身,无处不在。”
对面的小豆丁浅浅地笑着,他稚嫩的脸上充斥着满满的认真,明明是玩笑一般的话语,却莫名给人一种真诚相待的感觉。
就像是白肆衡说的一样,他确实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编号。
他就像是突然凭空出现那般,自三个月前来到这里,没有任何编号,阳光与活泼的心灵站在光芒里,与这罪孽又黑暗的牢笼格格不入。
研究所里有三种人,一种是隶属于神父的管理人员,一种是他们这样从诞生就拥有编号的实验品,另一种是因为特殊原因被抓走或者自愿作为一次性消耗的试药人。
那个人毫不意外属于最后一种。
像这样的例子,白肆衡见识到了许许多多,他们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悲惨地死在某个角落,或者苟延残喘沦为被拍卖的物品。
就算是垃圾也会被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一直到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刻。
“我准备走了,大概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肯定不认识,到时候我不在,你可别哭鼻子哦。”
“……”
白肆衡沉默了半响,他继续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各种叮嘱,从前总是觉得非常烦躁,现在突然有些希望对方能够说得久一些。
他不是个傻子,能够猜到即将发生什么。
小团子乖巧地躺在哥哥怀里,将耳朵贴近三哥哥胸口的位置,原本规律性跳动的心脏忽然紊乱了几下。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想要转身去偷瞄哥哥的表情,却被对方一把拢着脑袋,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哥哥?”
空气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氛围。
那个小豆丁突然沉默不语,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扬着一抹灿烂的弧度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猜到我准备走了?没错以后我就要自由自在地玩啦,羡慕吧。”m.xiumb.com
“他们说这是最后一次实验啦,结束我就能离开哦。”
“而且我听说神父准备提前给你代号,看来你马上也要出去了呢,恭喜,恭喜,说不定有机会,以后我们还能碰面。”
白肆衡面色冷得吓人,眼底像是积蓄着幽深的黑渊,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死火山。
他的声音沙哑里透着一丝颤抖。
“你……能不去吗?”
这话一出白肆衡顿时就后悔了,伸手抚着自己的眼睛,掩饰掉所有流露出的情绪。
研究所的实验体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命运永远都无法掌控在自己手里。
就算自己说不要去,会死的。
又能改变什么?
这一刻白肆衡的体温冷得像冰块那般。
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不光是因为呼吸的急促,心脏的紊乱,还有身体不自觉的轻微颤抖。
这一切苓萝都感受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攥紧了哥哥的衣角,心里涌出一股无力。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
明明想要做点什么帮助三哥哥。
萝萝,萝萝应该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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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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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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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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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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