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帝格外重视此案,大理寺卿唐仪亲自审理,并宣布判决书:“……鉴于被告人不知阿芙蓉是毒药,本朝又无相关法令,因此免除相应处罚。判决商贾周郅、陈邦鼎、靳学孔、李光逊……无罪释放。判决诸被告人,立即上交全部阿芙蓉,由大理寺集中销毁。《禁种禁售禁食阿芙蓉令》颁布之后,若被告人还有再犯,今次罪行将一并计入!”
李光逊浑身一软,当场瘫坐,他以为自己会死。
几个商贾结伴离开大理寺,周郅说道:“这南方可不敢留了,我要申请带着全家移民山东。”
“对对对,南方绝不可留。”李光逊后怕不已。
大理寺虽然将他们无罪释放,但吸食者被关进大牢之后,呈现出的可怕后遗症,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南京。
而那一千多吸食者,非富即贵。
甚至,还因戒毒死了七个,这笔账不敢找皇帝算,全得记在贩卖阿芙蓉的商贾头上。
一群商贾回到家中,命令家人准备搬迁,接着又跑去官府申请迁徙,移民费用全部愿意自己承担。
生怕走得慢了,每天都被官差刁难,甚至遭罗织罪名而死!
陈邦鼎和靳学孔却不甘心,两人聚在一起秘密商量。
“陈兄,”靳学孔说道,“你我都称不上富贵,也没甚别的门路做生意。便去了北方,能有什么营生可做?”
陈邦鼎也是这样想的,但又害怕被治罪:“可不去北方又能怎样?李侍郎之子,还有西铭先生本人,这次都因阿芙蓉吃尽苦头,留在南京很可能被报复啊!”
“去海外!”靳学孔说。
陈邦鼎问道:“靳兄在海外有门路?”
靳学孔说道:“这阿芙蓉虽然害人,但只要不害国人便可。咱们把阿芙蓉卖去日本、朝鲜、安南,先卖给当地富人,再卖给当地贵人。吸食的人越多,咱们就越能发财。陛下若不禁食阿芙蓉,抓那么多人去大牢戒毒,咱们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如此让人难以摆脱。既然让人欲罢不能,那就是大大的生意,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陈邦鼎犹豫道:“可各地皆禁种罂粟,上哪儿弄那么多阿芙蓉卖出去?”
靳学孔笑道:“小弟还留了些罂粟种子,没有被官差抄走。咱们先去安南,寻一块地来种植。在安南生意红火之后,就雇佣海船去日本做生意!”
海船也有出租业务,因为海上运输很危险,一些船主干脆坐着收租金。
先交一笔押金,还得有抵押物,若是海难翻船,船主就不退还押金,再请官府判决赔偿抵押品。
陈邦鼎说道:“安南没去过啊。”
靳学孔说道:“我有同乡在安南经商,听他所言,安南阮主最南方的地盘,是最近几十年扩张占领的。那里的土著占人,被安南驱赶杀戮,人口还没恢复过来,山岭间还有许多无主之地。安南官府,也鼓励汉人去开垦,只要老实缴纳赋税即可。咱们找安南官府弄几块地,把罂粟当药材种植。”
陈邦鼎犹豫不决。
靳学孔催促道:“愿不愿意,赶紧给句话。咱一起去,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你若不去,那我自己去便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干了!”陈邦鼎咬牙豁出去。
这两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现在是明知阿芙蓉有毒,为了钱财还要去害人。
虽然害的不是中国人,但被赵瀚知道了,同样会严惩不饶。因为毒品一旦在周边国家泛滥,迟早会重新传回来,看看后世的美国就知道。
两人先是举家迁徙到琼州,把家人安定好之后,便结伴前往越南的最南部。
他们选的那破地方,位于安南、占城、南蟠三国交界处,大概可以理解为三不管地带,同时又被越南阮主政权实际控制。
一切搞定,靳学孔留在当地疏通关系,陈邦鼎前往云南购买阿芙蓉。
他们甚至都等不及自己种,买到现货之后,便把阿芙蓉献给地方官,口口声声说是解乏治病的药物。等对方上瘾之后,又说此乃中国雅物,文人士子都喜欢吸服。
仅半年时间,就拓展两百多个新客户,全部都是越南的官员和士绅。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两人也不想着去日本了,就在越南专心发展业务,搞得阮主政权的官员一堆瘾君子——这里可是赵瀚欲取之地,今后肯定被到处通缉!
这些商贾,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
不说两个贩卖毒品的家伙,只说浙江、苏州、广东、福建的正经海商。
由于开放的港口越来越多,甚至欧洲商船也允许靠岸,这些沿海商贾竟然卷起来。
江浙海商,载着从长江运来的货物,跑去广南(越南南部)低价销售抢生意。闽粤海商,同样载着货物,跑去东南亚低价销售占市场。
满清海禁那么厉害,他们走私都敢这样玩,遇到开海的赵瀚,他们又如何忍得了?
巴达维亚(雅加达)。
这里是华人与荷兰人的天下。
荷兰人主要做农场主、士兵、工匠和官员,华人主要做杂工、监工和小商贩。
华人与荷兰人,都有自己的居住区,跟马来土著严格区分。华人居住区实行自治管理,每个街区都有华人首领,这些首领被称为“甲必丹”。其中一到两名华人甲必丹,可以被选为市政议员(只有旁听和建议权)。
一支中国船队缓缓靠岸,大量华人码头苦力,在荷兰官员的带领下前去卸货。
巴达维亚就连苦力,也大部分是华人来做。马来土著很不能让人放心,因为经常偷懒且愚蠢,甚至会把货物掉进海水里。
就连这座城市的运河、城墙、房屋,都是华人建造的,由杨昆、潘明岩等华商承包施工。
筑城期间,华人必须每月缴纳1.5里尔(约一两银子)的人头税,否则就要义务帮忙修建城墙。华人为该城防御工事所缴纳的税款,是其他市民的五倍。建造市政厅时,华人缴纳的税款,是其他所有种族总和的三倍。
这些华人,大部分是万历、天启、崇祯年间来的,如今占到全城总人口的20%。
但是,他们大多已经结婚成家,娶的是马来土著女子。算上华人的妻儿,全体华人家庭,在巴达维亚占据的人口比例,估计已经超过40%!
纯种的欧洲人不到10%,欧亚混血同样不到10%。
中国船队卸货之后,海船开往船厂修补。船厂是东印度公司的,高层管理者和高级造船工匠,自然都是荷兰人。但是,船厂的中低层员工,全是来自中国沿海的华人。
林长福属于第一批华人劳工,万历四十八年移民。
当时也不叫移民,在广东过不下去,正好杨老爷招募劳工出海,林长福便拿了安家费跟去。
刚开始就是来筑城的,一分钱工资都赚不到,只是包吃包住而已。不参与修城墙也行,要么游回广东,要么每月交一两银子人头税。
林长福被骗得很惨,心里把杨老爷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城墙修好,又要挖运河,挖了运河还要修房子。
荷兰人其实支付了工资,但都被中国承建商给私吞。修筑工作搞完,中国承建商也不放劳工回去,因为他们给劳工支付了安家费,还垫付了从广东到此的船票,中国劳工必须继续工作还钱。m.χIùmЬ.CǒM
为了维持自身统治,荷兰害怕华人劳工离开,于是专门抓捕马来女子,无偿分配给中国劳工做妻子。
华人劳工娶妻安家,便在此有了羁绊,大部分都选择留下来。
林长福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跟着他一起在船厂上班,如今还只是个船工学徒。他们已经学会造大船,修船技术更是熟练,像林长福这种熟练工匠,每月的工资是6里尔(约4.3两白银)。
看似赚得挺多,但还有人头税,物价也挺贵的,每月存不了太多钱。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能稍微休息。
林长福将饭菜匀些给儿子,长身体的少年吃得多,船厂管的这顿饭哪够?
这儿子机灵,就是偏黑,马来女土著生的。
林长福决定再存些钱,就带着妻儿回老家,他已经二十多年没给祖宗上坟了。
“长福,”陈东山端着饭碗过来,神秘兮兮说,“你有没有听说,大明没了,老家换皇帝了!”
林长福笑道:“早听说了,新皇帝姓赵呢。”
陈东山又说:“我还听人说,这是个好皇帝。咱老家那片,农民都能分田,田里的粮食不够吃,还能随便出海打渔,新朝廷不禁渔船呢。”
“还分田?怎有那好事,你别听人瞎说。”林长福连连摇头。
陈东山说道:“便是不能分田,换个皇帝也好。我存了四十多两银子,回老家也能买几亩地,再把祖宗的坟也修一下。我想好了,过阵子就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
“老婆孩子呢?”林长福问。
陈东山说:“肯定要带回去,难不成留在这里?”
两个华人船工闲聊的时候,东印度公司东方事务评议会,正在进行着激烈讨论。
讨论两个话题:
第一,是否全面撤出南中国海,因为等着华商把货物运到巴达维亚,比荷兰自己去中国进货更有利可图。
第二,是否允许巴达维亚的华人兴建学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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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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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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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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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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