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纯匆匆走进来,将大帽往桌子一甩:“又回来一批流民,闹着要分地呢。”
“这是好事啊,”赵瀚高兴道,“之前打仗闹得太凶,老百姓都被官兵吓跑了。别看咱们有半县之地,丁口还不足五万人,须得多叫回来一些才行。”
“粮食,粮食不够啊!”
费纯的职务是督理钱粮,他郁闷道:“萧氏献土之后,许多地主都跟着学。他们的地倒是分出来了,可他们的钱粮却没抄走。从府城跟来的游民,从安福、泰和回来的流民,这些人手里都没粮食,连种子都要向官府借。本地佃户也没什么存粮,马上就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费纯越说越焦躁:“你还要办恁多学校,还给学童提供午餐。除了武兴镇之外,各镇的镇长和户科科长,都跑来找我要粮。我到哪儿变粮食出来?”
“哈哈,”赵瀚起身给费纯倒茶,笑着安抚道,“稍安勿躁,急也急不来。”
费纯喝了一口热茶,润润嗓子说:“学校得停下来,就算实在要办,也须等夏粮征收之后再说。”
“什么都能停,学校不能停。”赵瀚说道。
办学校真不需要太多钱粮,全是7—12岁的孩童,勉强可算四年义务教育。
如今赵瀚治下只有四万多人(12岁以上),7—12岁的适龄学童仅3000多,每天一顿午饭能吃多少?一个月也才消耗200石。
而且,教书内容以识字为主,对老师的要求也很低,无非大面积普及蒙学而已。
四五个老师,就可以教一个镇。
书本笔墨也消耗不多,用白晋土当粉笔,在黑木板上写字教学。学生有钱的自备笔墨,甚至在自家读书,根本看不上公学。没钱的家庭,父母用头发制作毛笔,学生蘸水在木板上练字。
只要有心气儿,办法总比困难多!
真正的粮食消耗,是大量流民、游民和佃户,得靠赵瀚借粮才能存活。
费纯捧着茶杯暖手,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说:“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向地主征粮!”
赵瀚问道:“咱们的存粮,还能坚持多久?”
“之前我还很乐观,觉得能坚持到夏粮收割,”费纯说道,“可回乡的流民越来越多,照这个趋势下去,三月份就得粮荒,顶多能坚持到四月。”
赵瀚仔细思考片刻,说道:“那就向地主借粮。”
“借粮?直接征粮便是!”费纯负责督理钱粮,他可不想今后有粮了,还要把粮食还给地主。
“你听我说,”赵瀚表情严肃道,“既然这些地主听话,老实把土地交出来,咱们就不能言而无信。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地主才会安稳,才不会有朝不保夕的担忧。”
费纯问道:“真要借粮?”
赵瀚点头道:“改天把庞先生他们都叫来,咱们建立一个粮行。”
“粮行是什么?”费纯疑惑道。
赵瀚解释道:“就是咱们建仓库,把粮食屯起来。谁都可以往里面存粮,按月支付给他们利息,借粮的农民也得支付利息。但必须是低息,不能放高利贷!”
费纯试图理解:“比方我是地主,我把粮食存在粮行,过几个月能取出来,还能得到粮行给的利息?”
“对,就是这样。”赵瀚说道。
“唉哟,我的哥哥,”费纯顿时脑壳疼,“存储粮食是有消耗的,老鼠要来啃,米虫也来啃,还可能受潮发霉。存粮进来还拿利息?我不收保管费都算给面子!这是一笔亏本买卖!”
赵瀚笑道:“现在是存粮借粮,今后可以存钱借钱。”
“钱庄?”费纯眼前一亮。
赵瀚点头:“也可以叫银行。”
明代钱庄,源自正统年间,主要做白银、官钱、私钱的兑换业务。
嘉靖年间,私钱泛滥,朝廷禁止铜钱兑换业务,全国的钱庄大范围倒闭。
万历初年,重新允许钱庄的存在。甚至,遍布全国的钱庄,实质成为官钱的发行终端——朝廷铸造铜钱,钱庄用银子买钱,帮助朝廷把新钱发行到市场。
发展到崇祯年间,钱庄已经跟后世的银行非常相似。
大型钱庄,已出现异地汇兑业务,汇票甚至具备信用流通功能(类似支票)。
而在广大农村,则出现无数的兑钱铺或钱米铺,银子、铜钱、粮食可以进行有效兑换。
赵瀚说道:“钱米铺,不能掌握在地主手里,咱们得趁机拿过来。”
“人手不足啊!”费纯叫苦道。
这是个技术活,银子、铜钱都有成色优劣,非得有资深老师傅把关不可。
赵瀚笑道:“所以先开设粮行,等做大了再经营钱庄。你带人,挨家挨户去借粮,借多少粮都写清楚,给这些地主签发票据,承诺夏粮收获以后,就可以连本带利归还。今后农民借粮,也一律到粮行来借。当务之急有二,一是度过粮荒,二是树立信用。”
费纯顿时头大无比,只想立即返回铅山,老老实实做费家的奴仆。
他手底下就没多少识字的,储存粮食的仓库也奇缺,还他娘的要去找地主借粮?琇書蛧
“总镇,李先生求见!”
“快请!”
赵瀚猛然大喜,他跟庞春来交流过,知道李邦华是多厉害的人才。
亲自出门把李邦华迎进来,赵瀚又给老先生倒茶,问道:“孟暗先生可是想家了?”
李邦华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攻略州府?”
“两三年之内。”赵瀚说道。
李邦华又问:“占据江西之后,准备攻打哪个省?”
赵瀚回答说:“福建和广东。”
“不去打南京?”李邦华的表情有些玩味。
赵瀚好笑道:“我打南京作甚?就算能打下来,也会变成天下第一号反贼。”
李邦华说道:“你若能独占江西,早就是天下第一号反贼了。”
“不一样的,”赵瀚辩解道,“只要我不打南京,不去碰江浙一带,甚至不碰湖广,朝廷的首要征讨目标,就肯定是西北那些流贼。崇祯皇帝若敢调集大军征剿江西,半年之内打不下来,流贼和鞑子就能攻破京师!”
这个说法,李邦华非常认同。
江西距离北京太远,而流寇和鞑子又太近。崇祯只要脑子还清醒,就得先把江西放一边。
李邦华又问:“占据福建和广东之后呢?”
赵瀚回答道:“巩固三省地盘,开海贸,练火器。若是有空,把广西也收了。”
李邦华突然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来回踱步好半天,李邦华问道:“你觉得朝廷能剿灭流寇吗?”
赵瀚回答说:“流寇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山西、陕西连年大灾,朝廷还在继续征收赋税,农民哪里能活得下去?除非把两省农民全部杀光,否则流寇永远都剿不干净。”
事实上,北方的某些情况,比赵瀚想象中更加严重!
崇祯还没登基,北方就已经烂透了。
天启七年,吴应箕曾记录他的见闻,大致内容如下——
出河南真阳县城,连续走了四十里,沿途田亩全部抛荒,地里长的都是杂草。
吴应箕问车夫:“本县的土地,像这样抛荒的有多少?”
车夫回答;“十有八九。息县那边要好得多,抛荒的土地只有四五成。”
来到驿站,吴应箕又问驿卒:“本县百姓为何不种地?”
驿卒回答:“本县多养马户,马政徭役严苛。服役者不能承担,只能逃往他乡。人不在了,赋役还在,官府施行连坐法。一户连坐十户,邻居连坐完了,又连坐亲戚。富户交钱应役,穷人只能逃跑,全县都逃得差不多了。”
吴应箕感到非常奇怪:“逃跑之前,为何不卖地呢?”
驿卒回答:“马政徭役,会转给田主。本县田亩,无人敢买,只能抛荒。”
然后又说起其他苛政,再论及本地官员。从知县到知府,很多不是进士出身,多为贡举买官而来,上任之后立即盘剥,否则很难收回买官的成本。
一个富裕大县,被搞得八成以上土地抛荒!
非但佃户过不下去,自耕农和小地主都得逃跑。而那些大地主,也不敢侵占土地,粮食收成还不够承担马政徭役。
因此,当西北流寇进入河南,很多河南百姓也自发起义。
不是被裹挟的,而是自发起义!
山西同样如此。
在陕西流寇进入山西之后,短短半年时间内,山西本地的起义军数量,就已经远远超过陕西。
这种情况,李邦华怎会不知道?
朝廷很多官员都知道!
李邦华拿出一封信件,交给赵瀚说:“你派人去吉水谷村,把信交给我的父亲。”
赵瀚高兴道:“一定办妥!”
“说吧,让我做什么。”李邦华直来直去道。
“正好有件棘手的事情,”赵瀚把缺粮状况说明,拱手作揖道,“向富户借粮之事,就拜托先生了。他们暂时不太信任我,想必先生出马应该没有问题。”
李邦华笑道:“聪明人都会信。你若是不想归还粮食,那还借什么?直接抢就可以了。”
除了向地主借粮,赵瀚还想找官府借粮。
泰和、安福两县,都有流寇、流民存在,官员和士绅皆如履薄冰。
那就让他们筹集钱粮,赵瀚负责把流民带走——赵瀚得了粮食和人口,流民可以安居乐业,官府和士绅不再担惊受怕。
不是双赢,而是三赢,多么划算的买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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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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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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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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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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