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
“可能就是为了看你现在这副表情吧。”
亚修笑道:“「从未学过剑术的亚修·希斯,在一场战斗中对上一位不知好歹的精灵剑手,最后奇迹般地战胜了后者,在越狱后找到陷害他的人展开复仇,从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一生」——你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对了,别乱动哦,不然我的手指会抖。”
席林忽感脖子一凉,温热的液体流入衣领。
“不要低头,脑袋会掉。”亚修认真说道,右手凝剑指指着精灵教授。
他从舌头下面抽出一柄长剑,拄在地上,「剑体壁垒」奇迹已经准备就绪。
席林眼睛往下瞥,“心剑……瓦尔卡斯的心剑术灵?原来如此,我就在想瓦尔卡斯可不是什么粗心的精灵,他真想杀一个人,没理由会出现‘差一点点就死’这种失误——反倒是故意为之更有可能,他从小就喜欢炫技。”
亚修微微一怔:“……他从小就喜欢炫技?”
“是啊,譬如每一次考试比前一次多1分,譬如在平衡上用一根手指倒立,譬如在剑术比赛里丢了10分后才绝地翻盘……他一直是那么迷恋自己的天赋,那么想成为一名光彩夺目的英雄,总是想给自己增加难度来吸引大家的目光。”
席林眼睑半敛:“他从小就是一个调皮又骄傲的孩子。”
亚修瞳孔微微扩大,“你……跟瓦尔卡斯是什么关系?”m.χIùmЬ.CǒM
席林微微侧头,任由喉咙被心剑割出一道血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曾经是‘翡翠龙抚养所’的教师,执教三十一年,嗯,现在那里已经改名为‘翡翠花园’了。在我执教第二年,至爱教会送来六位精灵幼儿——其中一位正是瓦尔卡斯·乌尔。”
“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寓意是‘自由的睡莲’。按理说,精灵离开抚养所后都会为自己取一个新名字,就像我的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寓意是‘华丽的铁海棠’。”
“他没改名,既代表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还意味着……”
席林右手轻按左胸:“他敬爱我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监护教师。”
虽然亚修早就预料到席林跟瓦尔卡斯的关系不一般,毕竟瓦尔卡斯在亚修面前所流露出的怨毒丝毫不假,说明这两个精灵之间仇深似海,绝非普通的利益关系。
但亚修万万没想到,席林跟瓦尔卡斯的关系居然亲密到这种程度!
“那你为什么……将瓦尔卡斯送上血月审判?”
“真是奇怪的问题,希斯,非常奇怪。”席林说道:“他违反法律,被关进监狱,被送上审判,一切都是罪有应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明明是他走错路,踏错步,自己害死了自己,为什么你要说的像是我害死了他?”
“别装了,听了费南雪前几天的演讲后,你以为我还会听得进你这种废话吗?”亚修冷笑道:“身居高位,善用职权,将私心包裹成公心,将私事隐藏在公事,你当然能在合法尺度里达成你的目的,这一切不过是‘权力一次小小的任性’。”
“我想问的是,瓦尔卡斯跟你渊源这么深,为什么你能下定决心铲除他?仅仅是因为他办事不力,没在死斗里杀死我?仅仅是为了保证我会在血月审判里死去,就将他也塞进审判序列,让他跟我同归于尽?”
“「仅仅」?”席林脸上露出罕见的恼怒:“我可是很认真地谋杀你!我已经拼尽全力了,我已经用尽了我的一切手段,你将我这些天的努力和决心,用一个「仅仅」就轻易概括了!?”
精灵突如其来的发飙,逼得亚修不得不后退些许——他再不后退,心剑就要割破精灵的喉管了!席林居然无视自己的生命安全,脑袋往前瞪向亚修,仿佛亚修的话语触犯到他的雷区!
“冷静,冷静,席林教授。”亚修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有话慢慢说,别乱动,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我也不想的。”
一瞬间双方立场互换,刺杀者亚修变得低声下气,受害人席林反倒趾高气扬起来——究其原因,便是亚修发现自己的‘威胁’并没有想象中好用。
他以为当他成功将心剑架在精灵脖子上,接下来只会出现两种情况——
精灵宁死不屈,亚修只能赐予他解脱;
精灵屁滚尿流,亚修完成一场愉悦的复仇。
但席林的表现完全出乎亚修的预料。
他虽然很惊讶,但并没有恐惧;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介意泄露情报给亚修。
亚修本以为席林是在准备什么反杀奇迹,已经做好一剑枭首的准备,等席林一想喷射就将他扼杀在放屁阶段。
然而席林非但没有反杀,反而主动用脖子撞心剑刃锋。
这就令亚修很纠结了——因为他不仅仅需要希斯的情报,更需要逃离血月国度的情报。
但后者绝不是他这个没有身份证的社会闲散人员所能打听到的寻常信息,而他面前这位精灵,却是政治声望(议员)、种族声望(精灵维权协会)、学术声望(大学教授)、里声望(啄木鸟)各方面都达到崇敬级别的高级玩家,二百年积累的人脉让席林成为一个巨大的情报源。
以亚修目前的能力,席林是他离开血月的最好咨询对象——当然,除了席林外,肯定还有不少知道离开渠道的人,譬如说血狂猎人杰拉德、研究所所长、战区统领、至爱教会主教……所以亚修才这么纠结,因为除了席林外,其他人都能随手将他晚上吃的拉拉肥打出来的狠人。
亚修很快就权衡好收益,决定先顺着精灵的毛,等安抚好他,套出自己所需的情报,就一剑刺穿这个幕后黑手的喉咙,完成一场华丽的复仇,成为一位名正言顺的通缉犯。
当初瓦尔卡斯在血月审判里一剑刺穿我喉咙,我现在刺穿你喉咙,很公平吧?我只是稍微赚点差价,心剑我拿走了,本质上其实是瓦尔卡斯对你的叛逆。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席林教授你到了虚境,找瓦尔卡斯复仇就好。当然你也可以来找我报仇,我会让剑姬打爆你的狗头。
做好当大恶人的心理建设后,亚修勉强挤出一张和善的笑脸:“席林教授……”
“我给过他机会了。”
“啊?”
“我从不吝啬对同胞的仁慈,凡是误入歧途的精灵,我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赎罪的机会。”席林淡淡说道:“如果有机会,我多么希望我能跟瓦尔卡斯把酒言欢,多么希望将这间书房交给他……正如70年前,上一任会长将这间书房交给我。”
“他曾是我最为欣赏的接班人,他厌恶政治,但他从小就擅长政治;他钟爱杀戮,但下手干脆利落从来不留证据;他酷爱弄险,所以他曾当过十年啄木鸟的首领——那可真是最舒心的十年。与他相比,格萨斯简直是一头只会在泥里寻找宝贝的野猪。”
“而且,你最开始的猜测,或许没错。”
“嗯?”
亚修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最开始的猜测?
“我除了是瓦尔卡斯的监护教师,也可能是瓦尔卡斯生理学意义上的‘提供者’。”
亚修张大嘴巴,怔了片刻才吐出一个词:“可能?”
“我并没有费南雪那种兴趣,特意去查询自己的血脉流向。”席林平静说道:“不过我们精灵是非常特殊的种族,除了交配欲望低外,我们遗传因子的结合概率也很低,只有在某个月份成功率才从0.8%上升到13%。这个月份被称为‘精灵诞生之月’,平均三年才出生一次。”
“跟其他可以随意生育的种族不一样,精灵只有在精灵诞生之月才有「完全交配权」。这既是为了提高生育率,也是为了斩断血脉羁绊——精灵出生数实在太少了,如果分散生育,血脉提供者很容易根据出生日期找到自己的孩子。”
“而在瓦尔卡斯加入抚养所的一年前,我响应了教会号召,进行了完全交配。理论上,瓦尔卡斯确实有可能是我的孩子,我们的发色、瞳色完全相同,我能从他身上看见我过去的影子。”
席林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唯独瞳孔里流露出岁月凝固的沧桑。
时间无法铭刻精灵的肉体,但他们的灵魂早已被庞大的过去所占据,稍稍从记忆里翻开一页,都能散出翻山越岭的风尘。
“他既是你的学生,又是你的孩子,为何……”
“瓦尔卡斯辜负了我。”席林伸手捂住了眼睛:“他是精灵的污点,长生种的叛逆。我给过他机会,用他能跟亲生子团聚作为奖励,但他还是决定忤逆我的愿望……我恨不得看见他在血月天国受苦。”
或许是在这个诡谲的国度里生活太久了,亚修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无法理解的怪异人际关系时,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进行旁观,失去了点评的想法。
既然现在解开了瓦尔卡斯的迷幕,那么接下来……
“席林教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
亚修忽然发现自己变得很慢很慢,就连思维也像是在聆听外语听力考试时迟滞。他眼睁睁看见席林后退一步,离开心剑的攻击范围,身上浮现术灵,施展奇迹。
而在这时候,亚修脑海里才慢慢冒出‘我要用剑体壁垒防御’这个想法。
然而他什么都来不及做,木地板忽然长出树枝刺穿地毯,树干沿着他的身体流动,不一会儿一棵大树就在书房里形成,而亚修已经跟树干融为一体,被其彻底捆住!
啪嚓!
时间就像是雨水一样砸落发出清晰的声音,亚修终于恢复正常,但已经没有用——这棵树不仅牢牢困住他的身体,更锁住了他的术力,那把悬浮的心剑已经因为术力连接中断而消散!
作为驱使剑术术灵必备的口蜜腹剑,更是已经被树枝夺走,这下子他所有剑术术灵都无法使用!
这就是专业术灵的弱点——只要能识别出对应派系的常见限制,夺走对方必要的施法媒介,就能废掉对方大多数强力术灵!
“果然,你无法抵挡「惊艳之目」的控制。”
亚修这时候才发现,席林不知何时脱掉了右手的手套。
他明明用右手捂住眼睛,然而亚修却能清晰看见精灵那碧绿色的瞳孔,那是如此深邃,如此璀璨,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要吸进去。
但此时亚修心里涌现的,是深深的震撼。
因为席林的手掌心,有一个洞。
一个可以能容许眼睛从中窥探的洞!
“你根本不是亚修·希斯,你到底是谁?”
席林放下手,重新坐回座椅上,看向亚修的眼神满是困惑。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发现的,但亚修赶紧顺坡下驴:“对啊对啊,我根本不是亚修·希斯,只是一个夜晚睡不着出来散步的普通人,希望精灵阁下赶紧放我离开,不然我要控告你禁锢我人身自由,侵犯我人权了——”
席林根本没有理会他,低着头独自碎碎念。
但很快他猛地站起来,表情里充满无法掩饰的惊恐,以及歇斯底里的狠厉!
“难道……仪式成功了?”
他死死瞪着亚修,仿佛要将这个帅小伙生吞活剥了:“你是真正的‘触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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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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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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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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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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