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江上光景一如既往,舟来船往,千帆摇曳,码头繁忙热闹。
梅绽青背着行囊赶到码头,身上已是换了一身劲装,头戴皮笠,腰悬佩剑,打扮得好似个江湖客,不似个道人。
她风尘仆仆、步履匆匆,囫囵扫视一圈,随即赶紧跳上一艘乌篷小舟,甩出一锭银子给船夫,直接喝道:“闲话少叙,我有急事,马上开船。”
正在休憩的船夫听到有人上船,本还想询问一番,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却被银子砸了回去。
他掂了掂银锭,发觉足斤足两,登时笑如菊花,当即吆喝了一声客官坐稳,随后立马载着梅绽青摇橹出港。
梅绽青藏身乌篷之中,从怀里悄然掏出几个灵袋,尽数打开,低声吟诵法咒。
几只模样相似的阴邪鬼物从中飞出,盘旋一圈,接着朝港口码头一无所觉的路人袭去,顷刻间便穿透了好些人的身子。
这些路人看不见鬼物,被鬼物穿过也没有受伤,只是忽然感到浑身一寒,打了个激灵,还以为被江风吹了一下,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却是不知,自个儿身上已沾染阴邪鬼气,过不了几天就会大病一场。
几头阴邪鬼物目标不仅是码头上的百姓,还有江上正在行船的船腹,到处留下痕迹,让越来越多人沾染阴邪之气。
“希望能拖延追兵……”
梅绽青脸上颇有些肉痛。
这些阴邪鬼物都是她用养鬼术炼出的怨灵,能以阴邪害人,每一只都精挑细选,对死者生辰八字很有讲究。
养鬼要常常以阴气滋润,否则会遭到反噬,而每次驱使阴邪鬼物都耗费阴气,需要重新祭炼,平日里她不舍得轻易动用,可今日为了逃出生天,也顾不得本钱了。
梅绽青此时已逃出章家,打算坐船跑路。
章家求援搜捕需要时间,中间的时间差便是稍纵即逝的逃跑之机,她不敢多耽搁,一直朝着西门渡狂奔。
因为和魏子夫交手多次,梅绽青对望气术的追踪效果颇有了解,所以路上间或放出鬼物散播阴邪之气,试图混淆望气术感知。
这招用来摆脱魏子夫很好使,但她不知御风真人会不会中招。
——就算不成,只要能阻拦一小会,那便值了。
在西门渡口大肆散播阴气,是为了让自身气息混入其中,使追兵无法第一时间锁定她是哪个,以此瞒天过海。
她知道周靖可以御风飞行,但她觉得只要能在对方锁定自己之前乘船远渡,还是有机会跑掉的。
在她看来,御风真人术法高深,自身无论怎么逃都有风险,而走水路总好过陆路,至少没那么容易被大队人马围追堵截。
梅绽青也没有万全把握能逃走,但她不想坐以待毙,该跑还是要跑。
若是干等到明天斗法,就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她不愿如此,只能当断即断,冒险脱逃。
“算姑奶奶倒霉,遇上这种高人……不过只要能远离宁天,那灵风子多半不会追击,只有那魏子夫像疯狗一样咬着我。”
梅绽青心中盘算,暗暗祈祷敌人别那么快追上来。
就在这时,渡口码头的方向响起一阵惊呼,众多百姓指着天上飞来的人影,表情惊异。
众目睽睽之下,周靖飘然落地,衣袖随手一拂,将周围一些想要跪拜的挑夫艄公给托了起来。
他用元素视觉环视一圈,登时眉头一皱。
此时此刻的西门渡,到处充斥着阴邪之气,不知多少人被沾染了。
不仅是码头百姓,江上也有许多舟船的船夫渔民沾染了黑乎乎的邪气,乍一看便有上百处,一时间竟看不出到底谁才是正主。
除此之外,他还直接看到了几头正在作乱的阴邪鬼物,就像是到处撒尿的黄狗,在不同地方留下痕迹。
“果然是这样……看来我赶到还算及时,那梅绽青还未走远。”
周靖面不改色,直接念合狂风,袭向这几只作乱的阴邪鬼物。
这几只阴邪鬼物毫无反击之力,凄厉尖叫,被融合了精神力的风刃斩碎,消散在风中,犹如砍瓜切菜一般。m.xiumb.com
这种驱鬼役灵之术,在这个世界的术法体系中,已是不错的攻伐之术,但遇上周靖却没有用武之地。
周靖虽然不会这里的驱邪手段,但他的精神力属性远高于这个世界修行之人的正常水平,以力破巧绞杀几只被人祭炼出来的阴邪灵体,没什么问题。
“让我看看,你会在哪里……”
解决了作乱的鬼物,周靖环视当场,将各处阴邪尽收眼底,心中分析。
一路飞来,他已然了解梅绽青的意图,就是想用这种瞒天过海的方式,拖延追兵发现她的时间。
如果换作魏子夫,等找到正主,她已逃之夭夭。可惜人家遇到自己这个会飞的,迅速锁定了她的行踪,计划便落空了。
只是到了西门渡码头,自己再想立马锁定梅绽青,就不那么容易了。虽说她肯定是在场邪气之一,但不像之前一样有清晰的出城逃跑路径,在场很多邪气都有可能是目标。
不过也可以直接筛选掉一部分……这梅绽青既要走水路逃走,便不太可能在码头上,所以大概率是攀附在江面行船的那些邪气。
但这些行船都在移动,正在朝出港口驶去的舟船也不在少数。
想要仔细筛查,最好亲自登船,否则难以锁定梅绽青在哪艘船上。只是这样每艘船都要耽搁些时间,若是运气不好,连续多次没找到正主,那接下去寻找就更费劲了……毕竟舟船在移动,出了港口便顺江而下,速度就不慢了,距离宁天越来越远。
自己虽然能飞,可也要耗费法力,自身的二阶精神力,虽说超过这个世界的常规水平,但也远不到用之不竭的地步。
……所以要么飞到前面去守住出港口,巡检每艘过去的船只,要么让这些舟船停下,全部回港。
后者自是最好的,那样梅绽青便无路可逃了。
就在周靖思忖之时,一队渡口官兵匆匆赶来。
“不知御风真人来此有何要事?”
为首的却是西门渡的监门营副指挥使,是个识得周靖样貌的,当即拱手问话,态度还算敬重。
周靖看到他,顿时眼前一亮,开口道:
“你们来的正好,城内有妖女害人,已惊动官府,官差正四处追捕。贫道望气追踪而来,发觉那妖女上了舟船,想走水路而逃。”
“竟有此事?”
监门营副指挥使一愣,他却是还没收到消息。
事发突然,消息传播没这么快,官府也没有为这点小事关城门的打算,便没有命令传来。
周靖竖掌一礼:“还望通融一二,让渡口守备打旗号,召唤江上行船回港,细细盘查。”
“这……”
监门营副指挥使犹豫起来。
虽说他乐意卖周靖一个面子,但驻守西门渡是职责所在,听从一个无官无品的外人吩咐,多少不太合适,况且此事详情他也不清楚,不由得心里衡量。
念头转了一圈,监门营副指挥使决定稳一手踢皮球,拱手道:
“在下愿意相助真人,只是此事我也做不得主,不如这样,我去通报指挥使大人,再遣人问问渡口守备。”
“若是如此,只怕贻误了时机。”
周靖闻言,知道指望不上西门渡守军,只好熄了心思。
虽说对方行事合乎规矩,可等通报完,那梅绽青早跑没影了,到时候再让不是同一批的舟船回港,和刻舟求剑没啥区别。
“还是贫道出手吧……烦请稳住码头百姓,贫道接下来所为,只是为了捉贼,还望莫要误会。”
周靖摇摇头,不等监门营副指挥使细问,便忽地冲天而起,直直飞向出港口。
因为行船在港内的速度尚不算快,他借风飞行轻易超过了一艘艘船。
码头上的官兵和百姓,还有渡口港湾各个舟船上的船夫,都惊奇看着周靖御风越过头顶,飞向出港口。
“那是御风真人?”
“真人这是要做什么?”
众人满心诧异。
乌篷船上,正在摇橹的船夫也啊哟了一声,兴奋道:“哟,那不是灵风子嘛!果然是天人,十多天前他踏江入宁天,我就在渡口看了个真切,惊得一宿睡不着,回去和孩子说了,他们还说我老眼昏花呢。”
船内,梅绽青面如金纸,状态颇为不佳,似是受了伤。
祭炼的鬼物被灭,她也遭受反噬,心神受创,当即猜到是周靖追来了,藏在乌篷里压根不敢冒头。
此时听到船夫所言,梅绽青心里一动,勉强让语气平静,问道:“船家,那御风真人此时却是在做什么?”
船夫不疑有他,应答道:“真人适才飞了过去,落向出港口左近的江面上,却不知要做什么。”
梅绽青登时心里一沉,只觉猜到了周靖的打算……这是想要借着踏江而行的手段,扼守出港口的江面,盘查所有过去的船只?
‘这灵风子当真可恨,不给我丝毫活路!’
梅绽青眼神阴晴不定,随即银牙一咬,面露阴狠之色。
本不想动用此术,眼下却不得不如此了……
她调整了一下语气,语气忽然变得柔媚,勾魂摄魄,轻声呢喃:
“船家,可否进来一叙,我有事相商~”
船夫内心一荡,只觉脑子好似只剩这个声音,魂被勾住了一样,鬼使神差放下船桨,矮身钻进乌篷。
几秒后,小船忽然猛地摇晃了几下,接着迅速平静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响起。
没过一会儿,梅绽青便走出船舱,已然换了一身褴褛的粗布衣,还做了易容伪装,眼窝深陷皱纹横生,颇为老气,看不出原来的美貌,同时脸色蜡黄骨瘦如柴,似乎成了个营养不良的船家妇人。
脸可以易容,但她的身子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消瘦下来,只剩皮包骨头,没了原来的丰腴诱人,却是颇为诡异。
这时,原来的船夫也跟了出来,变得双眼无神,痴痴傻傻。
“相公。”梅绽青轻轻唤了一声。
“婆……子?”船夫愣愣回应。
“相公大病未愈,且歇着吧,我来驾船便是。”
梅绽青轻声说话,随手拍了拍船夫的脖子,从上面取下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船夫呆呆点头,回了船舱,竟对梅绽青言听计从。
梅绽青不再搭理船夫,这才敢直接看向远处站在出港口江面的周靖,眼神闪烁,惧恨交织。
‘此番元气大伤,若是能逃出生天,来日必有厚报!’
她适才动用媚术,勾魂夺魄,引船夫入舱。
随后,梅绽青迅速出手制住船夫,霸王硬上弓。
先是施了阴阳夺魄之术,在阴阳合动时用符针插入船夫脑部数个穴位,导引阴气入脑,此法可短时间内夺去目标心神,让人对她言听计从,而中术者最多一日后便会暴毙身亡。
随后她动用另一个采补秘术,将大半邪术道行倒灌入船夫体内,再从船夫身上取了阳气,锁入自身,秘法化开,用以镇邪,暂时压下自身阴邪气脉……如果此时用灵觉看她,便能发现她身上的阴邪之气淡了许多。
这是为了伪装道行,以逃避周靖筛查,装作被阴邪之气沾染的无辜之人。
此术极损道行,大伤元气寿数,一经施展,立马变得形销骨立,几乎相当于散功,一身修为最多剩二三成,乃是采补之道下的偏门邪法,唤作“阴阳倒逆化胎术”,用以保命。
虽然采补之术本就是进境极快的修行之法,只要勤加修习,损去的道行日后还能恢复过来,但至少要花费数年时间。
梅绽青练成后也是首次动用,以前从未被逼至这般境地,多年苦修所剩无几。
所以她此刻心里滴血,恨怒交加,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梅绽青屏息凝神,只等经过出港口时假扮船家夫妇,瞒天过海。
然而就在此时,她却看到站在前方江面上的周靖忽然双手一合,整个人再度浮空。
呼呼呼——
狂风凭空而来,呼啸卷动,吹得周靖下方的江面水波连绽,远远扩散。
正当她不解时,突然看到周靖身前的水面出现一个涡旋。
下一刻,一条细小的水柱从涡心延伸出来,夭矫狂舞,好似一条幼小的水龙破水而出。
紧接着,这条幼小水龙飞速壮大,越来越高,旋转卷起呼啸烈风,原本平静的江面顿时波涛汹涌,好似有蛟龙在水下翻江倒海。
哗啦啦——
众人视线追随,目光渐渐上扬,嘴巴越长越大。
在码头、江上无数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龙吸水之景凭空而生!
哗啦啦啦——
只见水龙卷在江上飞旋移动,搅得浪涌云翻,天降骤雨,堵住了出港航道。
舟船随浪剧烈起伏,几乎都要被吸了过去。
所有船只赶紧调头,躲向渡口码头,全部都被逼回港内。
“青龙出水?!这是什么神仙!”
梅绽青扑通跌坐船板,手脚一阵冰寒,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恐慌。
御风真人此前的手段,她勉强还能接受,可眼前这种天地之威般的神通,已然超出了她对术法的理解,简直打碎了她修行至今的观念……
这岂是人力可为?!
如此匪夷所思的道行,难不成就是那姓魏的老牛鼻子提到的“道法自然”!
码头上的监门营副指挥使,已然愣在当场,双股战战,几乎想要立即跪倒,顶礼膜拜。
西门渡无数人,满脸震撼,尽皆失神失语。
仙人乘风起,青龙冲霄汉!
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深深烙在无数百姓的心中,仿佛一辈子也忘不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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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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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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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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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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