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眠垂着眼,静静看了会儿陷在梦魇中的纪拾烟,忽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别给我装疯。”
池眠的语调依然温柔,说出口的却是:“不然我会让你真疯掉的。”
那一瞬间纪拾烟被打懵了,白皙的肌肤顷刻间出现了几道红印,头侧着、一动不动。
但他也被打醒了,右脸传来一阵灼烫的疼痛,和灵魂里的恐惧对冲着,大脑逐渐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前世池眠并没有打过他。
不过,照池眠越来越疯的趋势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对他又打又骂了。
而前世的纪拾烟除了在池眠身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被迫忍受着他可怕的占有欲、被他彻底占据身体、监视着一举一动。
那样的生活,他真的会疯。
纪拾烟忽然间有些庆幸,他觉得自己重生了,虽然现在还是在池眠的控制之下,但终究与前世的笼中金丝雀不同。
他还能等陆朝空,他不信陆朝空那样重情义的人会不要他。
就算真的等不到,那就被池眠废了手腕,刚好彻底退出电竞圈,本就是偷来的生命,他去过自己的平淡小日子,只要离池眠越远越好。
纪拾烟保持着那个姿势,双目放空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右手手腕还虚虚握在池眠手里,纪拾烟把手腕往后者掌心递了递:“好啊,给你。”
他抬起脸,虽然脸侧还染着泪水,但眼底一片澄澈,淡淡开口:“你废了吧,我不会和cj签合同的,你不如早点废了,最好把我命也一起要了。”
就是有些可惜。
纪拾烟想,他不能和陆朝空一起打比赛了,重活一世,还是没能和这个顶级ad一起登上赛场。
池眠的眼一瞬间冷了下来,他手上用了些劲、男生那纤细脆弱的手腕似乎很轻松就能捏断。
虽然后者身体抖了一下、睫毛蝶翼般微微发颤,但什么也没说,垂着眼不知道在看哪里,静静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池眠知道这种未知的恐惧感最能击垮一个人,但许久后,纪拾烟只是缓缓闭上了眼,依然没有如他所愿地退让或求饶。
这不像。
曾经的纪拾烟因为训练冷落了池眠一段时间,那天晚上池眠喝醉了,开玩笑说要废掉纪拾烟的手腕,不让他上赛场,乖乖被养在身边就好。
他只是随口一说,连动都没动,纪拾烟就被吓懵了,边哭边求他不要,还不住地道歉,发誓以后一定不止专注训练、会多陪他。
池眠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打职业是纪拾烟这么大的执念,到最后男生快哭晕在了他怀里,他才说不废了。
——现在时言的状态和纪拾烟完全不一样。
倒是和那时让他取骨头的陆朝空状态挺像。
想到陆朝空,池眠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忽然间改变了主意。
反正时言会和他签合同&30记340;,留着他上赛场、用纪拾烟的打法和风格去对战陆朝空,倒也挺有趣。
虽然陆朝空面上不会显露出任何情绪,但他的心底一定不会好受。
池眠盯着纪拾烟看了一会儿,突然扔掉了他的右手,把一沓合同扔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纪拾烟怔了半晌,缓缓抬起头,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池眠居然……放过了他?
这不像他的做事风格。
虽然纪拾烟理智上觉得池眠还在酝酿着什么风暴,但说不担心自己手腕是不可能的,他下意识就把双手护在了身前,向后挪去。
果然,几分钟后池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大沓白纸。
他居高临下站在笼门外,手一洒,数不清的a4纸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顷刻间便铺满了笼内除了纪拾烟缩的那一块小角落外的所有区域。
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几厘米的厚度,全是cj的合同。
纪拾烟身体颤抖了一下,把脸埋进了膝盖,根本不敢再多看。“考虑好了给我说。”
池眠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笼门被锁上的咔哒声:“cj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我等着你。”
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耳边是万籁俱寂。
就算双眼会逐渐适应黑暗,但视线所及,却依旧是空无一人的辽旷。
锁链、纯金栏杆、铺天盖地的cj合同。
纪拾烟不想看、也不敢去看。
陆朝空给他的胃药也在刚才池眠的拉扯中不知道掉在哪里去了,他现在真的觉得世界空寂、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轻微动一下手腕,锁链金属与栏杆的碰撞声、在这方死寂的天地被无限扩大,刺激得耳膜一疼,恐惧便逐渐弥漫上四肢百骸。
虽说不吃不喝身体会被击垮,但压根撑不到那时候,心理状态就会先一步崩溃。
纪拾烟紧紧抱着身体,用微热的体温告诉自己自己还活着。
一个人尤其还是困入黑暗中的时候就止不住开始回忆。
但此刻此地,纪拾烟怎么也想不起前世那些美好的画面,而是不可自抑想到了之前池眠两次把他关进笼子。
第一次就是因为他说想去kpg,池眠问他为什么。
那时的池眠还从来没有对他显露过阴暗变态的占有欲,他便实话实说了:“我挺喜欢kpg的新ad。”
他话里的“喜欢”只是喜欢陆朝空的技术和风格,只是顺口而出便省略了后面的这两个词。
前世的他不知道池眠对陆朝空有那么大的厌恶与恨意,其实前世的他都不知道那是陆朝空,但池眠还是发火了。
纪拾烟那时并不怕池眠,还和他讲道理,说选手转会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不太满意现在的ad、实在不行只去kpg打一年就回来。
——理论上来说,任何一个辅助只要和陆朝空双排过一段时间,其他的ad都再入不了他的眼。
纪拾烟也真的只是想去记和陆朝空打下路,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但在池眠眼里,这却是纪拾烟第一次因为别的男人忤逆他。
尤其那人还是陆朝空。
第二次……第二次纪拾烟一直以为是自己和队内ad多双排了几把,所以那个ad被剥夺了首发位置,自己也被池眠扔进了笼子。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因为池眠这种时候只会把气发在除纪拾烟外的人身上,他不让ad首发导致输了比赛就是此事对纪拾烟的惩罚。
真正的导火索应该是……
纪拾烟想起来了,那天是s9春季赛的开幕式,lpl的开幕式仪式每队会派出一名队员参加,作为cj和kpg的队长,两队自然来的是纪拾烟和陆朝空。
而就在开幕式的舞台之下,他和陆朝空第一次见面了。
纪拾烟那时并不认识陆朝空,他不爱说话,和其他来参加仪式的队员也没有过多的交谈。
只是和陆朝空擦身而过的那瞬间,他听到陆朝空轻轻唤了他一声“烟烟”。
纪拾烟怔住,半晌后回头,陆朝空却已经走远。
他一直盯着陆朝空的背影在看,池眠的保镖察觉到了异常,上来问他怎么了。
纪拾烟那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茫然地对保镖说:“那个人好像认识我,叫了我一声‘烟烟’。”
后来仪式开始,纪拾烟才知道,唤他“烟烟”的人是之前同他一起双排的、cj的新ad。
于是回家后,池眠就犯病了。
陆朝空。
不知道为什么,纪拾烟前世和陆朝空的交集并不多,或者可以说极少极少,但现在就是这些小小的回忆浮上脑海,莫名就牵扯出心脏的疼。
疼痛总归是比恐慌好。
纪拾烟漂浮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与迷茫中,费力去拾取从前和陆朝空有关的记忆。
s9陆朝空出道,两人也就打了一场常规赛和一场总决赛。
——常规赛那场bo3,kpg破了cj的不败金身,赛后采访环节,主持人问陆朝空有没有什么想对cj战队说的话。
就是那时候陆朝空说“如果状态不好,希望cjym选手早点退役”,全场哗然。选手之间放狠话再正常不过、尤其还是一路连胜的kpg,纪拾烟心态很是无所谓,倒是池眠那天心情很好,特意从公司赶来了cj基地,还给纪拾烟买了一个好看的项链。
——总决赛那场bo5,双方打满了五场,陆朝空带队拿了队史第一个lpl冠军。
赛后握手环节,纪拾烟看到了他指间的纹身,也导致了前世的死。
好像再没有什么回忆了。
就连这些记忆,也是纪拾烟费力从时间的洪荒里找寻到的,前世的陆朝空、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似是隔着层层烟雾、手伸进去抓住的是一片空无。
所以陆朝空对自己这么熟悉,到底为何而来。
纪拾烟又陷入了这个疑惑。
在陆朝空身边时,他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总能等到答案。
只是不知道哪个轨道节点错开,他就和记陆朝空渐行渐远,似乎都没有机会能问出口。
纪拾烟想,如果他能回去,他一定要第一时间问问陆朝空。
“回去”和“陆朝空”这两个词支撑着纪拾烟,不知道在时间流逝中度过了多久。
笼子外就在纪拾烟的身边,有池眠的人放下的淡水。
只不过那个碗没有办法从栏杆间隙端进来,一旦倾斜水就会洒出去。
前世他不吃不喝,池眠会进来掐着他的下巴给他灌水,但现在不一样了,失去了“纪拾烟”的皮囊,他什么也不是。
纪拾烟挣扎着探出双手,小心翼翼捧起碗、脸贴在栏杆边,隔着栏杆的间隔把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他继续缩回角落,抱紧了自己。
-
只有简单的淡水维系生命,虽然纪拾烟前世经历过,但这毕竟不是好事,身体本能去逃避这一段记忆,他依然无法适应。
而且这具身体比前世更加脆弱,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肠胃和阑尾皆无法正常运作,左右腹部一起传来阵阵绞痛。
举目是大片的黑暗,恍若进入了黑洞,时间、光明、一切的一切都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他像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随浪翻滚、摇摇欲坠。
纪拾烟能感到自己突然就发起了高烧,精神状态极其不好,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身体,整个人都陷入了恍惚。
半梦半醒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来到了荆棘丛生的荒原,天边是一轮血月,投射着狰狞猩红的亮光。
他看到了陆朝空。
离得很远,纪拾烟够不到他。
于是他开始跑、他想要去到陆朝空身边,但刚一抬脚,身边荆棘忽然疯了般开始增长,缠绕上他的手腕脚腕,把他死死困在原地。
尖刺破开血肉,但纪拾烟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想去找陆朝空。
被血液滋养,荆棘藤蔓越长越多,逐渐漫过了纪拾烟的腰间、爬上他的心口。
远处的陆朝空目光正望着这边,却一动不动。
“陆朝空!”
伴随着纪拾烟的声音,荆棘藤蔓愈发疯长,穿透他的肩膀、密不透风缠绕上了他的脖颈和脸侧。
纪拾烟快要无法呼吸,从荆棘墙仅剩的一点间隙艰难地向外望去,不断固执地一声一声喊着陆朝空。
陆朝空却依然无动于衷。
窒息与眩晕感逐渐淹没最后的意识,纪拾烟泪水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陆朝空明明能看到自己快要被荆棘吞没,他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大脑传来一阵剧痛,纪拾烟再度睁开了眼。
他发觉自己还在那片荒原之上,却出现在了陆朝空面前。
陆朝空跪在那里,满身都是血,看到他的一瞬间,纪拾烟整个人怔住了。
——他不是无动于衷,他的脸上也有泪水,只是……有一根长长的金属杆、从他的左胸口没入、把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鲜血浸湿了这片土地,他动不了。
纪拾烟颤抖着手想要抚上了他的脸侧:“陆朝空,你别哭……”却直直穿过了陆朝空的身体。
纪拾烟呆呆地看着自己透记明魂灵般的双手,
这就是……人死后的状态吗。
他死了吗?
他又死了吗?
还是说……这是前世的他死亡后,在陆朝空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纪拾烟不敢再去细想。
他想伸手抱住陆朝空,然而还没有抬起,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时言。”
纪拾烟微怔。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忽然像镜子一样凝固、随即镜面出现一丝裂痕,整个梦境轰然倒塌、破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悬浮在空中。
而纪拾烟感到自己向后倒去、再度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深渊。
失重感太过强烈,纪拾烟吓出了一声冷汗,猛然睁开了眼,大口呼吸着。
“时言。”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纪拾烟呆呆看去,看见了——陆朝空。
他一时竟没有反应上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就这么抬眼望着陆朝空,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一样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朝空心脏一疼。
他半跪在笼外,轻声道:“时言,捂上耳朵。”
纪拾烟还仰着脸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房间内有监控,断了整栋别墅的电也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陆朝空深吸了口气,直接抬腿踢向带锁的门栓。
轰一声,门锁应声而落。
果然,纪拾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紧紧捂住耳朵闭上了眼,整个人已经贴在了笼子上还在向后退。
陆朝空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大步走进去,半跪下身、把纪拾烟抱进了怀里。
触碰到那灼热的温度、以及近距离才看到了纪拾烟左手上的锁链,陆朝空表情一顿,随即眼底有压不下去的冷意,语气却依旧轻缓:“别怕时言,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熟悉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感官,纪拾烟终于有了点自己还活在人世间的感觉,慢慢抬起头,视线汇聚了好半天,才识别出来那真的是陆朝空。
不是在梦里。
他真的来了。
纪拾烟怔怔地看着陆朝空,泪水决堤般涌出眼眶,没忍住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胸口、眼泪瞬间就浸湿了那一片衣领。
“陆朝空……”
他的声音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动物,呜咽着、无比难过却不带一丝埋怨:“陆朝空,你终于来了……我……我没有和cj签合同……”
“嗯。”
陆朝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抱歉,我来晚了。我们回去。”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发卡,把外套披在了纪拾烟身上,然后顺着后者左手的锁链,找到了把另一端拴在笼子上的锁。
之前怕纪拾烟眼睛一时没法适应光亮陆朝空一直没有开手电,这时便也只按亮了电子手表的屏幕,借着光开始撬锁。
纪拾烟把自己裹进了陆朝空的风衣、仰着脸看陆朝空的动作,鼻尖萦绕着他衣上的淡香。
忽然,纪拾烟表情一怔。
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整间房子&3记0340;光亮只有陆朝空手表那一束,照不全他全身,纪拾烟看不到是不是陆朝空流血了。
不。
肯定是陆朝空受伤了,但不知道是哪里。他张了张嘴,想要去问陆朝空,但是又怕打扰他的动作,只能满目担忧地看着他,控制住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了一分钟,陆朝空手下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伴随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那一串锁链全部落在了地上。
目光顺着锁链下移,在看到铺满一地那厚厚的纸居然都是cj的合同时,陆朝空眼底的冰冷又深了几分。
断电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走。”
陆朝空拢了拢锁链,拦腰抱起了纪拾烟。
纪拾烟安静地躺在陆朝空怀里,目不转睛望着他冷峻的侧颜。
高烧依然难受,但感官却回来了不少。
纪拾烟动了动鼻子,突然从陆朝空外衣里探出右手,摸向他的腰侧。
“别动。”
陆朝空没有来得及阻止,纪拾烟就已经摸到了一手血。
他睁大了眼。
“没事。”
陆朝空语气平淡:“和池眠的保镖打了一架。”
纪拾烟一怔。
那些黑衣人。
他们……不是专业的打手吗,而且池眠在这栋别墅留下的保镖应该是两个,陆朝空居然能打过。
联想池眠关他前对他说的话、以及池眠对陆朝空的厌恶,纪拾烟忽然隐隐觉得,陆朝空身上,好像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整座别墅漆黑一片,此刻空无一人。
陆朝空没有带他走正门,而是来到了一层的一座落地窗前。
那里的铁杆已经被折弯了三个,刚好够一个人穿过。
“队长。”
纪拾烟看到窗外站了一个人,好像这段时间在kpg见过、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然后纪拾烟就被陆朝空隔空递给了他。
“陆……”
纪拾烟心下一慌,后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见陆朝空也跨了出来,重新把他接回了怀里。
纪拾烟安心了,攥着陆朝空的衣领,只露了两只眼睛在风衣外、依然专注地望着他。
来的车是陆朝空那辆卡宴,他把纪拾烟放在了后座中间,自己也坐了进去。
挨着陆朝空坐、身上也裹着后者宽大的风衣外套,纪拾烟头烧得有些晕,一直担惊受怕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陆朝空打了个电话,好像是让私人医生带上点滴和药去kpg基地等着。
接下来的事情陆朝空定是都安排好了。
纪拾烟忽然感到无比安心,靠在陆朝空的肩膀,慢慢阖上了眼。
车行驶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半梦半醒中纪拾烟感到自己脑袋被人很轻缓地扶了一下、而后靠在了座椅上。
他拧了一下身子,慢吞吞睁开眼,发觉身边空了。
纪拾烟一怔,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直起身从车窗四处往外看。
他看到陆朝空和那个司机站在外面,后者拿了一个医疗箱,似乎是要给陆朝空处理伤口。
慌乱的心顿时安静了不少,纪拾烟裹紧衣服,费力挪到门边,把车门打开了一记条缝。
“队长。”
他听到那个人对陆朝空说:“不是很深,但是位置和那次的伤口一样,他们是知道你缺了——”
陆朝空抬眼,和车门缝里纪拾烟的半只眼睛对上了视线,从后者眼底看出了一抹惊慌。他抬了下手,止住了司机的话,走到车边,俯下身:“怎么了?”
“没、没事。”
纪拾烟仰着脸看他,没忍住还是伸手抓住了陆朝空的一小片衣角,小声道:“就是怕你走了。”
“不会。”
陆朝空把纪拾烟被汗水浸湿的碎发绕去了耳后:“处理一下伤口,稍等片刻好吗?”
纪拾烟点了点头。
见陆朝空没有动,他这才猛然醒悟自己还拉着人家的衣服,嗖得收回了手。
陆朝空没有走远,就在纪拾烟身边,单手撩起了衣摆。
但他侧着身,以纪拾烟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腰腹的伤口,只能看到司机在用酒精和消毒纱布。
其实纪拾烟更想看之前看到的陆朝空那个缝了厚厚线的旧伤疤。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里与池眠有关,甚至……与池眠话里的“骨头”有关。
还有陆朝空为什么喜欢前世的自己,那样刻骨铭心的深情。
纪拾烟突然觉得,他还有好多的话要对陆朝空说。
关于前世的、关于今生的。
纪拾烟望着陆朝空发了会儿呆,突然推开门、探出上半截身子,想要去看陆朝空的伤。
刚瞅到一点血痕,他的眼睛忽然被一只手蒙住了。
“听话。”
陆朝空低淡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
“没什么大事。”
陆朝空接着道:“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不要见血。”
什么理由……
纪拾烟心底诽谤了一句,但陆朝空的手一直不放,直到他没办法缩回了车内,才重获视线。
好吧。
纪拾烟嘀咕,不看就不看,反正有的时候看。
大脑还有些犯晕,纪拾烟等陆朝空包扎完伤口就已经开始眼皮打架了,陆朝空一上车,他就像只生病的猫儿一样,紧紧贴着陆朝空、蜷缩在他身边闭上了眼。
额间传来一阵微凉,血腥味被掩了下去、只留下陆朝空身上的淡香,纪拾烟无比安心,一动也不动,阖着眼任由陆朝空动作。
原来是贴了一个退热贴。
纪拾烟感到自己左手腕又被陆朝空拿了去,后者似乎是在拿发卡试着解开金属环。
温热的触感和清淡的雅香再一次包裹了他,纪拾烟更安心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恍惚间纪拾烟梦回到了前世第一次见到陆朝空的那个夜晚,s9开幕式。
而这一次的他在陆朝空与他擦肩而过轻唤“烟烟”之后,却骤然顿住了脚步,随后转过身,从后紧紧抱着了陆朝空。m.χIùmЬ.CǒM
“陆朝空。”
纪拾烟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透着无比的坚定:“陆朝空,带我走。”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kpg通明的红白灯光,陆记朝空刚要打电话通知私人医生,手下动作却骤然一顿。
身侧男生好像在说什么。
陆朝空微垂下头,去听。
男生的声音极低极低,像是在呢喃、又似哀求,陆朝空分辨了好久,才听懂他说的是——“陆朝空,带我走。”
陆朝空的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波澜,却抬手替纪拾烟掖好了衣角,回应着他:“别怕,已经到家了。”
车停在了基地前,夜很深,kpg其他人都睡了,陆朝空对司机道:“辛苦了,你先休息吧。”那人应声:“队长,车钥匙放这里了。”
夜很深了,夜里温度不高,男生还发着烧,这次陆朝空不能让他继续在车上睡了。
“时言。”
他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胳膊:“时言,醒一下,回去再睡,”
片刻,纪拾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茭白的月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映射在陆朝空深色的眸子里,似是无边星河、泛着光海的涟漪。
纪拾烟还没睡醒,呆呆地看着他。
陆朝空轻声问他:“到基地了,回去睡好吗?”
到基地了。
回去睡。
纪拾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让陆朝空带他走,陆朝空真的带他走了。
空气很安静,纪拾烟注视着陆朝空、注视了良久,突然朝他扬起了一个笑容。
“陆朝空。”
他的声音还有些高烧的虚弱、和未醒的黏软,却很是轻快:“我们走。”
陆朝空应了一声。
纪拾烟看着他打开车门、站在门边静静等自己,心情忽然有些好。
他终于跟陆朝空走了,终于远离了池眠。
他知道陆朝空喜欢自己,在陆朝空的身边,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且自由。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陆朝空喜欢自己,两人明明没有过交集。
纪拾烟往车外挪的动作一顿,歪着头思考了两秒,好像没有思考出这个答案。
不过这不重要了,他要从cj转会去kpg、他会把所有的工资都给池眠用来付违约金、他好想给陆朝空打辅助。
——陆朝空不知道纪拾烟被池眠关着的这段时间,不给食物只给少量的水。
高烧与脱水的持续时间太久,纪拾烟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幻觉与梦境交织、彻底分不清这是哪一世了。
他掀开裹着自己的风衣一角,刚准备下车,余光却忽然间瞥到了自己左手上的金属环。
那一刻,曾经狰狞的痛苦与刻入骨髓的梦魇全部涌了出来,血液瞬间倒流,纪拾烟快要恐惧到无法呼吸。
他知道池眠强迫他戴的这个手环有监听器和定位系统,就算他被陆朝空带走了,池眠总会找过来。
——这都是前世的事情,此刻的纪拾烟却忘了自己已经重生了,金属手环也早不是从前那个。
纪拾烟低着头,陆朝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以为他在发呆。
“锁链我取掉了,手环暂时解不开,睡一觉起来我找人帮你解开好吗?”
他俯下身,对纪拾烟道。
下一秒,纪拾烟像濒水的鱼一样弹了起来,整个人挣扎着向后退去,把左手腕紧紧护在身前。
记
“不要……池眠,不要电我……”
陆朝空怔在了原地,方才纪拾烟抬起脸的那一瞬间他心脏就恍若漏跳了一拍。
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浅色的眸子被极度的惊恐充斥,浑身剧烈颤抖着。
“时言。”
陆朝空回过神,立刻坐进了车里。
“你离我远点!”
纪拾烟突然朝他尖叫了一声,随后声音低了下来,却依然在不断重复着:“陆朝空你离我远点……我不和你走了,我不和你走,池眠会迁怒于你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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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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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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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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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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