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社,是复社下属的小团体,张溥这些年用得非常顺手。
“见过天如兄!”
周立勋、彭宾、徐孚远、李雯等人,接到召唤迅速赶来。
夏允彝和陈子龙,都做官去了,肯定没法来。
“坐吧。”
张溥招呼众人坐下,等侍女上茶之后,笑问:“谁看过《大同集》?”
大同集?
众人面面相觑。
徐孚远拱手道:“我读过。”
李雯说道:“我读过。”
“我也读过。”周立勋说。
张溥非常无语,敢情就自己没读过?
主要是徐颖在淮扬搞事,多次跟复社起冲突,导致张溥对大同会观感奇差。又听说大同会强行分田,把赵瀚当场“均田地”的传统反贼,因此张溥直接下令查禁《大同》丛书。
张溥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徐孚远回答道:“大同会之宗旨,与复社比较接近。但是,强行分家分田,天下士绅皆反也,赵贼必不能长久。”
徐孚远是徐阶幼弟的曾孙,一直坚持抗清,最后追随郑成功去台湾。
“不错,别看赵贼窃据数省,迟早有一天会灭亡。根本不用朝廷出兵,其治下士绅大族,必定串联导致内讧。”李雯说道。
李雯后来降了满清,并为多尔衮捉刀,写下《致史可法书》。
大明亡于李自成,满清与大明没有仇怨。满清感于吴三桂忠义,因此入关助明剿灭李闯——这个论调,就是李雯提出的!
他投降满清的直接原因,是父亲被李自成拷饷打死,自己差点饿死在北京城里。清军进城时,李雯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在乱兵之中守着父亲尸体。满清给他官做,立即性情大变,从爱国志士转为异族帮凶。
周立勋说:“赵贼,天下大患也,怎奈朝廷无兵剿之!”
徐致远突然蹦出来一句:“赵贼或有席卷南方之势,我辈应当早做打算。”
徐致远是徐孚远的三弟,负责经营家中产业,他对这种事情更加敏感。ωωω.χΙυΜЬ.Cǒm
历史上,徐孚远辗转各地抗清,徐致远留在家中保护族人,并负责为义军传递消息,游说策反降清的将领。
“早做打算?做甚打算!”
宋征舆顿时怒道:“赵贼分家分田,你徐家的田产,比我宋家还多,你就舍得分出去?”
徐致远是忠厚沉稳之人,立即闭上嘴巴,不愿跟朋友起争执。
张溥却笑道:“武静贤弟,且说你自己的想法。”
徐致远朝宋征舆拱手:“而今北方大乱,江西却是大治。我徐家经营织机,别的不晓得,布匹生意却清楚。江西商贾,去年北运大批棉纱、棉布,虽然都是粗纱与粗布,却数量巨大,而且价格低廉。”
杜麟徵好笑道:“武静,我等在说天下大事,你扯什么做生意的事情?”
徐致远反问:“复社倡导实学,主张学以致用。这做生意不就是学问吗?江西能大量出产廉价纱、布,说明江西那边极为安定,而且没有苛捐杂税。否则的话,江西的棉纱与棉布,绝对不可能卖那么便宜!”
此言一出,众人点头。
“看来赵贼此人,真能做到《大同集》所载之政,”徐孚远皱眉道,“若是如此,恐怕江西内部不会生乱,反而还是欣欣向荣之象。得天下者,必为此人也!”
周立勋说:“去年北方惨败,北直、山东都被打烂了。损兵折将之下,朝廷加征练饷。此饷一出,大明倾覆只是迟早之事,咱们复社确实该考虑赵贼了。”
宋征舆颓然坐下,喃喃道:“为之奈何?难道真要等着被分田?”
“若是襄助赵贼拿下江南,我等有大功在身,能否通融一二?”杜麟徵忍不住说。
徐孚远突然问张溥:“天如兄召集我等前来,想必早有定策吧?”
张溥叹息:“前几日,赵贼派人跟我接触了。”
徐致远喜道:“此大好事也!”
“不似你们想的那样,并非是劝我从贼,而是让我别再阻挠大同社,”张溥说道,“两三年之内,赵贼毕竟席卷江南,到时候,不想分田也得分田。既如此,你我还管那些田产作甚?”
宋征舆问道:“兄长认为该如何应对?”
张溥说道:“在赵贼攻打江南之前,各家主动分田。把田亩分给族亲、乡邻、佃户、家奴,如此做法,民心就不会向着赵贼,而是感念我们的恩德。”
“这是什么鬼主意?”杜麟徵苦笑不已,“别说把田分出去,我便提出这个建议,族中父老就得把我逐出族谱。”
徐致远也说:“是啊。我虽然负责经营家产,可也没有资格,更无法说服族老。不到赵贼兵临城下,没人愿意放弃田产。”
“我就随便一说,”张溥笑道,“那就不管田产,复社今后倒向赵贼。复社之中,人才济济,十年、二十年之后,还怕不能在新朝立足?等哪天赵贼死了,复社再出来谋划,按照咱们的法子治理天下!”
彭宾问道:“赵贼多大年龄?”
张溥说道:“似乎只有二三十岁。”
彭宾哭笑不得:“如此年轻,怕是我们死了,赵贼都还没死。”
张溥摇头说:“人会死,复社不会死。我的想法是,复社帮着赵贼夺取天下,慢慢在新朝站稳脚跟。与此同时,著书立说,讲学收徒,把复社之思想传诸四海。百年以后,你我早已作古,复社却青春依旧。到那时,朝野上下,就算不是复社中人,也会被复社所影响,也会按照咱们的法子来治国!”
“此百年大计也!”徐孚远兴奋道。
这群人纯属异想天开。
大同会与复社的核心分歧,就是分家和分田。他们投靠赵瀚,等于完全妥协,双方根本不会再有理念矛盾。
到时候,复社全都变成了大同信徒。
就算一百年过去,赵瀚已经死了,那时的官员,哪还有大同、复社之分?
无非就是大家的子孙后代,甚至是陈茂生的子孙后代,占据高位之后想要得到更多。比如,废除赵瀚定下的田政,打破每人最多拥有一百亩田的上限。
李雯提醒道:“复社中人众多,一旦投效赵贼,肯定有人不愿,复社就要土崩瓦解了。”
张溥解释说:“所以,我只把诸位请来,咱们先达成共识。下个月,我就去南京,拜访顾子方(顾杲)、陈定生(陈贞慧)、吴次尾(吴应箕)、黄太冲(黄宗羲)诸友。”
“他们会同意吗?”彭宾表示怀疑。
张溥说:“先试探其一二。”
彭宾突然说:“既欲从贼,不可久待,吾愿挟子前往江西。”
众人哑然,无话可讲。
张溥拍手道:“好,穆如便作前锋大将,去江西为复社开辟一条路!”
“定竭尽全力!”彭宾朝着众人作揖。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其实都是扯淡。
彭宾虽然出身大族,但他自己属于穷逼。
爷爷辈儿分家一次,他爷爷把家产败光了!
到彭宾父亲时,已经家徒四壁,甚至要靠祖母绣花织布补贴家用。
历史上,清军入关十多年,眼见南明已经彻底无望,彭宾终归还是做了清朝官员。
此时此刻,彭宾不用那么纠结,也不用再等十多年,赵瀚又不是什么异族。他家里无田可分,一亩田都没有,投了赵瀚,反而还能得到田产!
他有一子一女,已经十多岁,皆能诗善赋,堪称龙凤。
他要带着儿子去江西做官,女儿则才貌绝佳,能嫁给赵瀚固然极好,嫁给江西其他权贵也可以。
事实上,彭宾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抹不开面子。
现在张溥都要投赵瀚了,他还有什么顾忌?
离开张家,彭宾对徐致远说:“江西路远,贤弟可否借一些盘缠?”
徐致远随身带了些银子,全塞给彭宾,问道:“这些够用吗?”
“足矣。”彭宾高兴道。
这货回到家中,说自己在南京寻了差事,把母亲、妻子、儿子、女儿,一股脑儿的全部带走。他怕出意外,干脆全家去江西从贼。
大宅已经被爷爷卖了,现在只剩个小宅,连奴仆都请不起。
这种情况,简直天生适合从贼。等他去了江西,估计混几年之后,就全然忘了还有复社。
却说徐孚远、徐致远兄弟,乘坐马车回家。
路过青浦县时,只见五个背剑士子,一人背着一捆书,光明正大走进县城。
那些书的封面,赫然露出《大同集》等字样。
兄弟二人好奇,徒步跟随片刻。只见五个背剑士子,已经来到县学门口,见到生员就免费发放书籍。
一些生员面色惊恐,一些生员好奇翻阅。
不多久,知县带着衙役奔来,五个背剑士子立即开溜。
经过徐氏兄弟身边时,还有几本书没发完,一股脑塞进徐致远怀里。
“这这这……胆大包天!”徐孚远惊道。
徐致远叹息:“恐怕赵贼未至,江南就要变天了。”
歇息一夜,兄弟俩继续赶路。
回到云间老家,徐致远先是拜望母亲,然后拿着《大同集》去妾室院中翻看。
妾室赵怜君笑着迎接:“夫君回来啦?”
“回来了。”徐致远把《大同集》随手扔在桌上。
赵怜君吩咐侍女端茶,随手翻开扉页,顿时双目圆瞪。
扉页有一副画像,旁边写着小字:江西总兵赵瀚,赵贞兰速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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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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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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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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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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