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外,寒风呼啸。
京官们陆陆续续的乘坐马车,抵达皇宫,再步行至午门。
呼啸的寒风宛如刮骨钢刀,摇曳着城楼上悬挂的灯笼,以及路边的石灯,吹的侍卫手中的火把剧烈摇晃。
官老爷们裹着厚厚的大氅,戴着防风的帽子,细心的人可以发现,不管品级高低、权力轻重,大家穿的都很朴素。
大氅是羊毛材质,帽子是鼠皮制作。
京中稍微殷实些的人家,也能穿的起这身装扮。
京官们的态度很明显,大家都是穷人,温饱度日,哪来的银子捐款?
此时距离朝会还有半个时辰,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低声讨论。。
监管秩序的御史,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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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朝会,陛下是铁了心要折腾咱们。”
“是啊,要不然,就捐些银子吧,倒也不算多。”
“杨大人糊涂啊,说是只让我们捐三个月的俸禄,实则是陛下虚晃一枪的计策。我只问你,到时候,王首辅主动提出捐一年俸禄,诸公是响应,还是不响应?真以为这点捐款就够了?不过是先撬开我等的嘴。”
“这.......朱大人言之有理,杨某明白了。”
...........
“此事决不能松口,就如我们昨日商议的那般。只要跟紧诸公的步伐,不松口不屈服,陛下最多再磨我们几天。”
“唉,本官两袖清风,现在住的宅子还是租的。京城已经开始缺粮了,我等再捐出俸禄,如何度日?”
“我等与赵大人一样,都是两袖清风的读书人。”
..........
“几位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本官身子不适,实在受不住了。不如就按陛下的意思捐吧。”
这是处在观望状态,内心偏向捐款的官员。
身边的官员立刻露出怒容:“李大人太糊涂了,各地雪灾不断,缺粮缺炭缺银子,凭我们这点微薄的俸禄,如何填充国库?”
“李大人只看到眼前,却没有想的更深,诸公们之所以咬紧牙关,实在是开了这个先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等过阵子陛下缺钱了,再来一次捐款,我等喝西北风吗?”
“如此简单的道理,那庶吉士许新年却看不明白。”
“哪里是看不明白,分明是装聋作哑,为讨好陛下罢了。”
“此子自以为是,仗着他堂哥的威风,目中无人。近来又傍上首辅大人,便有些飘飘然了。”
“嘿,不当人子。”
一个官员狠狠啐了一口。
另一边,晋升为右都御史的张行英,缓步靠向刘洪,低声叹息道:
“殿下的想法很好,若能号召士大夫阶层捐款,再由各地官府号召乡绅捐款,有了钱粮,便可大大缓解灾情,扼制流民。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百姓看到了春耕的希望,便不会到处作乱。
“可惜陛下刚刚登基,声望不够,根基不稳。魏公又已故去,不然与王首辅联手,必能推动捐款。Χiυmъ.cοΜ
“现在嘛........唉,我们手底下的人,也有不满的。”
怀庆殿下撺掇许二郎上奏,他们这些前魏党起先并不知情。
事后几位骨干人员商议,一直认为此计难成,会遭遇极大的阻碍。
首先,想从文武百官兜里薅羊毛,本身就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大家都是元景帝时期过来的人,彼此什么德性,能不知道?
吃拿卡要,敛财无度。
大奉国力衰弱至今,真是先帝一人的锅?先帝上梁不正,底下的人跟着歪。
平时敛财都来不及呢,指望从这些老饕餮身上薅一把羊毛,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
其次,这场几乎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寒灾”,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头,这才入冬一个月而已,更冷的时候还没来呢。
到时候,朝廷依旧没钱,陛下怎么办?又来一次号召捐款?
最后,这本质上还是一场朝堂博弈。
皇帝和官员,其实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新君上位就搞这么一出,让文官集团们嗅到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不管是出于立场,还是出于爱财,本能的抵触、抵抗。
别说永兴帝,元景帝当年上位时这么干,一样会遭遇阻力。
刘洪看了一眼各自扎堆的,交头接耳的众官:
“或许,这个时候,怀庆殿下正在冷眼旁观。哪些人是赞同捐款的;哪些人是心里赞同却不敢犯众怒的;哪些人是吝啬到不肯吐一文钱的。”
张行英恍然道:“她知道此计不可行?”
他皱了皱眉:“这样的话,岂不是害了许辞旧。”
刘洪笑道:“不至于,他有王首辅撑腰,顶多是坐几年冷板凳。”
张行英点点头,叹息一声:
“本官还是希望能把此事做成,国库实在没银子了,现在流民到处作乱,已有了江山大乱的苗头。不及早掐灭,迟早大乱。”
刘洪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时,远处一阵骚动吸引了两人。
刘洪和张行英眯着眼眺望过去,只见一个穿青袍的年轻官员,气势汹汹的站在同样穿青袍的许新年面前,痛声怒骂,唾沫横飞。
刘洪眼睛不太好使,瞧了半天,问道:
“那是谁?”
张行英笑道:“今科探花,钱穆。”
刘洪也跟着笑起来:
“就是那些写折子状告吏部侍郎贪污受贿,连带出吏部一众官员的愣头青?
“看来是冷板凳坐久了,屁股受不住凉,来这里立投名状了。”
张行英摇摇头:“给人当枪使。短时间内确实会有收益,长远来看,呵,惹怒了陛下,他还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刘洪笑道:“倒也无妨,立了投名状,进了青党,一样可以好好的当官。往后只要低调些,陛下还能盯着他不放?”
这边谈笑风生,另一边则剑拔弩张。
钱穆指着许新年,咄咄逼人道:
“岁大寒,朝中清廉者,缺米缺炭,不是人人都像许探花一般,家有千金万两,锦衣玉食。
“三个月的俸禄,你让那些两袖清风的同僚,如何度过这个冬天?”
不等许新年说话,他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为了讨陛下欢心,竟想出此等荒唐之计,小人尔。本官与你同期,亦感颜面无光。”
边上围观的官员纷纷附和。
许新年面无表情,道:“本官是为黎民百姓,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钱穆大笑三声,高声道:“本官愿散尽家产,填充国库,赈济灾民。许探花,你既然问心无愧,既然为黎民百姓,那你敢不敢如本官一般,把家产尽数捐出?”
这话说完,四周一片叫好声:
“钱大人高风亮节。”
“钱大人大义。”
一道道促狭的目光看向许新年。
许新年皱了皱眉,钱穆的话实属无赖,许家有一众铺子、良田,以及大哥留下来的鸡精分红,而对方有什么?
虽不至于一贫如洗,但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家里恐怕只有几斗米,几两银子。
可他偏无法理论,因为不管是钱穆,还是他背后的人,亦或者周围的官员,都不是和他讲道理。
人家就是来找茬的。
若是不理吧,说不准朝会之后,他许新年又会多一个“伪君子”的骂名。
就在这时,王首辅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扫了一眼周围的官员。
众官当即噤声。
钱穆笑了笑,不管许新年应不应声,他要表达的东西,已经传达出去。
之后再无动静,直到卯时来临,鼓声响起。
文武百官保持沉默,穿过午门,过金水桥,从品级高低,依次列队。
只有那一小撮人,能进金銮殿。
许新年身为本次风波的核心人物之一,也被准许入殿,但得站在大殿门口位置。
随着诸公入殿,几分钟后,永兴帝就到了。
他高坐龙椅,俯瞰众臣,高声道:
“各地灾情严重,朕身为一国之君,甚是痛心,诸位爱卿可有赈灾良策?”
底下的诸公、勋贵们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不痛不痒的提了几个建议,比如减免赋税,号召乡绅捐款等等。
永兴帝就说:
“既要捐款,理当由朝廷做出表率,由众爱卿做出表率。如此,乡绅才能心甘情愿,也能警告办事官员,避免他们中饱私囊。”
只号召乡绅捐款,不出意外,那些银子多半会被层层剥削。
几名党派的党魁、勋贵,默契的先后出列,高呼“不可”。
这时,大理寺卿出场了,沉声道:
“陛下,朝中风气腐败,贪污之风盛行,以致于国库空虚,捐款治标却不治本。要想赈灾,必先清扫歪风邪气。”
话音落下,好战分子,户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收受贿赂。”
殿内无人说话,也没人质疑翰林院的庶吉士能收受什么贿赂,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吏部给事中出列,高声道:
“陛下,臣要弹劾翰林院庶吉士许新年,打着王首辅的旗帜,收受贿赂。”
接着,六部给事中纷纷出列,弹劾许新年。
能站在金銮殿里的,个个都是老油条,立刻明白这些人在玩什么把戏。
这是他们的反击。
以许二郎为切入点,反抗永兴帝,反抗王首辅。
这么做既不会彻底激怒永兴帝和王首辅,又能给出自己的态度,告诉永兴帝,我们要干掉你的冲锋卒,来一个干掉一个。
同时委婉的警告王首辅,王党固然势大,但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况且此事,王党里也有不赞同的声音。
许新年有收礼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他作为王首辅未来的女婿,王党成员没少给他送礼,而在官场,收了礼物,才是自己人。
他想以云鹿书院学子的身份融入王党,就不能太清高。
虽说许新年推掉了许多贵重的礼物,但这不能改变事实。
“身在官场,洁身是好一事无成,和光同尘又容易在风口浪尖时成为政敌攻歼的把柄。所以,核心问题还是势力不够大。
“解决的问题是:拉拢更多的人。”
许新年心里忽有明悟。
殿内诸公,有的在观察永兴帝的神色,有的在审视王首辅。
看他们如何接招。
永兴帝若是庇护许新年,他们还有后招,王首辅若是出面,也有后招,比如把他拉下水,一起弹劾。
如今他们才是占据大势的一方。
谁都没有注意到,刘洪慢条斯理的出列,作揖道:
“陛下,臣认为,大理寺卿言之有理,国库空虚,赋税难收,皆因有人贪污舞弊,收受贿赂。
“因此,臣请陛下严查百官,整顿风气。”
有意思........殿内众臣、勋贵,齐齐看向刘洪。
这是要趁机浑水摸鱼啊,刘洪在朝中被视为魏渊的“继承人”,接手了魏渊的班底,在新君上位后,前魏党有不少人被贬被罢,势力削了近五成。
空出来的位置,被王党和各党派瓜分。
在官场,这是适当的退让。
如今这刘洪站出来,很明显,执掌着御史台和打更人的前魏党,想趁机渔翁得利。
永兴帝笑了:“刘爱卿言之有理,继续说。”
刘洪朗声道:
“自魏公故去,打更人式微,臣能力不及魏公万一,呕心沥血,精力不济。欲向陛下举荐一人,代替臣执掌打更人衙门。
“以更好的监察百官。”
诸公都是一愣,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台词,刘洪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担子不干,把打更人的职位拱手让人?
永兴帝故作诧异:“刘爱卿想举荐何人啊?”
刘洪扫了一眼或疑惑,或警惕的诸公、勋贵,朗声道:
“前打更人银锣,许七安!”
.........
PS:继续去码下一章,但建议明天看。因为很可能明早才更新,我习惯性的会码到半夜,然后睡一会儿。别等。
今天测完核酸,过几天回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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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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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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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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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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