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直接无视乡勇,朝那个士绅看去,冷笑道:“不错啊,还穿着丝衣夜袭。”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钟性朴吓得连连磕头。
历史上,这货崇祯十六年进士,崇祯十七年先降李闯、再降满清,最后做到清朝的山东巡抚。
骨头不是很硬的样子。
赵瀚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跟钟性朴说话:“你们杀农民有甚用?就算要夜袭,也该杀我派去的兵啊。”
根本就没有严刑拷打,甚至没有进行审问,钟性朴就自己开始供述:“大王的义师军纪严明,一看就不好惹。而且都派了哨兵,我们怕夜袭不成,反被聚兵包围……”
“所以,你们就攻击沿江村落,杀几个农民就跑?”赵瀚已经愤怒到极点。
钟性朴说:“是胡正松出的主意,他说多杀一些农户,杀得农民害怕,活着的就不敢分田了。”
赵瀚问道:“胡正松是谁?”
钟性朴出卖队友毫无心理负担:“胡正松的老家在庐陵县白水村,他家也被分田了。他还想带兵夜袭庐陵县的村镇,但距离太远,其他人害怕回不来,就干脆过江随便杀几个。”
“胡正松还有家人在庐陵县吗?”赵瀚问道。
“有,”钟性朴回答道,“他爹,他娘,他两个侄子,全留在庐陵县没跑,每人还留了二十亩地。”
“这是主动献田的地主啊,”赵瀚对身边人说,“立即传令,去白水村一趟,把胡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全都送去山里烧石灰。女眷就在镇上劳动改造,孩童由济养院来抚养成人!”
钟性朴听得愈发恐惧,浑身战战发抖,又疯狂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赵瀚问道:“吉水县城,有多少士卒?”
钟性朴说:“乡勇千余人,都是家奴和良家子。”
“操练过多久?”赵瀚又问。
“这千余乡勇,是陆陆续续征召的,”钟性朴回答说,“有的操练了两个月,有的只操练了几天。”
赵瀚再问道:“为首者是谁?”
钟性朴说:“周瑞旭,他去年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今年春天丁忧回家守丧。”
“周梦暘是他什么人?”赵瀚问道。
钟性朴回答:“是他的族叔祖,去年病逝了。”
李邦华给赵瀚推荐了几个贤才,其中就有周梦暘。此人是水利专家,鉴于全国水利一塌糊涂,还专门编了本《水部备考》,成为大明水利官员的必备书籍。
可惜,周梦暘居然病逝了,侄孙还带头对抗赵瀚。
赵瀚挥挥手:“把这些人,带回吉水公审。”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钟性朴被拖着往外走,已吓得肝胆欲裂,眼泪和鼻涕都往外迸。
赵瀚笑道:“将此人留下。”
钟性朴浑身瘫软在地,裤裆已经湿了,犹如一条狗,趴在那里望着赵瀚。
赵瀚闻到尿骚味,皱眉说:“带出去看好!”
屋内只剩下自己人。
黄幺跪下说:“总镇,是我失职,请求责罚。”
赵瀚问道:“你哪里失职了?”
黄幺回答道:“应多派人在江边放哨。”
“这不是你的错,”赵瀚摇头说,“整个吉水,江岸线长得很,你那点人哪里防得过来。回去告诉陈茂生和萧焕,让他们尽快组建吉水农会。发动吉水本地的农民,每家每户抽人在江边盯梢。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便是孩童都可以在江边放哨。咱们要依靠百姓,百姓才是根本。”
“属下记住了。”黄幺说。
赵瀚皱眉道:“站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犯了错就犯了错,你下跪作甚?对了,留五百人在吉水,剩下的全都跟我去攻城。”
“攻城?”黄幺疑惑道。
赵瀚猛然站起:“杀了几百个农民,难道此事就这么揭过?”
两天之后,赵瀚亲领士卒2000余,坐船来到对岸的吉水县城外。古剑山的水师,也将码头完全封锁。
知县冯章惊恐万分,吓得差点直接投降。
但这货做不得主,现在主持事务的,是那些带着乡勇的士绅。
赵瀚刚刚登岸,就有一大群百姓涌来。
“赵先生,你可要为咱们做主!”无数百姓跪在赵瀚面前,而且过来下跪的越聚越多。
赵瀚扭头问钟性朴:“怎么回事?”
钟性朴弯着腰回答:“好几十个士绅,带着全家逃到吉水县城,还带着钱粮和贵重物品。城外不安全,必须住进城里,城里的房子肯定不够……”
城里的房子不够,那就把普通百姓撵出城,暂借百姓的房子住几个月!
眼前这些,都是城内的普通居民,本来好端端过日子,突然之间就无家可归了。
赵瀚对黄幺说:“离城较远的民居,挨家挨户去敲门,让难民跟他们合住一屋。房租钱给足,我们来出钱租房,任何闹事的都抓起来。”
黄幺立即带兵行动,其实真正做事的,是随军的宣教官们。
城楼之上,士绅和乡勇正在观察敌情。
周瑞旭疑惑道:“贼寇在作甚?”
李淳安看了一阵,叹气说:“在安置百姓。”
众皆无语,还有点良心的,都感觉脸上臊得慌。
这些反贼正在安置的百姓,正是被他们赶出城的。可不如此又不行,几十个士绅,全是大地主,家人就是一大堆,还有无数钱粮财货。
不把百姓赶出城,他们又该住哪儿?
很多士绅还觉委屈呢,以前都住华屋大宅,如今只能住普通民居。而且为了储存带来的粮食,许多屋子都堆满了,必须两三个人住一屋,多么遭罪糟心的日子啊。
周瑞豹此刻茫然迷惑,他真是一个好官,为了赈济四川灾民,他把乌纱帽都丢了。
夜袭屠杀佃户,也不是他出的主意。群情激奋之下,周瑞豹只能从众,但真的杀人见血,他又完全丧失理智,亲手杀了不少农民。
杀完回城,周瑞豹又冷静下来,连续好几夜睡不安生。
他内心煎熬到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下贼寇竟然安置百姓,周瑞豹瞬间三观炸裂,不晓得这个世道怎么了。
胡正松面色狰狞,握着剑柄说:“周兄,贼寇竟然敢分兵,还散入大街小巷,何不趁机出城突袭?”
周瑞旭摇头道:“守城为上,咱们钱粮充足,可以撑到巡抚带兵救援。”
城外虽然有些混蛋,但很快被士卒弹压下来。
有宣教官劝导,又给足了房租,城外居民也愿意腾出屋子,让城里的难民跟他们合住。
一切竟然变得井然有序,那些有屋可住的难民,许多自发投靠赵瀚,拿着简易武器打算协助攻城。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杀进城里,夺回自己的房屋,杀死那些混账王八蛋!
见到百姓主动投军,周瑞豹彻底心灰意冷,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这些日子究竟在干啥。
失魂落魄回到家里,那是一栋普通小院,如今已经周瑞豹霸占。
东厢几间屋子,全都堆放着钱粮财货,那是周家几代人的积蓄。还有几个心腹家奴,没有出去守城,此刻全都在看家护院。
“豹儿,贼寇真要攻城了?”周母在丫鬟的搀扶下,满脸惊恐的来到院中。
周瑞豹安慰道:“母亲莫慌,贼寇打不进来。”
说了一阵,周瑞豹回到卧房,屏退丫鬟小厮,独自枯坐发呆。
周瑞豹喃喃自语:“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文天祥的《绝命词》。
周瑞豹凄苦一笑:“庶几无愧乎?庶几无愧乎?”
周瑞豹觉得暴民是不对的,不该抢夺地主的田产。同时,也觉得士绅们不对,不该霸占居民房屋。更后悔夜袭屠杀农民,而且自己还杀红眼,此后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中度过。
什么都不对,但哪里又是对的?
周瑞豹突然研墨提笔,下了一封遗书,主要叮嘱亲弟弟照顾家人。
然后,他解下腰带,就此悬梁自尽。
自三观崩溃之后,周瑞豹早已心死,之前活着的不过是行尸走肉。
翌日,城外。
赵瀚使用半强迫手段,劝离城墙较近的居民,赔偿他们钱粮之后,让居民搬走再拆屋。
眼见反贼在拆房子,显然是准备攻城了,城上的士绅和乡勇更加惊惧。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出城袭杀,只投落滚石和滚木,延缓反贼的拆屋举动。
士绅们吵成一团,有的说要坚守,有的说要夜袭,有的说直接杀出去。他们领头的人太多,没谁镇得住场面,甚至为防守哪段城墙而争执不休——赵瀚围三缺一,都想防守缺出的那段城墙。
夜晚。
李穆生苦苦劝道:“兄长,这县城守不下去了,等反贼拆完城下民居,就会打造攻城器械。李巡抚的援兵,怕是明年才能来,咱们的乡勇又顶什么事?开门献城吧,叔祖是反贼的大官,这反贼像是能成事的。咱们都去从贼,今后少不得荣华富贵。”
“你爹是吏部文选司主事,”李淳安冷笑道,“如此要职,你敢从贼?”
李穆生低声说:“这里可是全族的性命,只能……只能对不起爹了。”突然,李穆生又激动起来,“我去年就派家奴去京城,也写信请求江西巡按御史,可朝廷都没把赵贼当回事啊。朝廷要是早早重视起来,赵贼哪能做大到这般?”
李淳安讽刺道:“你不要爹,我还要爹呢,我爹是大理寺丞!”
李穆生反讽道:“你眼里只有爹,就没有母亲和祖母?一旦反贼破城,必然阖家身死,举族灭亡!这些乡勇能守城吗?贼兵还没攻打,一个个就吓得半死。再说了,哪天夜袭各村,咱们的船炮散了,被江水冲到下游,一个农民都没杀。咱们手里没沾血,又有献城大功,还有叔祖是反贼大官,今后肯定被赵贼重用的!”
“我再想想。”李淳安也很纠结,到底是该要亲爹,还是要母亲和祖母。当然,还有自己的性命。
“还想些什么?”李穆生急道,“再拖下去,反贼就要攻城了,到时候举族尽灭!”
李淳安被说得脑壳疼,犹豫良久跺脚道:“罢了,罢了!”
为了族人,爹你去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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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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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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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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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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