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郊区,自然有住在郊区的好处。
端着水盆,侯良平走到了屋外的井水旁,开始打水洗漱,正在准备进京卖粮食的老人见到侯良平,热情地打了声招呼,喊道:“侯大人,今天起这么早啊……”
侯良平刷着牙,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房东,说道:“刘大爷,是要进城吗?”
“能不能捎我一程啊。”
房东大爷乐呵呵说道:“侯大人要是不嫌弃粮车颠簸,那当然没问题了。”
“哎,好嘞,我马上就好。”听到房东大爷的话,侯良平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但还是含糊不清地说道,“您喊我小侯就行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只是偏倚处的七品小官。”
“咦,七品就是官嘞……”房东大爷连忙摆摆手道,“这在俺老家,那可是县太爷!”
说到这,房东大爷突然好奇道:“侯大人,我老家的县太爷进出都有轿子,不仅有官邸,还有好几处外宅,你也是七品,怎么跑到俺这来租房子了?”
听着房东大爷的问话,侯良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借擦脸的动作掩饰过去。
他叫侯良平,今年科举二榜进士末尾,因为一篇法家策论算得上出色,被偏倚处副相公孙博调入了偏倚处,做了一名七品书记官。
所谓书记官,就是跟着主官做一些案件记录,整理过往卷宗,算是主官的秘书,也算是个清贵的位置。要知道,偏倚处中许多大人物都是从书记官开始的官宦生涯。
只是可惜,书记官的俸禄并不高,有道是居中京,大不易,那中京城内的屋子,即便是只有一张床,一张桌的单间,也几乎要花去他七成的俸禄。于是他越租越远,如今已经住到了这距离中京城二十里的城郊。
远一点没事,平日里早起一个时辰就好了。
其实侯良平也不是那种小户人家,别看他囊中羞涩,他的父亲可是当了一辈子的县令。说起来好笑,他现在也是七品,按照京官离京,一律升格半品的规矩,父亲见到他,还要拱手作揖,口称下官才是。
侯良平虽然囊中羞涩,但是并不是弄不到钱,像他这样的书记官,都是一些人大力笼络的对象。但凡他只要接受这些好意,莫说是一个住处,就连一个中京城内的一处宅子也是能有的。
就连理由人家都帮他想好了——纳一个小妾,权做女子的陪嫁。
既合情合理,又不影响他未来再娶正妻。
但是侯良平都拒绝了。
父亲说过:受人一份礼,将取百姓百份而还之!
他觉得,自己还不起!
“哎,小侯大人,今日不是当值吗?”洗漱完,侯良平换上了一身整洁的常服,坐上了房东大爷的粮车,那房东大爷见侯良平没有穿官服,好奇问道。
“嗯,今日不当值。”侯良平笑了笑,解释道,“咱们陈柱国的新戏在半山书院首演,偏倚处上下全都接到了通知,但凡不用当值的,都可以去现场。”
说到这,侯良平的语气充满了自豪感。
这几日,中京城内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法相大人的新戏了,就连《西游记》的热度都被压了下来。
而在能观看首演的资格中,最受人追捧的自然就是在半山书院现场观看的席位了。陈柱国专门请陛下做主,点选入选的名额。
只是听说后来进宫的人实在太多,连陛下都顾全不来,只能在长明宫中抓阄解决。期间还闹出了大儒使用神通作弊的笑谈来。
不过这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在席位划分的时候,陈柱国就确定了其中一千二百二十六个席位归属偏倚处在京官员。就连侯良平这样的七品小官,也收到了一张精致的门票。
偏倚处,不偏不倚,但这一次,陈柱国是偏心到家了。
侯良平从怀里拿出那张鲜红的卡片,给房东大爷看了看,引来房东大爷的一阵眼红。
“啧啧啧,还是你们当官的好啊!”房东大爷是个乡人,话里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羡慕,“老汉前两日去卖粮,听说有一处醒早茶楼拍卖茶楼内的席位,那第一排的位置,都叫到了千两银子。”
“这得卖多少车粮食啊!”
侯良平闻言,脸上笑容更浓。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望着手中的门票,那门票正面写着《感天动地窦娥冤》的戏名,而背面,则是两句大白话——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侯良平明白,这张门票,他将一生珍藏;而后面那两句完全没有文采的话,将成为他一生为官的准则。
他,要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
半山学院的圣文广场,自从半山先生封圣后,就再没有像今日这么热闹。一道道大儒长虹横贯书院的上空,那些往往只在讲义上才能看到了法家大能如今就出现在眼前,让半山书院这座法家学院的学子们兴奋不已。
只是,他们在追星,这帮大儒也在追星!
他们在追陈柱国!
“陈小友,这里是老夫花费几十年整理的一些感悟,还请小友斧正。”
“小友,老夫近日静极思动,想去《百姓法制报》出一份力,不知可有用得着老夫之处?”
“陈柱国,老夫乃是榆州铁面书院的院首,不知柱国何时有暇,去我书院为学子们上一堂课?”
被一群大儒围绕在中间,陈洛无奈应对着。
你们这些大儒,怎么这么主动?
文人的矜持呢?君子的风骨呢?
早知道就不提前来了。
好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在陈洛听来宛如天籁:“陛下驾到——”
“诸位,陛下来了,我们快去相迎吧。”陈洛连忙说道,然后率先施展武道神通·凌波微步,从一众大儒中钻了出去。
……
“陈爱卿啊,这可是朕第一次现场看你的戏。”登上贵宾席的叶恒,笑容满面地和陈洛说着话,“怎么这广场上什么都没有啊?”
陈洛笑答道:“陛下不至,这戏就不能开始。”
“还请陛下下令,《窦娥冤》开演。”
叶恒:ヽ( ̄▽ ̄)ノ
“这种事,还需要朕来宣布吗?”叶恒忍住笑意,轻轻说道,“你自己宣布就好了。”
“非也!”陈洛摇了摇头,“这戏将通过照影阵法传遍全城,如此规模,非陛下下令不可!”
叶恒点了点头:“嗯……如此说来,也有道理。不过只此一次,下次就不用了。”
“毕竟你已经是柱国大相了。”
说完,叶恒朝身旁的侯安使了个颜色,侯安立刻舌绽春雷,喊道:“大玄陛下曰:开演!”
侯安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一名道袍身影冲天而起,正是中京道院的掌院,岚风道君。
只见岚风道君浮尘一甩,神魂之力涌出,一道阵法亮起,将圣文广场包裹,随即神魂之力涌出,直冲云霄,顷刻间昼夜翻转,原本还是阳光普照的圣文广场,立刻化作黑夜笼罩。
道门神通·移星换斗!
“嗯?”众多大儒一愣,就连叶恒都好奇看向陈洛,陈洛轻松一笑,回答道:“陛下莫慌,造个氛围!”
露天演戏,天光大亮,自然舞台效果就要差很多。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点小手段了。
真以为他去中京道院就是开烧烤大会吗?
他只是默默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随即,岚风道君一挥手,一道柔和的月光散落在圣文广场,与此同时,圣文广场上一座舞台缓缓升起,视觉效果如梦如幻。
……
与此同时,中京各大醒早茶楼中,照影阵法全面启动,那圣文广场上白昼化夜,光降台升的画面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嘶……这就是戏曲吗?”从来没有听过戏的人感叹道。
此时,那些进过戏院的人则解释道:“不不不,这不是常规状态。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在戏院里的。”
“别吵,有声音了。”立刻就有人喊道,那说话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都盯着照影阵法传出的画面。
……
圣堂。
“哈哈哈哈,就这?”几个道袍道尊轻轻一笑,望向半圣,“大老远的,就让贫道来看我道门的神通,这不合适吧。”
几名儒家半圣脸色铁青。
这个臭小子,找谁不好,怎么找道门的人。
不就是一个白昼变夜吗?咱儒门也会啊!
什么遮天蔽日,什么万古长夜,都是拿得出手的神通。
“哼,一些气氛营造而已。”颜百川淡淡道,“戏才是正题!”
“你们听,开始了!”
……
圣文广场。
此时满场寂静,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升起的戏台之上。
一道背景音乐响起,就看到一个中年扮相的女子缓缓走上了舞台,口中带着戏腔,吟诵道——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士,嫡亲三口儿家属……”
这是全戏的楔子,说的便是书生窦天章借了蔡婆婆几十两银子没法归还,蔡婆婆看中了窦天章的女儿窦端云,想收来做童养媳。那窦天章为了赶考盘缠,只得答应下来。
“海!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她一般。”
“孩儿,你也不比在我眼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
全场只是蔡婆婆和窦天章的对白,几句之间,那年仅七岁的窦娥就成了蔡婆婆的儿媳妇。
随后,一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悲腔响起:“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
演到这里,那台下竟然传来小声悲泣之声。
不是戏悲,而是此事并不少见。在场不少官员出自寒门,或者亲身经历,又或者亲眼见过类似的事情发生。
一瞬间,代入感猛增。
这一出戏,从一开场,一种无奈与离别的悲情就弥漫开来。
……
“唉,读书苦,不是苦一人,而是苦一家啊。”醒早茶楼内,有人叹息道。
“是啊,不过幸好,看样子这蔡婆婆倒非常喜欢窦娘子,想必不会为难她吧?”另一名看戏的茶客说道。
“别这么想。陈柱国的文风你还不明白吗?”又有人说道,“想想吧,这戏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一惊。
“卧槽!”
“感天动地窦娥冤!”
“小窦娥,到底会经历什么?”
众人顿时心中一悬,也没有再交谈的兴致,继续望向画面。
……
戏台上,戏还在继续上演。
新一折开始,时间一晃十三年,一名郎中上台介绍,说道自己欠下了蔡婆婆二十两银子,没钱还账,今日又是蔡婆婆要账的日子。另一边,已经是老妪的蔡婆婆上台,说道自己家儿子死了,和儿媳妇窦娥相依为命,今日要来找郎中取借走的银子。
故事就这么往下发展,郎中无钱,哄骗蔡婆婆跟自己去家里取,结果走到偏僻的地方,要杀了蔡婆婆了账,怎料突然窜出了一对泼皮父子,误打误撞救了蔡婆婆一命。
那泼皮张驴儿听说蔡婆婆孤寡,家中还有个守寡的儿媳,顿时起了歹念,要两家合为一家。蔡婆婆怕死,同意将他们父子带回家……
“糊涂!”台下有儒生激动道,“这不是引狼入羊圈吗?糊涂啊!”
“唉,苦命了。幼年被卖,青年丧夫,又摊上这么一个不知道轻重的婆婆,可怜啊……”
顿时,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被一只手揪着,感觉正眼睁睁看着一个悲剧的诞生。
而此时,洛红奴饰演的窦娥也终于登场了!
“啊,好……好美……”望着带妆的洛红奴,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洛红奴本就美艳无双,如今因为角色的原因,还穿着一身孝服……
怎一个我见犹怜的娇俏了得!
洛红奴微张小口,带着幽怨的曲调顿时响起,直钻人心——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天若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莫不是八字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
听着洛红奴的唱腔,所有人心中都在狂喊——
完了完了,窦娥啊,你快跑啊,那对泼皮被你那蠢婆婆往家里带来了……
快跑啊!
只是众人的呼喊窦娥是铁定听不见的,转眼间,舞台另一侧,蔡婆婆带着张驴儿父子登场了。
故事越发朝着悲剧的方向发展。张驴儿见窦娥,眼睛落在她身上拔不出来,蔡婆婆禁不过张驴儿的威胁,答应嫁给张父,又来劝窦娥改嫁给张驴儿。窦娥死活不肯,那张驴儿想要用强,反被窦娥推倒。那张驴儿发下狠话:一定要睡了窦娥。
……
“嗯?这故事好则好也,但是至今没有见到法家出场啊。”贵宾席中,一名法家大儒微微皱眉,和身边人沟通道。
“急什么?按陈柱国说的时间来看,才演了四分之一呢。”
“也是,老夫心急了,继续看吧!”
……
戏台上光芒一明一暗,时间便在其中转瞬即逝。
那张驴儿生出了毒计,要毒死蔡婆婆,再来拿捏窦娥。怎料买来了毒药竟然被自己父亲给喝了。
“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还是私休?”
“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
“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问!你这等瘦弱身子,当不过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你要私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
“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
看到这里,台下众人都捏紧了拳头,而此时,陈洛微微皱眉,和叶恒说道:“陛下,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不等叶恒说话,就直接消失了踪影。
“嗯?这小子,去哪了?”叶恒只是疑惑了一下,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往下看。
这时,那戏台上早已背景一变,化作了官府的模样,上面写着“开封府”三个大字。
一见“开封府”,那台下在开封府的官员顿时兴奋起来。
原来陈柱国将我等也写进了戏里啊!荣誉啊!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戏份!
应该是怒斥张驴儿,将其治罪,然后……不对!
突然间,这些开封府官员脑子一个激灵,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往上冒。
“这出戏叫窦娥冤!”
“该不会……吧?”
此时,台上一名身着开封府府令官袍的演员登场,笑道:“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下官楚州开封府府令桃杌是也。”
接着,就是张驴儿拿着蔡婆婆家的金银来找这桃杌,那桃杌满口答应下来。
“混账!”
叶恒猛然一拍座椅扶手,正要找陈洛问个明白,才发现陈洛早已不知踪影!
而台下,一个个开封府官员满脸羞臊,从刚才的挺胸抬头变成了低头看地。
没办法,在安排席位的时候,是有醒目标志的,开封府坐哪,六扇门坐哪,副相下属衙门坐哪,一个个都悬挂这巨大的告示牌。
如今,全场的目光都望向了开封府阵营。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我们冤枉!
开封府的官员们心中委屈。
好好的看个戏,怎么烧到自己屁股上来的?
虽然戏里的情况确实存在,但是跟我们这些人没有关系啊!
当然,其中也不乏几个心中有鬼之人,更是不敢抬头。
“看什么!”此时副相公孙博冷哼一声,“这是柱国写的戏,是警醒所有人!”
“不要对号入座!”
听到公孙博的话,那些异样的目光逐渐收回,开封府的人才觉得身上的压力轻松了一些。重新提起头,看向戏台。
此时戏台上已经进展到桃杌从六扇门处接管了审讯,开始对窦娥用刑的阶段。
不得不说,洛红奴的演技真的好,那一声声凄惨却倔强的叫声让所有人都不由动容!
……
“侯安,快,让他们停下来!”叶恒双眼浮现水光,他实在见不得百姓受苦,那侯安连忙说道:“陛下,冷静,这是戏!”
“戏?”叶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喃喃道,“朕怎么觉得是真事呢?”
另一边,看着窦娥受刑,那些醒早茶楼里,茶碗杯碟早已被砸成了一地的粉碎,此时此刻,那些茶客一个个都在放声大骂。
“开封府,你们该死啊!”
“放开那个窦娥!”
“天啊,谁来救救窦娥姐姐!”
“陈柱国,你写这样的戏,你的良心呢?”
……
“六扇门、开封府,这样的组织架构确实有问题。”
圣堂内,几位道尊还想嘲讽一番,结果发现那些半圣一个个面色凝重,几名法家半圣还在彼此交流,完全当他们不存在。
这儒门,是发动了集体神通:目中无人吗?
“本圣在位时,就觉得其中有问题,只是除了加强监督外,没有找到解决之道。”宋慈叹了一口气,“如今陈洛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的表现出来,看来对他提出的都察院很有信心啊!”
“嗯,自古以来,法家的圣道都在法家的道理之上,不像其他三相,都可以感悟为相之道立地封圣,说到底,是官职不全。”
“希望都察院能补上这一环!”
众圣纷纷点头,完全无视那几位道尊。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回应他们谁是傻子。
……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张驴儿以蔡婆婆为威胁,最终逼得窦娥认下了杀人的罪名。
这一刻,满场静默,全城死寂。
邪恶势力,占上风了?
戏台上,穿着死囚服的窦娥走上了刑场。
……
“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你有甚么事?你说。”
“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掛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竇娥尸首。”
“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著这楚州亢旱三年!”
那血溅白练,六月飞雪还好,但是当戏台上窦娥许下这第三愿,台下一片动容。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麼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浮云為我阴,悲风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竇娥显!”
窦娥唱完,那台上的刽子手举起砍头刀,狠狠落下,事先准备好的符咒发动,一道幻象浮现,仿佛窦娥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啊!”
全场同时惊呼起来。
与此同时,整座京城,也都同时发出了“啊”的一声。
此时只见台上,那鲜血飞起,尽数洒在了白练之上,同时,戏台上空,有飞雪落下,风吹雪走,掩埋了窦娥的尸首。
随后,光芒落下,整个戏台一片漆黑。
陈洛出现在的戏台之后,一拍储物令,三十名冤尸卫浮现,带着先天俱来的天赋,异口同声喊道——
“冤~枉~啊~”
……
戏台的漆黑停顿了半刻。
全场也都沉默了半刻。
偶尔有啜泣声传出。
窦娥的美丽,窦娥的坚强,都在洛红奴的表演下映入了他们的心里。
窦娥的命运,窦娥的孝顺,也都深深打动着观众。
可是,这一切,就在那刽子手的一刀下,一切都消失了。
千古奇冤啊!
侯良平紧紧握着拳头,他知道这是戏,但是他身为县令之子,也知道这不是戏。
这样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大玄各处发生着。
但是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缠绕着他。
他能怎么做?
他能做什么?
他偏过头,看到了自己的同僚,那些和他一样年轻的同僚们,此时也都涨红了脸,一副力气无处使的模样。
他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甘。
为什么?
怎么办?
就在此时,那黑暗的戏台又重新亮起,身着官袍的中年窦天章登上了戏台。他笑吟吟地告诉观众,他考中了。楚州大旱,他奉命前来视察,顺便回来见他的女儿,见他的窦端云了。
当窦天章从蔡婆婆口中得知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崩塌了。他坐在窦娥的坟前,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他咬破手指,以血写就了一封奏折,详细说明了窦娥的遭遇,最后写道——
“非臣一家之事,乃天下百姓之事。”
“法权捉弄,无异于草菅人命。”
“臣奏:请立都察院!”
那奏折写完,一股清风将其托起,在空中飘荡,最后竟然落在了叶恒的面前。
叶恒:ᓫ(°⌑°)ǃ
朕还沉浸在戏里呢,这怎么还互动上了?
“陛下!”侯安见叶恒怔住,连忙传音唤了一句。
叶恒这才反应过来,发觉无数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叶恒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准奏!”
刹那间,那奏折光芒大放,重新落到了窦天章手中,此时满场高呼“陛下圣明”,满城皆喊“皇帝英明”……
叶恒捏了捏胡子。
臭小子,挺会整活!
朕很满意!
……
接下来,便是都察院成立,按都察院的职责,重新调查窦娥一案,让窦娥沉冤得雪,故事的最后,将张驴儿与桃杌绳之於法,将相干人等全部追责。
至此,整部故事落下了帷幕。
……
就在故事结束的刹那,突然间一股磅礴的天道之力浮现,从天而罗,直接击碎了移星换斗的阵法,朝着陈洛涌去。
在万众瞩目中,陈洛的储物令中飞出了一枚四方大印,那大印上雕刻着獬豸模样,大印周身满是密密麻麻的大玄律!
大玄法相印!
那几乎肉眼可见的天道之力尽数涌入大玄法相令内,法相印熠熠生辉,突然间,那法相印突然射出一道光芒,光芒迅速凝聚,化作一枚新的玄色大印。ωωω.χΙυΜЬ.Cǒm
那大印朴实无华,唯有一柄长剑刻在其上。那大印底部,阳刻着四个篆字——百姓都察!
陈洛伸手,一手握住法相大印,一手握住都察印,朝着叶恒拜道:“陛下,天赐都察印,还请陛下应允,即日起,都察院,立!”
叶恒面色严肃,点点头:“准奏!”
说完,叶恒一挥手,那侯安连忙向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律法一事,如山如海,当谨慎之。今有法相陈洛,立都察院,行都察之权,特命,贪污行贿之事,一体归于都察院办理。钦此!”
陈洛猛然抬起头,看向叶恒。
什么意思?
我就是要弄个检察机关,你现在把纪委的活也交给我了?
皇帝不是你这么当的啊!
看来,反贪局的设置又要跟上了。
陈洛再次拜道:“臣定然竭力,不负陛下,不负百姓。”
而此时,中京那些百姓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圣文广场在场的百官一个个都面露惊色。
这……
之前这种事都是各相衙门自行解决的啊。
现在法相可以伸手到其他衙门了?
只是在看看文相、政相他们的态度,很明显事先和陛下商量过了。
这一波……
法相职位,再次加强?
这都察院,了不得啊!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之时,那圣文广场上的戏台突然间七彩光芒大放,一道道雅文文字凭空浮现。
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文字记录的正是《窦娥冤》的故事。
此时那文字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字漩涡。
“书灵!”
“《窦娥冤》的书灵要出来了。”
现场那些大儒自然眼力非凡,一眼就看出将要发生什么事。
果然,在那文字漩涡之中,一条白练飞出,被陈洛抓在手中,陈洛瞬间明白这书灵的作用。
“天下冤情,莫过于无处申诉。”
“若因冤而死,死前默念自己的冤情,此白练分化千万,将呈现血字状纸。”
话音落下,满场震惊。
冤死之人的冤情,会在这白练上显露?
虽然说凡是神通宝物,都有办法克制,但是想要再随意炮制冤案,起码也要困难许多了!
侯良平望着空中的陈洛,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要转岗!
他不想当这前途远大的书记员,他想去都察院!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还有比都察院更为民做主的地方吗?
那个地方,前缀就是百姓啊!
然而此时,那文字漩涡并没有消散,陈洛望向那漩涡,只见漩涡中突然吹出了一股冷风,那冷风席卷整个圣文广场,众人不知为何,心中猛然一沉。
一种悲意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片雪花从文字漩涡中飞出,随即文字漩涡消散。
陈洛伸出手,那雪花落在了陈洛的手掌上,晶莹剔透,煞是漂亮。
但是紧接着,这雪花就在陈洛的手掌中融化,一道信息浮现在陈洛的脑海。
陈洛眼前一亮!
七情神通——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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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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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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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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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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