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年,丙戌月,甲寅日。
1980年10月8日,宜开业,开工,忌结婚,安葬。
新界。
屯门。
盛福酒家。
“晋哥,第一次见,多谢给面。”张国宾一身高档西装,待小弟拉开椅子,大咧咧的在圆桌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依着椅背,单手放在圆桌面,轻轻敲击桌面。
大兴社在新界本地算是颇有实力的社团,门下弟子常盘踞于屯门烂角咀,龙鼓滩一带,挂着和记字号,坨地在妙法寺,传承有五十多年。
最早“和胜兴”地盘包括屯门十二个村镇,包括荃湾、西九龙都有大兴的地盘。
声势最盛时门下会员超五千人,为新界第一大社团,可江湖风云变化,经过几十年的演变,大兴社只剩屯门烂角咀,龙鼓滩两个地盘,三百多号人。
社团平时靠做走私车揾水。
社团坐馆晋哥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花衬衫,一条白西裤,咬着牙签坐在圆桌对面。
“去。”他朝左手边一名穿着黑色夹克的小弟扭扭头,小弟便站起身,端起茶壶给张国宾倒茶。
“宾哥,饮茶。”
张国宾微微颔首。
大波豪、东莞苗、咸水带着二十几名堂口兄弟,清一色西装坐在右边两张圆桌上。
左面五张圆桌则坐满大兴社衣着杂乱,气质懒散,吊儿郎当的马仔。
张国宾端起茶杯浅浅饮下一口。
晋立民双眼审视着他。
“太子宾,您现在是油麻地扛把子,江湖上当红的大佬,点解有空来我屯门饮茶?”晋立民暗藏机锋道:“乡下人很野蛮的,怕您城里人下乡,脏了鞋。”
“嗤!”张国宾端着茶杯,嘴里喷出一记嗤笑,举着茶杯,低下头摇了摇,含笑道:“晋哥,您可真是爱开玩笑。”
“新界是乡下?九龙就不是乡下?”
“大家都是不怕脏,不怕累,不怕动手的乡下人。”他抬起右手单掌啪的一声拍在罗立贤的肩膀:“我这位兄弟飞车赢了您的手下,叫乜野?”
“喔!左手来着!”
张国宾恍然大悟。
“愿赌不服输!”
“一不交钱,二还绑人!”
“这件事情要是被新记、号码帮的人听见,不得笑话我们和记玩不起?丢人啊!晋哥!”张国宾感叹的摇着头,放下茶杯:“不会教小弟。”
“要不要我帮你教?”
罗立贤坐在旁边很局促,有点不安。
大兴社刚刚倒茶的小弟则跟吃屎一样脸色难看。
“哒!”
晋立民重重放下茶杯,原以为是普普通通的讲数饮茶,却没想到小字辈要来教大佬做事,在一干兄弟面前大感丢脸,当即大声斥道,抢护回面子:“太子宾!你够资格教我做事,拿什么辈分跟我话和记面子?”
“论身份,我是和记坐馆,实授四八九香主。”
“论辈份,我十五年前烧黄纸,饮血酒拜入和记,那时候,你恐怕还在家里喝奶!”
“唰!”在大兴晋立民开骂的一刻,张国宾左边二十几名穿西装的义海兄弟便立即站起身,眼神不善盯向晋立民。
同时,五十多名大兴仔们齐齐起身,上前一步,蓄势待发。
气势上,义海兄弟二十几人,手无寸铁,乌泱泱的一片黑色西装却猛的盖过对方五十几人的乌合之众。
张国宾将手搭在西装膝盖,温和的脸庞,神情逐渐变得冷峻。
晋立民望着现场的形势,目光闪动,沉声道:“不过,你既然要为一个飞车仔出头,那我就卖义海社一个面子。”
“看大家同是和记字号的份上,你要的钱跟人,我都准备好了。”
“饮完茶,闪人吧。”
晋立民朝旁边打过一个眼色,立即有小弟推着两个鼻青脸肿,满身伤痕的飞车仔出来。
两名小弟扬脚一踹,将两个飞车仔踹倒在地。
左手坐在旁边,伸手入怀掏出一包钞票,啪嗒甩在桌面。
罗立贤连忙冲上去扶人。
张国宾微微皱起眉头。
这可都是猛龙特技队的打工仔啊……
“砰!”
张老板昂首将清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屁股却并不抬起,转手将茶杯狠狠甩在地上。
碧青色的龙泉瓷四分五裂,一块块瓷片散落尘埃。
“一个夕阳社团的烂坐馆也敢在我面前充大佬?晋立民,我叫你一声晋哥是尊重你,叫你一声晋仔,你也得老老实实听着。”www.xiumb.com
“操你妈。”左手再也听不下去,一是觉得憋屈,二是觉得受辱,三是害怕大佬交他出去,早有准备的在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摁下按钮,啪嗒,跳出刀锋,猛的朝张国宾胸口刺来。
张国宾继承了太子宾的身手,虽然平时不常用,但是却一直烙印在骨子里,低头眼眸一扫就分辨出刀锋路数,横手一探捉住对方的手腕,一转手“咔嚓”一声骨裂,当即扭断对方的腕骨,叮当,弹簧刀摔落在地。
左手站在圆桌旁,举着手腕,脸色惨白。
手指跟鸡爪一样歪着。
张国宾却语气冷漠瞥过他,看向晋立民道:“小弟出事,大佬扛,小弟闯祸,大佬背。”
“这点事情不用我教你吧?坐馆大爷!”一个夕阳社团的坐馆大爷,手底下兄弟还没油麻地一个堂口多,江湖,讲辈份,更讲实力。
只要张国宾一声令下,当天就能带人铲平大兴社,将大兴社坐馆,红棍全部斩死,沉海,无非是名声难听一点。
当然,张国宾不会为了一点小矛盾背上黑料。
“啊!”左手惨叫一声。
张国宾松他的手。
一边慢条斯理的折起袖口,一边迈步绕过圆桌来到对面。
五十几个大兴仔望着太子宾的动作,眼神憋气,却一步不敢上前。
晋立民手指甲紧紧抠着桌沿,眼神犀利的瞪着他,一不敢反抗,二不敢发怒,大势压人之下,仅能看着张国宾动手。
只见张国宾在他面前整理好西装袖口,猛的挥下手,一巴掌扇上晋立民脸上。
“啪!”
一掌将晋立民的右脸扇红。
晋立民稳稳站着,紧要牙关,一动不动。
“接下来。”
“你要为小弟的事给我个交代……”
“讲数。”
“点解要拿刀捅我?”
张国宾横眉冷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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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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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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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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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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