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树叶上,地面,和丛林中倒塌的古早腐朽的枝干上。
空气中有一股湿润青涩的泥土味道。
雪宪蜷缩在伊撒尔怀中,隐约做了一个遥远的梦。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也下了这样的大雨,雨淹没了主城的一些街道,将育幼园里的玫瑰花瓣打得七零八落,信徒的孩子们都没来上课,只有他一个人,赤脚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雨。
天亮了,雪宪醒来,雨仍没有停歇。
伊撒尔还闭着眼,浅色睫毛盖着下眼睑,看起来神秘而无害。雪宪把他叫醒,看到他睡眠时不慎变回去的竖瞳逐渐转变成人类会有的样子。
他们不能待在丛林里,还需要赶路,于是雪宪去采了两片宽大厚实的圆叶,分给伊撒尔一片。
人类睡觉时需要铺动物毛皮,行动时需要穿衣穿鞋,做起事来需要使用工具,进食时也需要烹饪,晴时出行需要带防晒,连雨后走路,也需要挡一挡雨。
龙不懂人类的繁琐需求,这其中的每一样,都把人类的弱小衬托得更加突出。
而雪宪总是因为这些事情在忙碌。
“这是伞。”雪宪告诉伊撒尔,让他学着自己的样子握住根茎将叶片撑在头顶。
伊撒尔一直在耐心地等待,金眸沉沉地注视雪宪。m.χIùmЬ.CǒM
他身上又被雨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伊撒尔接过雪宪递来的叶片,有点疑惑。
“伞。”雪宪又说了一次,想教会龙,“是避雨用的。”
伊撒尔看了看他们手里的“伞”,抬腿朝走入了树丛。
很快,他回来了。
他折取了更宽大结实的圆叶,那是雪宪垂涎却够不着的,伊撒尔凭借体型优势轻而易举做到了。
“……伞。”
伊撒尔这样对雪宪说。
并控制欲十足地拉过雪宪的手,换掉了雪宪手里原本的叶片。
一些水滴顺着伊撒尔的银色发丝和下颌骨的鳞片,往下巴脖颈滴落,他黑而尖的指甲握住叶柄,掩不住野性。
雨后丛林湿滑,雨路难行。
雪宪短靴往上的大半裤腿都湿了。
这一次负责拨开树丛、斩断藤蔓的人变成了伊撒尔。
伊撒尔基本上不需要雪宪的军刀,他的利爪与力气便是最好的工具,他徒手分开桎梏,泥泞与湿润的枯叶黏在他的身上、脸上,雪宪会叫住他帮他清理。
遇到极不好走的路面时,伊撒尔会直接将手放到雪宪的腋下,将他直接举起来越过障碍,偶尔也抱起雪宪,让雪宪用双腿夹住他的腰,走过一些人类难以行走的坑洼。
雨在第二天下午才停,他们花了大约两天的时间,才从丛林的深处走出,来到了靠近海峡的谷地。
雨后初晴,天空出现了彩虹。
在谷地的花丛里,他们遇到了很大一片破茧不久的蝴蝶,雪宪给伊撒尔背了一首有关于蝴蝶的东方古诗。谷地地形复杂,伊撒尔没有再离开去捕猎。
晚上他们决定在一个小湖旁扎营。
天黑前,对捉鱼有执念的雪宪在湖里
成功捉到了一条鱼。
那种鱼的刺很多,没有过去在雪域时伊撒尔捕捉的鱼方便进食,但作为雪宪第一次捕猎到的鱼类,它获得很高的礼遇——烤制时,雪宪在鱼肉里洒了点艾诺送给他的香料和盐巴。
正如雪宪所说,他已经很会烤食物了,但加入佐料的鱼肉似乎比平常还要香气四溢。
鱼肉烤好以后,雪宪先分给伊撒尔一半,但又被伊撒尔吻了嘴唇。
这已经是他们这两天的第四次亲吻了。
记每一次,雪宪都猝不及防。
龙本来就不吝于表达,学会亲吻以后,更是将它发挥到底。
雪宪被压在柔软的青草地面,伊撒尔覆在他身上,身形几乎将他完全包裹。伊撒尔半闭着眼睛,敛去眼底骇人的占有欲,一只大手摁住雪宪的肩膀,另一只则将雪宪的两个手腕都握在一起,按在头顶。
僻静的大自然会给人水到渠成的安全感,雪宪总被伊撒尔亲昵地舔吻,并不完全抗拒这种亲密。
只是,这种亲吻好像一次比一次深入。
雪宪双颊酡红,身体泛起热度,也密密麻麻地冒出汗意,他感觉自己的某处很奇怪,是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止不住地有些心慌,发出抗拒的声音:“唔——”
他一张嘴,伊撒尔便彻底探了进来。
这头龙伸了舌头。
雪宪意识到这一点,他想要挣开,但伊撒尔竟然不断地扫过他的舌尖、上颚和牙齿,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颤,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像是小动物幼崽般的声音。
伊撒尔终于松开了他的手,他推伊撒尔的胸膛,却又被抱了起来。
龙用坚实的胳膊箍住他的腰,手掌控制住他的后脑勺,他几乎坐不稳,只能抓住伊撒尔的衣襟,忍不住开始回应。
唇瓣摩挲着唇瓣,不住地舔吮,伊撒尔这种独特的表达亲昵的方式竟显得很纯情。
抱一抱,贴一贴,再亲一亲。
他们像两只相濡以沫的小动物,需要通过更亲密的方式来展示对彼此的喜爱。
雪宪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否则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可是他很快发现伊撒尔也是一样,甚至比他还要可怕得多,他又迷茫起来。
亲吻不仅会使身体发热,发软。
还会使没骨头的地方变硬吗?
是不是他们最近吃的东西有问题?雪宪想,他们最近还是要少吃变异动物比较好。
亲吻结束,伊撒尔又习惯性地碰了碰雪宪的额头。
两人分着吃完了鱼肉,都还觉得意犹未尽,雪宪打算再去捉一条鱼回来,但伊撒尔比他先一步。
“我……捕食。”伊撒尔沉沉道,“由卡。”
龙偶尔允许人类学习捕猎技能,但负责喂养人类是他的职责。
暮色四合,远处的天空飘着橘色的云。
伊撒尔站在湖边脱去衣服,露出一身富含爆发力的肌肉和完美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剪影,他走上一块大石头,找准位置后,“噗通”一声扎入了水中。
水花溅起,雪宪趴在石头上朝下看,水底已经不见了伊撒尔的踪影。
鱼儿都离开了浅处
,伊撒尔跳下的地方湖水很深,但在雪域时,雪宪曾见识过幼龙在水下捕猎的英姿,所以对伊撒尔的能力很有信心。
雪宪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水下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色越发沉了,使得清澈的湖水也变得黑漆漆的,山谷里四周只有轻微的风声。
“伊撒尔……”
几分钟过去,雪宪有点担心了,一刻也不敢离开湖边,担心有什么状况发生。又过了一两分钟,他闭上眼睛,想要感应龙的存在。
他感到湖水冰凉,细腻湿润地地包裹他的全身,周遭都是一片漆黑,连呼吸声冒出的气泡都看不清……
那感觉很模糊,他只隐约察觉有一团黑乎乎的事物近在咫尺,正要努力看清是什么时,湖面“哗啦”作响,伊撒尔冒出了水面。
“伊撒尔!”雪宪连忙站了起来。
在最后一丝天光里,伊撒尔银发披散,精壮身体上记的银鳞与湖中荡漾的水波一起微微发光,让他像是一条神话中才会出现的雄性人鱼。
伊撒尔没有捉到鱼,却不是空手而回,他拖着一个沉重的、造型奇特的物体走上了岸,那就是雪宪刚才感应到的黑乎乎的事物。
“这是什么?”雪宪走过去问。
伊撒尔全身赤-裸,到处都在滴水,包括那介于龙与人之间的雄性特征。
或许他也是因为好奇,才将这个怪东西般上岸来,但听到雪宪的发问后,伊撒尔回答道:“有……龙的气息。”
雪宪不好意思直视他,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怪东西上:“龙的气息?”
伊撒尔将湿漉漉的银发往后拂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尖耳,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嗯。”
显然,这个东西肯定不是他的同类。它约有大型卡车的轮胎大小,残破不堪,但看得出原本应该也是圆形,覆盖着几根交错的钢柱,表面长满了锈迹,还带着水底淤泥的腥气。
雪宪花了一点时间辨认出来,这是个特制炸-弹的残骸,脸色微变。
他站起来,再次打量这个小湖,随后确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湖,而是一个足够大的弹坑。
混沌日前的人龙大战,人类研发了一种专门引诱恶龙现身的武器。这种炸-弹和雪宪捡到的音频发射器同理,都是模拟龙的习性,只不过它模拟的是龙的信息素,将附近的龙引诱至此后再远程引爆,对动辄百吨的龙来说,杀伤力极大。
雪宪学习的教科书里,曾提到过这一段历史。
为了人类的生存,除了侦查艇和这种炸-弹,人类有许多针对龙的特质武器,这也是人类靠着智慧取得胜利的必经过程。
可是伊撒尔是一头龙。
哪怕那段历史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但仍不能改变龙族差点惨遭灭绝的事实。
从某些角度来说,他和伊撒尔是对立的。
“这是一个炸-弹。”
或许银龙的感官更为敏锐,才能捕捉到几百年前的模拟信息。
雪宪没有隐瞒,选择了直接告诉伊撒尔:“人和龙开战时,使用它杀掉了很多龙。”
伊撒尔紧紧盯着这个东西,雪宪知道他听懂了,继续讲述道:“龙也杀死了数以万计的人类。”
龙火曾是人类的救赎,却也是毁灭人类的终极杀器。
无数人因龙火流离失所,不是直接被龙火烧成灰烬,就是被因烧伤感染而痛苦死去。直到现在,除了少数乐观派和极端分子,龙火仍然是人们埋在血脉中的恐惧根源。
雪宪说:“我的老师说,不是所有的龙都是恶龙,就像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毁灭龙族,人龙是有可能和平共存的。”
夜色中,他看向伊撒尔:“遇到你之后我更确信了这一点。”
伊撒尔正观察这炸-弹残骸。
他那大而异样的手掌轻轻从残骸上抚过,指甲在金属表面发出刺挠声响,
“……战火。”忽然,伊撒尔说出了有些模糊的词语,一双眼睛也逐渐转变为竖瞳状。
“我记得。”
“海面在燃烧。”
伊撒尔好像陷入了一些非常复杂的记忆里,作为一头龙形态还未成年的小龙,他曾被同族欺凌,但或许远在他上次“消亡”之前,他曾亲眼看过那些惨烈的场面。
他的眸底透出些野兽的杀戮欲-望,身上的鳞片因这种骨血中的本能而逐渐增多,雪宪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伊撒尔。”雪宪叫他的名字,“我们把这个东西扔回去吧。”
人类手掌的温度传递至皮肤,温热的气息抚慰了鳞片的冰冷记。
伊撒尔垂眸,看着身边这个弱小的、单纯的人类,渐渐地从古早的记忆中抽离,竖形瞳孔也恢复了原状。
他清醒得很快。
“唔。”
伊撒尔发出龙的音节,说了一串句子。
随后,就将雪宪抱了起来。
“我们会完成筑巢。”
他刚才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雪宪听懂了。
“不分开。”伊撒尔又补充了一句。
雪宪有点忧郁。
他和伊撒尔走,是不想和伊撒尔分开。而且他已经和伊撒尔说过了,他是人类,生不出龙蛋,是不可以筑巢的。
可是伊撒尔却好像没有听进去。
不过,他们已经快要抵达海峡,去到伊撒尔的“家”了。
那里有伊撒尔的族群,那么一定会有别的银龙。
伊撒尔可以在那里遇见一头雌龙,真正找到伴侣,生一窝龙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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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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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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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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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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