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完的大雨,将那残留在泥泞中的血迹冲进了街边的水坑,泥土的芬芳中带着一丝散不去的血腥。
不过这儿的人们似乎早已对死亡习以为常,以至于那染红街道的鲜血就像白流了一样。
先前被100mm炮轰开的大门前,黑压压地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贫民。
其中有住在附近街上的人,也有刚刚被救下的奴隶,以及在营地门口站岗的复仇者联盟第一兵团民兵。
而此刻人群的中央,正站着十个民兵。
他们的胳膊上都绑着识别身份的白纱布,双手都被塑料条反绑着捆在了身后,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各不相同,有的一脸怒容,有的满不在乎,还有的脸上写着不服气,亦或者预感大事不妙的忐忑和犹豫。
而就在他们旁边不远的地方,正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男人看着三十出头,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应该是一对夫妻。前者腹部被刺刀剖开,后者的额头上印着一枚血洞,俩人身上都有着明显的淤青和伤痕,死前似乎是吃了不少苦头。
在那两具尸体的旁边,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孩正裹着一件勉强遮体的毛毯,蜷缩着身子坐在泥地里瑟瑟发抖,失去表情的脸上凝满了恐惧和呆滞的泪痕,以及泥水一般的污渍。
俩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声音,就像搁浅在岸上的鱼。
看着那伙被缴了械的民兵巡逻队,躺在地上的尸体和尸体旁边裹着毛毯的俩個姑娘,刚从营地门口出来的杀人之匕用脚指头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看着站在俩姑娘旁边的四名玩家确认道。
“发生了什么。”
山河入梦上前了一步,收起了头盔的目镜,瞥了一眼那群被缴了械的家伙,如实汇报了当时的情况。
“……我们当时在黑水街附近避雨,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出来之后就看到那些家伙正从一间民宅里出来。”
行动录像中有完整的记录。
他不想过多描述当时的情况,只能说畜生干不出来的事儿都让这几个家伙干完了。
从这玩家脸上的表情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杀人之匕看向了那几个胳膊上绑着白条的民兵。
虽然听不懂这些铁人在交谈什么,但那几个民兵到底是能看懂杀人的眼神。
为首那人立刻慌了神,喊出了声来,试图为自己辩解。
“那个男人!他是罗威尔营地的狱卒!我们在他的家里找到了帝国的步枪和狱警的衣服!”
“你能证明他的枪和衣服不是捡来的吗?而且谁允许你进他们家的!”杀人之匕死死的盯着他,“就算他是狱卒,就算他干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和他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那几人明显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甚至于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无法理解。
为首的那人没有说话,站在他旁边的那人上前了一步。
“我们是进去避雨!而且……你们不也进去了吗?我看见他们是从一栋民房里出来!”
说着,那人扭头看向了一旁缴了他们械的那四个铁人,脸上带着忿忿不平的表情。
杀人之匕看向了山河入梦。
后者表情一滞,尴尬地解释道。
“我们确实进去了,但我们真就只是进去避雨……而且我还给了钱,那家人可以给我们作证。不,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行动记录仪打开,我全程都有开着。”
零冲的脸色一变。
卧槽?
这要是在这儿放,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在杀匕老兄并没有这么做,只是伸手在VM上摸了两下,估计是和其他玩家商量该咋处理了。
眼见事情似乎有趣了起来,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多了,纷纷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的议论。
“铁人”和那群扛枪的奴隶们起了内讧。
他们只好奇这场闹剧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还有躺地上那位,似乎有人认识,几个住在附近的幸存者兴奋地小声交头接耳着。
“阿布希克好像确实是罗威尔营地的狱卒,我之前听谁说过,好像就是他自己说的。”
“我怎么听说他是个擦皮鞋的?”
“得了吧,那家伙就是个搬运工,而且还是个爱吹牛的醉鬼,没准儿明天他就变成陛下的禁卫军了。”
“他还有钱买酒?!”
“他哪来的钱!每天就蹲在码头上捡那些水手们喝剩下的东西。上次我还看见有人尿了一瓶给他,他捡到尝了口,硬是全给喝完了,回头还和我们说威兰特人的酒喝起来怪甜的。”
“哈哈!”
“可惜了他那两个女儿,跟着老爹一起倒了霉,啧啧。”
“脸看着还挺不错啊,就是脏了点。”
“受了这么大委屈,肯定需要安慰吧,嘿嘿。”
这时,人群背后响起了喇叭声,一辆车顶焊着机枪、沙漠色涂装的轮式越野车开了过来。
人群纷纷避让。
车门推开,方长从车上跳了下来,无视了那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杀人之匕的面前。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个拉西呢?”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个剔着平头的男人便从营地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恭敬地颔首说道。
“大人,您找我?”
他的胳膊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背后背着一把“刀片”突击步枪,脸颊印着一道还没结痂的疤痕,似乎是昨天的战斗中留下的。
方长微微眯起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的弟兄让你约束自己的部下,这就是你约束的结果?”
拉西的表情错愕,朝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被反绑着双手的家伙,最后又看向了方长。
“我听说他们杀得是帝国的士兵。”
“我听说他被杀死在自己家里,”方长冷笑了一声,“而且他们的刺刀是长裤腰带上的?”
拉西微微怔了怔。
接着,他走到了那十个被缴了械的民兵面前,用下巴指了指一旁地上的两具尸体和那两个裹着毛毯的姑娘。
“你们干的?”
那双眼睛就像野兽的眸子,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感情,甚至让人琢磨不出来,他到底是在愤怒自己手下犯下的暴行,还是在同情那两个可怜姑娘的遭遇。
被那双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瞳孔盯着,那十夫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最后将视线挪开。
“……我错了。”
拉西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身走开了几步,却忽然调转身子打开了步枪的保险。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围观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那十个被枪指着的民兵,也都纷纷傻了眼,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为自己求饶。
拉西也根本没有听他们求饶的打算,甚至连交代遗言的时间都没给他们,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只听突突突的一阵枪响,那十个被捆着双手的民兵瞬间如被戳破的气球,在一阵触电似的抖动中倒在了血泊中。
“啊!!”
看着那血腥的一幕,围观的众人纷纷尖叫着向后退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姑娘也都丢了魂似的望着那边。
打空了步枪的弹夹,拉西将它丢在地上,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上前,对着还没咽气的家伙清空了剩下的弹夹。
现场死一样的寂静。
无论是站在营门口的民兵,还是站在一旁的玩家,看着这个疯狗一样的家伙都失去了言语。
方长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既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也没有称赞他是对的。
杀人之匕瞪大眼睛盯着拉西,屏住呼吸了片刻,忽然迈开脚步走上前去,冲着他大声吼道。
“你特么在干什么!”
“冷静点,兄弟,他们坏了事,现在他们已经死了。”
被那咄咄逼人的视线逼退了几步,拉西的脸上却无任何惧色,有理有据地继续说道。
“如果您还不满意,我可以把和他们一个百人队的家伙一起拉出来毙了。”
杀人之匕瞪圆了眼睛。
“你疯了吗?!”
拉西不解地看着这个大吼大叫的家伙,沉默了半晌,忽然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
“这还不够吗?”
杀人之匕怔怔地盯着这家伙,一时间说不出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家伙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但又似乎什么问题都没解决。
但也正如他说的那样。
人都杀了,命也赔了。
难道还不够吗?
死的那几个人本来也是奴隶,最多当了一天的自由人,他们除了命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赔偿的了。
“够了。”
方长忽然开口打破了现场僵硬的气氛。
走到了拉西的面前,他拍了拍这条疯狗的肩膀,又拍了拍那绷紧的脸,缓和气氛地笑了笑。
“杀得好,确实该杀,但做法太潦草。你们得立个规矩,告诉你的部下们哪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而不是拖到广场上全都突突了,否则难以服众。”www.xiumb.com
拉西恭敬地颔首。
“是!”
那恭敬顺从的样子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方长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缓缓开口说道。
“带几个人去把他们埋了。”
拉西领命点头,转身回去捡起了步枪背在身上,扯开嗓子呼喝了几名手下过来,将那些尸体抬去埋了。
难以服众的问题似乎压根儿就不存在。
那些士兵并没有因为这个领袖毙了自己人而对他心生不满,看向他的目光反倒更加敬畏和顺从了。
这一切倒也没有出乎方长的意料。
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他们本身也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信奉丛林法则的野兽当然更倾向于追随更凶狠的那个。
看着从拉西身旁离开的方长,杀人之匕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
“我觉得至少应该给那些人法律的审判,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用他们作为宣传——”
“得了吧,人都死了,审那几个尸体有意义么?最该审判的那个现在还在哨塔上挂着呢。”
打断了杀人之匕的话,方长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哨塔上任由乌鸦啄咬的监狱长,耐心地继续说道。
“你说的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过于版本超前,他们现在还处于相对原始的丛林社会,暂时还不需要你说的那玩意儿。别忘了,在让清泉市的幸存者们都有干净的衣服穿之前,我们什么时候浪费时间审判过那些掠夺者?那都是吃饱穿暖之后的事情。”
“现阶段莪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听话就好,听我们说的话,这是唯一的要求。这样就算他们的纪律糟透到了极点,也绝对比那个能把5%的人口送进集中营的皇帝好得多。”
“至于其他的,不能太着急。”
那些民兵的暴行一方面是受压迫者在腰杆突然挺直了之后的报复性反弹,但更多的还是秩序真空所导致的必然。
这场暴.动的余波远远不止这几个被抓出来的典型。
起义军顾忌联盟的态度会有所收敛,而那些从溃兵手中捡到武器的暴徒只会更加的残忍且肆无忌惮。
此刻在那阴暗的小巷子里,发生的惨剧还不知道有多少。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得在当地建立新的秩序,以取代尼哈克担任总督时期的旧秩序。
他其实现在就在做这件事情。
比哈里局长正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接管全城的警务,民兵的训练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们做的不算很好,但已经足够了。
等到新秩序建成,他们只需要让当地幸存者们吃饱饭,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能活的比尼哈克时期稍微有尊严那么一丁点儿,这个新的秩序自然会在当地人心目中获得足够维持统治的合法性。
这其实不是很难。
某个冤种皇帝给他们留下了一大笔钱正好可以拿来做这件事儿。
本来把那笔钱全都搬回家里也有点儿不太厚道。
扣除赔款之后再以百越公司的名义“借”走并投资在当地人身上,不但能为联盟和薯条港赚个好名声,还能从中再赚一笔。
“那她们呢?怎么处理?”杀人之匕看了一眼那两个瘫坐在地上的姑娘,又看向了方长。
无论那些宏观的问题有再多的解法,他们都需要解决眼下的问题。
至少他认为这需要解决的。
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
方长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给她们两张船票吧……”
或许薯条港的幸存者们能帮助她们开始新的生活,就像流民之家的幸存者们一样。
除了给她们一笔经济补偿,送她们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他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
随着罗威尔营地门口的尸体和那两个可怜的受害人被带走,围在营门口看热闹的幸存者们也都意兴阑珊地相继散了。
虽然那些“白纱布们”对“铁人们”完全硬不起来的态度,让众人都觉得有些没趣,但最后到底还是喜闻乐见的见了红。
那个叫拉西的家伙是个狠人,杀自己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像杀鸡一样全都突突了干净。
那几个被毙了的小伙儿也是真的惨,本来没多大事儿,顶多赔两头猪,却不巧撞在了枪口上。
还有——
原来身上挨了枪子儿不会立刻死,而是会像鱼儿一样在血里扑腾一阵子才咽气。
所有人都很高兴,不枉他们看了那么久的热闹。
至于那两个披着毛毯的姑娘,下场同样令人关心。
有人说她们被那群铁人看上了,否则那些铁人没道理将她们带走,直接让她们自己回家就行了。
也有人说她们会被秘密处理掉,毕竟白纱布们卖了铁人们那么大一个面子,铁人们多少也得做点回礼。
众人都在绞尽脑汁地用着自己的方式,试图去解释那些无法理解的怪事儿。
至少他们尽力了。
看着窗外的骚乱平息,韩明月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便漠不关心地继续走向了营地的门口。
等在那儿的方长略微意外地多看了她两眼。
“你不害怕?”
在他印象中,除了启蒙会的那群“已黑化”的门徒之外,废土上绝大多数蓝外套都有着超乎寻常的道德洁癖。
他甚至都做好了被NPC吐槽的准备,但预想中的事情却完全没有发生。
反倒自己成了大惊小怪的那个。
“你以为大荒漠是什么和平的好地方吗?”韩明月若无其事地调侃了一句,“况且我就是研究这里的,我能不知道这儿的幸存者们是个什么状况。”
好像也是。
方长一瞬间就理解了。
这家伙看这儿的人们,只怕和赫娅看小羽没啥区别。
走进了罗威尔营地,韩女士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眼中闪烁着兴趣盎然的光芒。
“果然是这里……”她嘴里念叨着。
“这里?”
方长瞧了周围一眼。
这儿除了层层叠叠的鸽子笼,就是一排排敞开的铁栅栏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令他觉得特别的地方。
不过这位韩女士的看法却显然不同。
对着周围的布局拍了张照,她神色颇为感慨地接着说道。
“……根据我在大荒漠中收集到的资料,这儿曾是一座科学考察站,三年战争时期曾有一支隶属于人联陆军的营级作战单位护送规模庞大的难民从南部工业区撤退到这里,并在废土纪元早期维持了一段时间不短的秩序。”
方长忽然对奇怪的地方产生了好奇。
“罗威尔是那个营长的名字?还是科学考察站的名字?”
韩明月说道。
“是那个营长的,他名字叫‘罗威尔将军’,我在一台信号中继器的缓存数据中发现了当时幸存者们对他的一些不满和指责,甚至包括要求人联当局将其撤换。直到三年战争结束为止,类似的投诉信息都没有停止过,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用。”
“根据服务器中时间信息签名,最后一条信息是罗威尔将军本人发送的,看样子他是打算向战后重建委员会汇报工作,也可能是为自己辩解。不过很遗憾战后重建委员会并没有收到这条消息,当时也无力去管遥远的婆罗行省的幸存者们。”
“在那段信息中罗威尔将军提到,除了为生存而采取的必要强制措施之外,他为了让当地幸存者能填饱肚子采取了一些特别的手段,包括强迫研究人员们研究如何让土壤变得可以食用,包括强迫一些幸存者当小白鼠试吃。”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他手下的科研人员还真用科学考察站的设备合成了一种能够降解生物质残骸的单细胞生物。经过该微生物的处理,土壤会呈现红褐色,并只需简单的过滤就可食用。”
“可惜该项目只进行到一半,罗威尔营地就发生了暴.动,反叛的幸存者们将罗威尔将军和他手下的研究员们以及研究成果,通通埋在了罗威尔营地以北、靠近永流河的荒原上……那儿在当时应该是一片冻土,他们废了不少力气才挖出了足够大的坑,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金加仑港的北边应该有一片红土地。”
方长不解问道。
“那些幸存者为什么要反对他。”
看向了不远处空地上,摊开在石板上晾晒的一块块泥饼,韩明月随口说道。
“物质不会凭空产生,只会在一个循环中流向下一个循环,你不妨猜猜合成‘红土’的有机质是怎么来的?”
不等方长猜测,她继续说道。
“人们需要不断地将尸体和粪便等等有机质残骸填进红土,只有这样才能让红土源源不断地‘长出来’,或者就只能等它们慢慢地长。”
“从固碳的角度来讲,这其实并不比耕种高效,唯一的优势仅仅是省事儿。罗威尔将军其实并没有从根本上上解决问题,他大概是看了一些旧时代的书,然后怀着朴素的愿望做了一件他认为的好事儿,最后被还没疯掉的第一代幸存者们给扬了。”
好家伙。
埋尸体的土?!
方长的喉结动了动,光听着胃里有些翻腾。
不过这位研究员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甚至于嘴角还翘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讽刺的是,虽然在现在看来罗威尔将军是个志大才疏的蠢材,而且有些刚愎自用,但那些幸存者的后代们明显比他更加愚蠢,而且扔掉了文明人的矜持。他那异想天开的办法匹配上了一群更蠢的家伙,反而让他们活得有滋有味。”
“那在你看来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方长有点儿好奇社会学家能有什么好主意。
韩明月微微笑着说道。
“我觉得你们的办法就挺好,你们的管理者就是个挺不错的人,在适当的时候干适当的事情,不要妄想一步迈到终点……至于具体的主意,我研究的东西偏向理论,只能给你参考的建议,给不出直接的办法。”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周围继续说道。
“我得在这儿停留几天,虽然大多数原始建筑都被拆了,但应该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你们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方长友善地建议说道。
“我建议你住在港口,我们实际控制的区域在那里,这里随时可能变成前线。”
韩明月干脆地点了下头。
“行,听你们的。”
……
就在海豚号将第二波补给和科考团的研究员送到薯条港的第二天,远在曙光城第一医院的加拉瓦公爵,终于从病床上悠悠醒来。
不等他把眼睛完全睁开,那满含殷切盼望的惊呼声便“扑腾”一声扑到了床边上。
“大人!您醒了?”
昏厥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加拉瓦公爵看着跪在窗边的仆人尼扬,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金……”
他像一只溺水的鹦鹉,试图将咽在喉咙里的话说出口。
尼扬秒懂了他脸上的表情,连忙说道。
“大人您放心!金加仑港的事情我已经托人给陛下送信去了!不出意外,他人现在已经到了银月湾,用那儿的电台我们能联系上婆罗行省东岸的斥候,最晚明天陛下就能知道这儿的情况了!”
加拉瓦公爵闻言松了口气。
金加仑港的城防军实在不堪大用,但帝国的军队何止是区区一支城防军,那些酒囊饭袋连炮灰都算不上。
只要让陛下知道这件事儿,出动驻扎在永流河畔的灰狼军,分分钟就能将联盟的人赶下海。
他承认,这次是他失策了,被联盟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管是地图上还是道义上都吃了个闷亏。
不过没关系。
只要能将金加仑港夺回来,他们就掌握了停火谈判的主动权,到时候一切都好说。
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加拉瓦公爵缓缓点了下头,松开了抓着尼扬胳膊的手。
“干得不错……关键时候啊,还是你靠得住。”
只可惜身份低了些。
否则他到想过重用一下这个脑子灵光的家伙,比如给他某个有实权的差事什么的。
尼扬腼腆地笑了笑,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
“都是公爵大人教育的好。”
加拉万缓缓点头,接着看向了那一片洁白的天花板,沉默了良久,半晌后缓缓开口。
“这里是?”
尼扬忙说道。
“曙光城第一医院,这儿是附近最好的医院。”
见尼扬停住了话头,站在一旁的巴布鲁终于等到了插嘴的机会,瓮声瓮气地补充道。
“这儿的医生说,您的心脏出了问题,想要根治的话,建议您更换仿生学心脏。为此他们提供了两套质量方案,一套是巨石军工,一套是理想城——”
其实还有第三套,植入生物学义体。
不过那方案过于前卫,好像只有404号避难所居民或者变种黏菌感染者能够接种,因此医生只是提了一嘴。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训斥打断了。
“住口!”
瞪圆了眼睛盯着这家伙,尼扬咄咄逼人地说道,“你想让联盟的人给公爵大人开肠破肚?!你是何居心!”
巴布鲁张大了嘴,懵逼地看着尼扬。
他哪里有什么居心,不过是尽了一介仆人的本分,老老实实地把医生的原话转述了一遍。
然而奈何嘴笨,他一着急更是慌了神,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头上都冒了汗,反倒显得可疑了。
卧床的加拉瓦公爵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嘴角。
听说能治好心脏的老毛病,他本是有些心动的,反正也不差那点儿钱。可他一听要开肠破肚,顿时又怕了。
那可是在身上动刀,不是开玩笑的。
鬼知道联盟的医生会不会趁机对他做些什么。
万一那楚光一个眼神暗示,这儿的医生心领神会地给他大动脉上戳了一刀,到时候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看懂了加拉瓦公爵脸上的顾虑,尼扬贴心地凑近到了他的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
“……大人,我担心联盟会趁机在您的心脏上动些手脚,您的病只要注意调理和按时服药并无大碍,但若是让联盟的人掌握了您的心脏,它什么时候不听使唤可就不好说咯。”
“呵,我早就料到了……这帮阴险狡诈的家伙,我怎么可能会中这蹩脚的伎俩。”
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加拉瓦公爵狠狠瞪了站在边上的巴布鲁一眼,接着看向尼扬,沉住气继续道。
“我不在的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暂时还没有大人,程外长倒是来看望过您一次,不过您当时没醒,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尼扬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您吩咐我去买的报纸,我给您买来了!”
说完,他抓起床头柜上那份叠的整整齐齐的《地精观察报》,殷勤地递到了加拉瓦公爵的面前。
这正是几天前的那一版。
原本加拉瓦公爵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些许,然而刚一和那浮夸的标题对上眼,蜡黄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西岚帝国灰狼军千夫长迪让:哭了,我特么就摸了你们一下,你们追了我两千公里?!》
【……燃烧兵团在金加仑港登陆,仅一上午时间,城防军被打的抱头鼠窜,港区与总督府双双沦陷。】
这帮混账东西……
简直欺人太甚!
加拉瓦只觉眼睛一黑,天旋地转,肩膀脱力地向后倒去,刚离开枕头不久的后脑勺又陷进了枕头里。
巴布鲁等一众狼族人侍卫瞧见,慌忙上前,把那张报纸从他紧拽着的手中抢了出来。
“大人!大人!”
“快,快人工呼吸!”
“你特么是猪吗!我们在医院!快去叫医生!”尼扬一把推开了凑上去要做人工呼吸的巴布鲁,朝着他大声吼道。
后者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门外,也顾不上去想到底是谁把公爵大人气晕过去的,朝着走廊上大声喊道。
“医生!!!”
就在医生朝着病房匆匆赶来的同一时间,远在婆罗行省西海岸天都的皇宫,巍峨的大殿内同样荡开了一声怒吼。
“混账!”
将手中的电报狠狠摔在了宫殿的台阶下,巫驮的脸上燃烧着杀人的怒火,两撇胡子在鼻息下一抖一抖。
那无边的天威压在群臣的肩膀上,众人匍匐着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电报中的内容正是《地精观察报》的原件,上面详细记载了几天前发生在金加仑港的事情。
然而令巫驮愤怒的是,联盟的部队几天前就登陆了金加仑港,而他这个皇帝竟然现在才知道!
若不是他的使团正在曙光城,加急送来了这份报纸,只怕到现在他这个皇帝都还被蒙在鼓里!
巫驮的心中如同刀搅,牙根几乎咬出血来。
尼哈克总督是他的心腹,每年为他赚取的外汇足有上亿第纳尔,现在却沦为了联盟的阶下囚。
不止如此。
他存在金加仑港银行中的数亿第纳尔,如今也都落入了那群强盗的手中!
很好!
巫驮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本来只打算给那些人一点儿教训,却没想到这帮家伙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兜里。
握紧了颤抖的拳头,巫驮对着匍匐在台阶下的群臣,发出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
“传我令下去!”
“即刻起,灰狼军全军开赴金加仑港!”
“告诉阿赖扬将军,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要让那双刀旗重新插上总督府的屋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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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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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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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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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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