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无数百姓蜂拥城门。
“是不是罪己诏?”
不认识字的百姓,以及没能挤到前头的百姓,大声嚷嚷。
“是,是罪己诏,陛下真的下罪己诏了。”前头的人高喊着回应。
“快,快念......”后方的百姓迫不及待的催促。
“上乃下诏,深陈既往之悔,曰: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楚州城毁........(注1)
“.........元景三十七年五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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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篇罪己诏,洋洋洒洒近千字,站在告示栏前的一位老儒生,抑扬顿挫的念完。
寻常百姓中,有的人听懂了,但更多的人依旧云里雾里,他们只确认一件事:元景帝确实下罪己诏了!
“是不是因为楚州屠城的案子?”
“陛下,下了罪己诏,也就是说,昨日许银锣说的全是真的,对不对?”
“那些市井中抹黑许银锣的谣言,都是假的,对不对?”
百姓们最关注的是这件事,虽然心里信任许七安,可昨日同样有很多抹黑许银锣的谣言,说的煞有其事。
他们急需一个肯定的情报,来粉碎那些谣言。
而且,在黎民百姓眼中,朝廷的地位是深入人心的,朝廷要是承认这件事,加上许银锣的威信,那就再没什么疑虑,以后无论谁说什么,他们都不信。
老儒生压了压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他满意点头,又摇头叹息,说道:
“陛下下罪己诏,承认了纵容镇北王屠城,许银锣,他昨日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许银锣一怒拔刀,楚州屠城的冤案就难以昭雪,郑大人,就,就死不瞑目。”
欢呼声和喝骂声一同爆发,甚嚣尘上。
“大奉能出一位许银锣,真是上天垂青啊。”
“可惜,许银锣现在不是官了。”
“不是官又如何,他依旧是大奉的英雄。”
至于骂声.........
“昏君,这个昏君,难道楚州人就不是我大奉子民?”
“修道二十年是昏君,纵容镇北王屠城,这就是暴君。”
“大奉迟早有一天要亡在他手里........”
骂声很快就消停下去,被周围的官兵给镇压下去,但百姓依旧小声的咒骂,或在心里咒骂。
而官兵也没有真的要对这些犯大不敬之罪的百姓怎么样。
皇帝下罪己诏,本身就是认错,就是在给百姓一个发泄、谩骂的渠道。
...........
国子监。
原本读书声郎朗回荡的,天下学子的圣地之一的国子监,此时到处都是感慨激昂的斥责声和怒骂声。
读书人骂起人来,可比老百姓要花样百出的多。
“镇北王死不足惜,只是没想到连陛下也........昏君啊,这是亡国之相,怎能让他如此胡来,监正,监正难道事先并不知道?”
“满朝诸公无一男儿,我等苦读圣贤书,竟要与这群没有脊梁的读书人为伍?”
“非得许银锣刀斩二贼,把此事闹的天翻地覆,他们才敢与陛下硬抗,呸,换成是我,当场便以头抢地。”
“武夫虽以力犯禁,但遇到此等丧尽天良之事,也只有武夫能力挽狂澜。”
“唉,将来史书上记这一笔,读书人颜面尽失啊。可惜许银锣非我儒家读书人。”
这时,一个年轻学子跑进来,兴奋的说:“诸位诸位,我刚才听到一个好消息。”
院内众学子看过来,纷纷皱眉。
尽管皇帝下罪己诏,承认此事,没让忠臣含冤,但这件事本身依旧是黑色的悲剧,并不值得兴奋。
那位年轻学子迎着众人,激动道:“我听说,今日云鹿书院的院长赵守,出现在朝堂,当着诸公和陛下的面,说,说许银锣是他入室弟子。”琇書網
什么?!
一下子,院内气氛轰的炸开,学子们露出兴奋且激动的表情,大步迎了上来。
“许银锣是云鹿书院的学子?”
“赵院长的入室弟子,此,此言属实?”
几个学子脸色涨的通红,拽紧那人的袖子,大声追问。
这时候,我如果说是玩笑话,会被揍的吧.........那人心里嘀咕一声,点头道:“此事官场有在传,非我空穴来风之词。”
“哈哈哈,今日接连喜事,当浮一大白,走,喝酒去。”
“今日不读书了,放纵一回。”
一直以来,大奉诗魁是武夫出身,这是所有读书人心里的刺儿,每次提及,既感慨钦佩,又扼腕叹息。
认为后人再看这段历史时,必然对这一代的读书人发出嘲笑。读书人不就在乎这点身后名嘛。
现在,知道许七安是云鹿书院的学子,别提多高兴了,尽管云鹿书院和国子监有道统之争,但史书里可不会管这个。
一样都是儒家的读书人。
国子监的学子,呼朋唤友的出去喝酒。
监丞把这件事禀报给祭酒,怒斥道:“国子监里有近一半的学子出去鬼混了,今天可不是休沐日。”
白发苍苍的老祭酒,依在软塌,没什么表情的说道:
“今日朝堂之事告诉我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圣人不欺我。”
祭酒的意思是,不要与群众为敌,面对大势时,要适当的放弃规矩,做出忍让...........监丞碰了个软钉子,皱眉思考。
.........
怀庆府。
素白宫装,青丝如瀑的怀庆,坐在案边,目光望向红裙子的临安,笑容淡淡:“他从未让人失望过,不是吗。”
复而叹息:“此事之后,父皇的名声、皇室的声望,会降至低谷。”
鹅蛋脸桃花眸的裱裱,带着甜甜的笑,义正言辞的说:“做错事就要让呀,我虽不爱读书,可太傅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做个头脑简单的人也不失为一件幸福之事..........怀庆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妹妹,表面上是不会说的。
并非给临安面子,而是她必定炸毛,然后飞扑过来啄她脸。
怀庆嫌烦。
聪明的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见怀庆不说话,临安抬了抬雪白下巴,头顶繁复首饰摇晃,娇声道:
“某些认嘴里喊着大义,说着父皇做错了,结果等需要你出力的时候,立刻就不说话啦。”
说着,她以骄傲的眼神睥睨怀庆,表示这一局是我赢了,我终于压了怀庆一次。
裱裱指的是带李妙真和恒远进皇城,并收留他们这件事。
怀庆笑了笑。
许七安斩杀二贼后,临安便一扫胸中郁垒,整个人又恢复了活泼,更因为她前日包藏“逆贼”,有这份参与,她念头便通达了。
否则,心里肯定要憋着,憋很久,不至于成心结,但这可单纯简单的心,多少会蒙上阴霾。
怀庆刻意把这份功劳“让给”临安,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怀庆可不是宽容大量到任由临安挑衅无动于衷的姐姐,一脸赞许的笑道:“是啊,比你那太子哥哥要有担当多了。”
临安顿时小脸一垮。
“我回府了。”她气呼呼的起身。
环佩叮当,一抹淡黄色映入怀庆眼中,那是一块质地水润的玉佩。
清冷的长公主眼神稍稍一顿,皱了皱眉:“你腰上这块是什么?”
临安伸出小白手,掌心拖着玉佩,哦一声,解释道:
“这是狗奴才送我的玉佩,质地和做工都差强人意,但这是他亲手刻的,你看,瑕疵这么多,要是买的,绝对不是这样。”
说罢,她炫耀式的抬起脸蛋,露出弧线优美的下巴。
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言语中有着小小的甜蜜。
怀庆素白的俏脸,瞬间,仿佛有风暴闪过,但旋即恢复原样,淡淡道:“滚吧,不要在这里碍我眼。”
“我本来就要走的,哼!”
裱裱大气,觉得怀庆叫住她,就是为了说最后这一句,来挽回面子,打压她。
她不开心的转身,扭着水蛇腰,裙摆翻飞中,走了内厅。
红裙走后,怀庆恼怒的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巧印章,泄愤似的摔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起身,提着裙摆去捡回来,仔细检查,发现印章一角缺了个小口。
两条好看的眉毛立刻皱起来,有些心疼。
...........
观星楼,某个隐秘房间里。
许七安摘下阴nang,打开红绳结,两道青烟冒出,于半空化作阙永修和曹国公的样子。
随着两道魂魄出现,室内温度降低了几分。
这只阴nang是李妙真特制的,不需要刻画阵法就能召唤新亡的鬼魂,因为阴nang里自带了阵法。
道门也是擅长制作法器的,虽然和术士相比,一个是副业,一个是专业。
曹国公和阙永修新死不久,还处在呆愣状态,有问必答,没有思想。
许七安先看向曹国公:“你是怎么知道屠城案的。”
曹国公木然道:“阙永修回京后,秘密见了陛下,事后不久,我便被陛下传召,告之此事。”
“他让你做什么?”
“全力配合他.......”这里面包括在朝堂上当“捧哏”,帮他散播谣言等等。
曹国公是事后才知道屠城案,嗯,这条鬼的价值直线下滑。
许七安转而看向阙永修,道:“你知不知道屠城案的始末。”
阙永修表情呆呆的回答:“知道。”
“把案件始末告诉我。”
“........”
啊,智商过低,果然不能钻这样的漏洞,要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问.........许七安心里鄙视着,沉稳问道:
“你知不知道镇北王和地宗道首、巫神教高品巫师合作?”
“知道。”
“元景帝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屠城的事,本就是陛下和淮王谋划的.........”
这个回答,许七安并不意外,因为他已经从魏公的暗示里,明白元景帝极有可能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之一。
“为什么要屠城,而不是开启战争?”许七安问道。
“需要的精血过于庞大,耗费时间,且战事开启,会让计划出现很多不可控因素,这并不稳妥。”阙永修如此回答。
“元景帝谋划此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许七安再问。
他一直觉得,元景帝过于纵容镇北王,甚至迫不及待镇北王晋升,这不符合一个帝王的心态,而且还是多疑的帝王。
“武痴”两个字,真能抹除一位城府深厚的帝王的疑心和忌惮?
“淮王说,他晋升二品,便能制衡监正,让皇室有一位真正的镇国之柱。不用过于忌惮监正和云鹿书院。这也是陛下的心愿。”
这个理由并不够啊,你信了?
阙永修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许七安脸色微变。
“陛下,想炼制魂丹。”
魂,魂丹是元景帝要炼?这不对啊,金莲道长不是很笃定的说,地宗道首需要魂丹吗?
所以,兄弟俩一个要血丹,一个要魂丹,于是就从老百姓身上薅羊毛.........
金莲道长说过,魂丹的作用是增强元神、充当炼丹材料、炼制法宝、修补不健全的魂魄、培育器灵.........仅仅是这些的话,似乎不足以让元景帝冒天下之大不韪,献祭一座城池的百姓。
当然,魂丹只是收获之一,血丹能助镇北王冲击大圆满。
可是,得益者是镇北王,相较起来,元景帝的收获并不足以让他冒这个险,下这个决定。
当一个人的收获和他冒的风险不成正比时,事情就绝对不会是表面那么简单了...........许七安捏了捏眉心。
他没有思考太久,继续问道:“魂丹在哪里?”
............
注1:开头第一句是汉武帝罪己诏,后续是崇祯罪己诏的开头。
PS:明天收集一下这几天的盟主打赏。感谢一下,今天来不及了,卡点更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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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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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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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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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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