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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胯则溪的穆魁,由于首当其冲,得知大同军到附近部落宣讲,居然主动派人前来联络。
然后,这位穆魁就投降了。
他愿意释放农奴,愿意分出土地。大同军自然给予优待,今后改土归流,给他申请做县典史,允许他在县城开设盐店。同时,木胯则溪征调的粮食,三分之一归大同军,三分之一留给知县,三分之一由这位穆魁私吞。
“什么?敢杀我的宣教官!”
“化角则溪的穆魁安隆,得知我军去彝部宣讲,便暗中派人联络土目。那土目不知好歹,将我军宣教官灌醉之后杀害。”
黄幺怒火中烧,握拳道:“传令出兵,踏平那个寨子!”
“那个寨子,已经被宣教官带去的五百士卒攻破了,”宣教长童文轩说道,“一些士卒愤怒之下,还杀了许多无辜。寨子里的彝民,除了老弱妇孺,青壮全被杀了泄愤。这个问题很严重,必须惩处,可违背军纪的太多,军法长那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黄幺稍微冷静了些,思虑道:“该营的营长,暂时停职留用,一切等平定贵州之后再说。不用咱们头疼,上报兵部吧,我会亲自给陛下写信求情。”
还能怎么处罚?
营长被扔去吕宋降职带兵,全营将士记大过。就算把贵州打下来,该营的将士也别想升职,必须按住滥杀无辜的风气——即便他们事出有因。
黄幺说道:“三日之后,攻打化角!”
化角则溪的穆魁,胆敢怂恿土目杀害宣教官,自然就成了杀鸡儆猴的目标。不杀此人,岂不让全军将士寒心?
禄天德、禄天香兄妹俩,带着部落勇士随军出征。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彝部的勇士也来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两千多人,暂时交给安化龙统领。
安化龙,就是那个投降的穆魁。他的领地紧挨着毕节,汉化程度非常高,也知道汉人大军无法阻挡。
那些大炮小炮,还有无数盔甲火铳,把安化龙看得心惊不已。
安化龙跪地说道:“将军,这安隆不服王化,在下愿领彝部勇士,为将军先登攻破其寨!”
黄幺笑道:“不必,你们看着就行。打下此地,你全家都搬来,你便是此县的典史。”xiumb.com
化角则溪的统治中心,原本位于山里面,如今已搬到大方城。
大方城的地势相对平坦,城中多汉人。城外耕地,也是军户开垦的,而今全都被土司给霸占。
眼见大同军杀来,将城池团团包围,一把年纪的安位吓得发抖。
“逆子,逆子,你怎把汉军招来了?”安位呵斥道。
安隆说:“阿达,彝人和汉人有世仇,水西是什么彝人的地盘,凭什么要交给汉人来管?阿达难道忘了,二十多年前,咱们被汉军杀了多少族人?”
安位怒斥道:“你这逆子,快快开城迎接天兵!”
奢安之乱,安位本来不想造反,被安邦彦诱去宴饮,结果在酒席上遭挟持。为了保命,他只能反叛大明,被一通暴揍之后,又麻溜投降大明官军。
正是因为这些经历,安位才不敢跟汉军打仗,谁知儿子却是个头铁的。
安隆说道:“阿达,四年前,我们杀了方国安,抢占这大方城,就已经跟汉人结下深仇。就算开城投降,难道不被清算旧账?”
大方城,就是方国安修筑的,几年前被安隆给杀死。
“轰轰轰!”
护城河并不宽,搭长木板就能过去。
黄幺带着大军而来,连护城河都懒得填平,直接拉出火炮开始轰击。
安位听着那轰鸣的火炮声,想起二十多年前跟明军作战。他越想越怕,可身体中风,行走很不方便,颤颤巍巍指着儿子说:“快快投降,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安隆却早已铁了心要反抗,对亲随说:“我阿达病了,把他带去休息。”
“逆子,逆子!”安位被拖着离开。
城中,一个十四岁的汉族少年,从床底下拿出腰刀。
又有个瘸腿的汉人铁匠,拎着铁锤走进来,压抑着内心激动说:“少将军,汉兵总算来了,大帅的仇可以报了!”
少年名叫方泽玉,方国安之子,全家惨死时年仅十岁,一直躲在城里隐姓埋名。
恩怨纠葛,很难说谁对谁错。
由于水西土司不断叛乱,朝廷命令方国安筑城。可日薄西山的大明,哪有钱粮拨来?方国安只能自己筹集钱粮,又大量征发彝民做役夫,没日没夜的修筑大方城。
彝民役夫不堪忍受,造反杀死监工,被方国安带兵镇压。
随即,周边彝部开始串联造反,在安隆的领导下汇聚数千大军。安如磐也派兵帮忙,三万多彝族土兵杀来,迅速攻破还没修筑完成的大方城。
如果只看前面这些,那就是典型的官逼民反。
但安隆占领大方城之后,纵兵大掠三日,城中无数汉人百姓惨死,汉人的财货也被抢光。幸存的汉人,被安隆抓去做奴隶,只有汉人工匠获得释放。
“祁叔,你有什么法子?”方泽玉问。
祈姓铁匠说:“联络城里的汉人,等待时机起兵。还有,看能不能救出城中汉奴。”
汉人奴隶,大都被扔进山里,耕种土地或者挖矿。
也有一些,在城池周边种地。大同军这次杀来,城外的汉人奴隶,都被紧急带进城里关押。
“快点,别偷懒!”
上千个汉人奴隶,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彝族士兵挥舞竹鞭,督促那些汉人奴隶,冒着炮火往城上搬运物资。
安隆手里的彝兵不够,真正的精锐,都被招去水西城了。
他将汉人奴隶视为私产,实在舍不得杀,又不愿白养着,于是逼迫他们搬运物资。
奴隶们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全身只剩一块破布,勉强能把裆部给遮住,就连屁股都露在外面。他们被绑住双脚,每次行走,都只能挪出半尺。因为营养不良,走着走着就瘫倒,被彝兵用鞭子毒打。
安隆又派出彝兵,在城中挨家挨户搜查,他要把汉人平民集中看押起来。
幸存的汉人平民,大部分属于工匠,也有一些小商小贩。
这些汉人,安隆必须留下来,否则城市无法维持运转。可现在大同军杀来,他又对汉民不放心,只能先关起来再说。
方泽玉和祈姓铁匠,听到街上的动静,连忙趴在门后查看。
“怎么办?”方泽玉问。
祈姓铁匠也没办法,只能说:“先把兵器藏好。”
忽然,炮声停止。
跟随大同军前来的化角则溪彝人,纷纷跑到城下呼喊:“阿五,我是你阿达,不要给安隆卖命。族人都归顺大同军了,大同军是好人,跟别的汉兵不一样……”
火炮停歇之后,许多彝兵重新登上城头,却听到亲人此起彼伏的劝降声。
安隆面色剧变,当即下令:“放箭!”
“咻咻咻!”
一阵箭雨过后,城外喊话的彝民,当场就被射死数人,被射伤三十多人,吓得连忙退到护城河外。
看着地上的尸体,许多彝兵都怒了。
方国安筑城的时候,压迫彝民确实不假。可方国安死后,安隆占据大方城,同样在压迫底层彝民。大部分彝民,都不愿给土司卖命打仗,他们只想回家干活种地。
毛永贞跟几个奴隶一起扛着滚木,用汉话低声说道:“准备夺城。”
“没力气啊。”一个奴隶说。
“滚木都扛得起,还怕拿不动刀?”毛永贞讥讽道。
“咱听百户大人的。”另一个奴隶说。
毛永贞以前的官职是百户,混得比较惨,只能说比普通军户好些。到了明末,大明的世袭武官,至少得千户才行,其余全都属于被压迫的对象。
毛永贞说道:“听我命令,装作体力不支,木头一起往右边倒。陈二对付拿鞭子的,陈四跟我一起夺刀,老刘、老胡把前面那个按倒……”
彝族小兵,听不懂汉话。
“一,二,三……倒!”
几个奴隶身体一歪,装作体力不支倒下去。
立即有彝兵上前呵斥,奴隶们分头行动,用尽力气扑出去。
毛永贞将一个彝兵扑倒,陈四趁机夺刀,双手反握刀柄刺下。杀死敌人之后,又倒地向后翻滚,挥刀斩断毛永贞两脚之间的绳索。
毛永贞举着双手过来,把绳子按在刀口一拖,反复拉扯好几次,绑住双手的绳索也被割断。他夺过这把刀,将陈四身上的绳子砍断,这才冲过去帮助其他人。
一切发生得太快,彝兵根本反应不过来。
绝大多数彝兵,都在城头防守,负责监督奴隶工作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毛永贞几人获得自由,立即去解救别的奴隶,等最近的守城部队过来,他已经救出近百个汉人奴隶。
而其他汉人奴隶,也跟着发起反抗。
不拼命都不行,毛永贞这么搞事儿,他们也肯定被事后清算。此时只能奋力一搏,反正搏不搏都会死,搏了或许还能侥幸活命。
“夺城,夺城!”
毛永贞一边大喊,一边奔向城门处。
“把汉人都杀了,城里的汉人工匠也杀!”安隆怒火中烧。
城头的彝兵,被调过去镇压奴隶,还有一些彝兵,被派去城内屠杀汉人平民。
一队彝兵冲进街巷,有人说道:“我阿达被射死了,尸体就躺在城外。达苏,你还要帮安隆打仗吗?我们的族人,都投靠外面的汉兵了,安隆肯定是要报复的。”
这队彝兵的头领达苏,停下来冷静思考道:“汉兵的火器厉害,安隆肯定打不赢。咱们的族人都投降了,咱们也应该投降。但我们人少,打不过安隆的亲兵。安隆要杀光城里的汉人,我们可以救汉人立功。”
达苏带着族中土兵,朝附近街巷跑去,那里的彝兵正在屠杀汉民。
距离十多步,达苏突然叫喊:“汉兵杀进城了,汉兵杀进城了!”
那些屠杀汉民的彝兵,闻言惊恐不已,纷纷转身问道:“汉兵真的进城了?”
“进来了……”达苏奔至他们面前,大喊道,“杀!”
突如其来的跳反,获得巨大成功,屠杀者瞬间被杀溃。
达苏对幸存的汉民说:“跟我走!”
也不管汉民是否能听懂彝语,达苏便带人杀向另一条街巷。
他们身后的汉民越来越多,一些手里还拿着武器,是刚刚从地上捡来的。
祈姓铁匠受伤不轻,已经快不行了。
方泽玉对达苏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今后定有厚报。”
达苏说道:“快跑,把城里搞乱,汉兵还没进城。”
方泽玉拔出腰刀,用汉话大喊:“我是方国安之子,是好汉的就随我去夺城!”
“同去,同去!”
汉民齐声狂呼,他们早就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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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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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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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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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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