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骤,北风楼。
南苑息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润喉的凉茶,昂首挺胸,走上了楼台。
他的人影刚刚出现在楼台上,台下瞬间响起一阵叫好之声。
那折柳书院的众学子纷纷皱眉,这情形仿若街边卖艺一般,让他们感觉有辱斯文。
南苑息倒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捧场,他扫视了一周,目光在折柳书院学子所在的位置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移开了去。
“诸位,早安。”南苑息拱手作了个团揖,缓缓起身。
“南先生,快说钟馗吧,昨日未来醒早,一天都不痛快。”一个衣着华贵的富人高喊了一声。
南苑息微微摇头,转过身,《杜十娘》全文在脑海中闪过,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南苑息体内诞生。ωωω.χΙυΜЬ.Cǒm
望着背向众人的南苑息,台下之人一时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私下议论之时,南苑息猛然回头,喊了一声:“可恨啊!”
众人被这突然起来的一喊惊吓,瞬间注意力全部集中,又看向南苑息。
南苑息长吐一口气:“今日,在下斗胆,和诸位共赏一篇奇文。诸位,且听好了——”
……
“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杜十娘,生得——”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
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脸如莲萼,唇似樱桃,
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那杜十娘,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院中传出四句口号来,道是: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南苑息说到这,微微一顿,只听台下响起阵阵吞咽口水之声。尤其是那些折柳书院的年轻学子,一个个都放弃了手中的早食,无论男女,都听得聚精会神。
这场景让带他们前来的王夫子脸色微沉,这般粗俗之词,怎能入学子之耳。只是自己听得也十分着迷,实在不舍得打断,便下定决心,回书院后,让所有学子都罚抄《君子书》十遍才行。
……
随后故事便进入正题,儒生李甲与杜十娘情投意合,朝欢暮乐。无奈李甲没什么本事,为了和杜十娘缠绵,将家中交于自己求学的千金尽数散尽,到头来只能寄宿在杜十娘的小院。
好在杜十娘也一片痴心尽付李甲,断了与以往恩客的联系。这便惹恼了靠着杜十娘捞银的老鸨。老鸨刺激李甲,说出拿出三百金就放杜十娘从良的狠话。杜十娘却一口将此话定死!有道是——
从来海水斗难量,可笑虔婆意不良;
料定穷儒囊底竭,故将财礼难娇娘。
南苑息言及此处,又是一顿,喝了一口茶水。台下众人却面露喜色,天下没有人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料想李甲再困难,毕竟是大户子弟,筹措三百金应当不难。
……
南苑息继续往下,故事陡然翻转。那李甲求同乡,访亲友,一连几日,竟然筹措不到一文。李甲竟然不敢回去见杜十娘,只得到同乡柳遇春处借宿,柳遇春却认为此乃烟花逐客之际,劝李甲早早断了关系。
眼看期限将到,杜十娘不见李甲身影,遣人来寻。李甲只能哭诉一句“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开口告人难!”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面露愠色。那学子中甚至有女学生低声斥责一句“窝囊废”!
王夫子此时却感觉到这篇故事有些不对,自己的情绪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其调动了起来。
……
杜十娘备好酒菜,好生安慰了李甲一番。又告诉李甲,她多年共积攒一百五十两银钱,尽数赠与李甲。只是另一半,还需李甲转圜。李甲将此事告诉柳遇春,柳遇春才知杜十娘一片真心,当即为李甲借贷,帮助李甲凑足了三百两银子……
……
故事说到这里,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无论如何,李甲都凑足了银子。接下来老鸨欲图反悔,却被杜十娘以死相逼。最终,杜十娘终于得了自己的卖身契,与李甲一同离开了燕京。临行之时,杜十娘带着李甲与自己众姐妹告别,获赠盘缠若干。
杜十娘深知李甲俱父,提议自己先不急名分,陪李甲浮居他处。等李甲与父亲好生沟通后,再归家不迟。李甲从善如流,便带着杜十娘游山玩水,只是一路开销,俱是杜十娘交于。不过半年,金银钱财再度见底……
“啪!”一名学子拍案而起,大怒道:“这是哪家书院的弟子,南先生你告诉我,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是啊,同去同去,简直就我儒生的脸面!”一时间学子群情激昂。
王夫子拍了拍桌子,“肃静!”
众学子听到夫子的声音,连忙闭上了嘴。那王夫子朝南苑息拱了拱手:“小儿辈血气旺盛,容易冲动,南先生请继续!”
南苑息回了个礼,这才继续往下说起来。
……
故事很快讲到富家公子孙富,偶遇杜十娘,惊为天人。故而刻意和李甲相交,几番往来,被李甲引为知己。二人相熟之后,李甲也不遮掩,将自己银钱短缺,又不敢带杜十娘回家的窘境告知孙富,正中孙富下怀。
孙富假意为李甲谋划,言说自己愿意出千金交换杜十娘,让李甲归家,骗说没有留恋烟花,银钱皆在,李父定然相信。又污蔑杜十娘是烟花女子,岂会有长情,无非是借李甲脱身,日后必然会惹家宅不宁。
这李甲被孙富的花言巧语迷惑,竟然答应孙福自己回去和杜十娘商量!
……
台下响起茶杯破碎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夫子手边的茶杯已经变成了一堆瓷片。王夫子摆了摆手:“无心之失,南先生继续!”
南苑息点点头,故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段。
话说那李甲回去后,唉声叹气,辗转反侧,杜十娘何等聪慧,便知道李甲有事瞒着自己,再三询问,李甲终于将自己和孙富商量的事情告诉了杜十娘。
杜十娘听闻李甲言语中已经有了动摇之意,冷笑同意。
孙富得知杜十娘答应,大喜过望,乘船来接。杜十娘亲自检验了孙富送来的千两白银,交于李甲。随即取来了一直随身的小箱。
杜十娘抽锁开箱,叫李甲抽第一层来看,只见翠羽明珰,瑶簪宝珥,充牣于中,约值数百金。杜十娘将这一层拿起,随手扔入江中。
随后杜十娘又让李甲打开第二层,乃玉箫金管;打开第三层,尽古玉紫金玩器,约值数千金。杜十娘又是随手,将两层木匣扔入江中。岸上之人,观者如堵。齐声道:“可惜,可惜!”
杜十娘又抽最后一匣,开匣视之,夜明之珠,约有盈把。其他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目所未睹,莫能定其价之多少。
“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人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杜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
言于此,南苑息长吐一口气,目中含泪,双拳紧握。台下一片寂静,隐约传来几声学院女弟子的哭泣声!
“气煞老夫!”王夫子猛然站起,怒喝道,“南先生,勿要替恶人遮掩。此情此事,怎可能是虚构?你告诉老夫那李甲与孙富何在?吾与尔等不共戴天!”
“正是!拼了文名不要,我也要与他们一份生死!”见夫子如此激动,学院弟子顿时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高喊出声。
“算上我们!”于此同时,那些寻常百姓一个个也是捏起了拳头,脸色涨红。
南苑息正要解释,突然感应到体内的浩然正气汹涌澎湃,一道文思涌现在脑海之中。
“倾城名妓觅情鸾,身在青楼倍识难。
曲怨清商红烛下,香寒翠袖绿樽前。
心思麓北无明月,眼望江南寄梦銮。
怎奈东风吹薄草,且留悲壮警尘缘。”
一首律诗在南苑息口中吐露出来,刹那间,南苑息浑身青光大放,青光中仿佛有鬼物呜咽之声。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困在落笔境十数年的南苑息,在此刻,晋升成诗境!
几乎同时,学子之中,也有几道青光闪烁,其中青光最强之人,是方才叫嚷最凶的小小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惊愕地望向王夫子。
“夫子,我,我好像晋入落笔境了……”
另一边,在普通人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周身亮起了青光。那年轻人楞了一下,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浩然正气可以外放了!我的浩然正气可以外放了!”
一连几番变故,王夫子意识到自己遇到大事了,望向南苑息:“南先生!此文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苑息压下心中晋级的狂喜,连忙回道:“夫子,此文出自《钟馗略传》之作者,万安伯陈洛之手,其余事,我一概不知!”
王夫子面色一凝:万安伯,陈洛?
……
吱吱呀呀的马车中,陈洛躺在里面补觉。
封赏下来了,自己认了个半圣师父,老魏变成了小魏。
顺便小小得罪了一下礼部,让大家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软柿子。
嗯,今天朝堂之行,万分顺利!
接下来就是办新报了。
也不知道南苑息那里情况怎么样?
应该也很顺利吧!
陈洛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好像有人在念叨自己。
“阿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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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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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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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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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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