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余珠修至元婴,并非未曾见过人心险恶,其被弟子多次弑杀,焉能不知膝下传人,其实狼子野心?”
“却次次手下留情,无非就是顾念师徒情分,希望其弟子能够悬崖勒马,改邪归正。”
“虽然她的弟子魔性深重,终究辜负了其师的期待,但我等正道修士,心意相通,乐见天下修士,幡然醒悟,弃暗投明。”
“若余珠知道司鸿道友此时之言,必定深得慰藉。”
司鸿铎暂时合上书卷,微微颔首道:“节级长所言极是,我如今回想过往,可谓双手沾满血腥,罪行累累,实在是恍若大梦初醒,简直不敢相信,生而为人,如何能够对无辜生灵,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却无动于衷?”
“纵然如今天下人族为尊,然而异族,妖兽,草木,精怪……一切有智生灵,岂能当做牲畜猪狗一般对待?”
“更遑论,很多被残害的,还是纯正的人族……”
“我所犯之罪行,便是倾尽万虺海,也难以洗清……”
费夙打量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微微点头。
经过这些年来的了解,司鸿铎的变化,看守们都看在眼里,他这番觉悟,乃是发自内心。
渡厄渊这么多年来,终于有希望渡化一名魔修了!
这座地底深渊改造而成的监狱,之所以称作“渡厄渊”,便是因为,其建立的初衷,并非用来囚禁犯人,而是用来教化犯人,促使其改邪归正。
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于种种原因,此地竟然没有一个能够通过“改邪归正”恢复自由的。
别说魔修出身的那些魔头了,就算是正道五宗出身的犯人,却也没有一个成功过,简直是朝着正道五宗教化之能的口碑上扇耳光。
好在,现在这重溟宗浮光司鸿氏的司鸿铎,本性骄横跋扈、视人命如草芥,然而被关押这许多年,终于逐渐迷途知返,准备彻底投入正道。
虽然司鸿铎当年也做过不少错事,然而知错能改,弃暗投明,终究也是一桩佳话。
最主要的是,渡厄渊终于可以有一个像样的招牌了。
还是在眼下这样的特殊时期。
想到前些日子宗门暗中传来的消息,费夙轻抚了把颔下长须,说道:“司鸿道友莫要如此,你乃司鸿氏嫡子,生来就受到重溟宗歪理邪说的污染,如今能够痛改前非,实在是难能可贵。”
“老夫与同僚们商议过,就这几日,道友便可接受渡厄渊的测试。”
“这一次,道友必然可以通过考验,恢复自由!”
闻言,司鸿铎面上却毫无惊喜之色,反而皱起眉,摇头道:“不瞒节级长,我如今,对于能不能离开渡厄渊,其实已经完全不在乎。”
“思及往事,以我的所作所为,终生困守此地,为曾经的恶行赎罪,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此地还能听到看到正道五宗的种种理念、善举,这对于我来说,乃是莫大的财富。”
“有此一屋一卷,平生足矣!”
听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费夙露出欣慰之色。
实际上,这司鸿铎刚来的时候,可谓是“玄”字区首屈一指的刺头,其悍不畏死,魔道手段层出不穷。
最激烈的一次,甚至造成了整个“玄”字区,近三分之一囚犯的死伤。
如此桀骜不驯的犯人,且出身矜贵,传承久远,最是冥顽不灵,刚刚被关押进来的时候,别说指望其能够有所悔悟,不在“玄”字区肆意作恶,便已让费夙如释重负。
那时候他只希望对方稍微收敛一点,莫要让自己治下出什么事情。
之后正道五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前辈高人前来授课,行教化之举。
原本以为,那些犯下小错的散修,是最有希望洗心革面、离开渡厄渊的人,似司鸿铎这种魔门土生土长的魔头,必定是老死此地,绝无第二种可能。
但这么多年下来,却没想到,散修表面上唯唯诺诺,千依百顺,内心却对正道教诲嗤之以鼻,丝毫听不进去,甚至充满了对正道弟子的嫉恨。而且,他们在渡厄渊待的时间越长,心性反而越是扭曲。
至今都没有一位散修,能够达到考核的标准。
倒是司鸿铎这“玄”字区最为罪大恶极的魔修,如今反而成了整个渡厄渊唯一一个真心悔过的囚犯……
当真是造化弄人!
心念转动之际,费夙又道:“如今正魔大战正自炽烈,道友若是有心赎罪,在渡厄渊,不过是浪费了道友的资质天赋,倒不如离开之后,劝说更多的魔修改邪归正,莫要继续肆虐,如此救下来的无辜生灵,岂非都是道友的功德?”琇書蛧
司鸿铎闻言一怔,认真思索了一番,尔后用力点头道:“节级长所言极是!却是我狭隘了。”
“我当年所作所为,遗祸无穷。”
“若是就此枯坐囹圄,对于那些受到伤害的生灵来说,却也于事无补。”
“明日!”
“我明日便去接受渡厄渊的测试,恢复自由,以便为天下苍生谋取福祉,弥补从前的种种罪行。”
“如此,方才不负我在狱中,得闻真正的大道至理。”
“人生而有灵,天然便能感悟万物之有情,自当慈悲。”
费夙眼中赞赏之色更盛,抚须颔首,望着面前这位真正悔过自新的后辈,他由衷的赶到一种畅快与扬眉吐气,这甚至比自己境界突破,都更加喜不自禁,精神焕发。
当下,他含笑说道:“时候不早,道友还是早些休息,以便将状态调整到最好,以应对明日的测试。”
语罢留下一个储物囊,内中宝光隐隐,清气流转,却是诸多正道功法需用的修行资粮。
司鸿铎点头:“这些年来,有劳节级长。”
两人寒暄着起身,司鸿铎亲自送了费夙离开,这才独自回到内室坐下。
却是没有立刻休息,也未修炼,而是又拿起了一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角的卷册,这是九嶷山一位前辈的游记,里面记录了其结丹之后,下山游历天下的种种见闻,以及众多行侠仗义、铲奸除恶的事迹。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次,但司鸿铎此刻还是迫不及待的翻开书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郦前辈不愧是我正道中人!”
“我辈修士,掌握着远逾凡人的力量,路见不平,自然当仁不让!”
“朝闻道,夕可死……好!好!我辈正道,行事堂皇,就该有这样的洒脱豪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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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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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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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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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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