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笛与琴音,宛如白昼的灯火,笑声——都是他的毒药。
惯于品尝各种绝望情绪,坐在潮湿无光的王座上的地下之王,早已感受不到这类欢乐的力量,甚至厌弃这种东西很久了。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掂量着一块木板的厚度,边强迫自己的神力屈服这种温暖的场景,不去故意破坏,边将床做得更好看。
给床柱子雕刻上各种繁琐精细的浮雕时,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捂着住脸,身体抗拒自己造成的热闹,可是只要体会到泊瑟芬的情绪。
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愉悦,都能将他不值一提的狂热爱意激动扫到角落里,让他跟着同喜。
好不容易压抑住身体的颤栗,哈迪斯手里雕刻用的工具已经转个方向,将心里的渴慕再次从胸膛内拉扯出来,用力地割掉后扔给蛇吃。
随着这份感情被割舍掉,哈迪斯的大半理智总算回归,没有迫不及待冲出去寻找泊瑟芬。
哈迪斯坐在地上,看着完成的床却不敢走出祭祀屋,他还要再冷静点才行。
能打动泊瑟芬的绝不是他的冲动,而是他的克制。
他猜测泊瑟芬其实跟赫斯提亚一样,走的是处女神的道路,所以对欢爱之事才这么苛刻保守,只是因为不愿意当任何神的妻子。
哈迪斯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之地中,才终于肯露出懊恼的挣扎,他的各种情绪在复苏,连想法都开始走极端。
如果泊瑟芬最后就是要维持未婚的单身状态,那他……
各种糟糕可怕的想法浮现,却被哈迪斯习以为常挥开。他需要更专注的思考,而不是放肆纵容自己的情感化为猛禽的獠牙,去啃咬惊吓泊瑟芬。
为了让自己的脑子热度降下去,他开始去思考宙斯的目的,一想到那个让很多神怕又厌的家伙,喜爱的冲动立刻消失了。
毁灭人类的阴谋对他们来说并不罕见,为了重新分配神权,谋杀大量活人,毁灭许多神的信仰基础是最有效的手段。
宙斯真是这个目的,倒不是不可能。
可是……
哈迪斯毫无感情念叨:“太慢了。”
藏着泊瑟芬确实可以饿死人类,可是大地之上,肯定还有德墨忒尔守护之力藏着的粮食,短时间内不可能将所有人都饿死。
利用藏匿种子的力量逼死人类,只能是一批一批,慢吞吞地死。
对霸道蛮横的宙斯来说,他真要灭世直接利用手里的权杖,下达各种灾难的命令更直接。
海啸、洪灾、地震、火山爆发、直接大地翻身将整批人类埋入冥府里,都是简单直接,而且不需要耗费时间就能办到的事情。
哈迪斯的眼瞳在眼眶里开始扩大,直到眼白全部消失,坐着的姿势也跟着紧绷起来。如果有了解他性格的人,就会发现他已经下意识进入警觉状态。
宙斯是打算利用泊瑟芬,还是打算利用他?
哈迪斯到底对于地上的了解太少,只是大概察觉到宙斯不止想毁灭人类,却还无法猜测出自己这位最强的兄弟的具体计划。
火盆里烧红的木头塌陷了一角,迸射出耀眼的火星,照亮了哈迪斯冷酷至极的脸孔。
不管宙斯打算利用什么,左右不过是为了更多权势。
只要泊瑟芬一直在幽浑的冥府,宙斯也无法使用太多的手段来插手他的权力之地。当年三分权力的时候,他们都下过誓言,约定不轻易涉及对方的地盘。
比起猜测宙斯的各种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烦恼,虽然他对自己的打造技艺很有自信,可是这张床不知道泊瑟芬喜不喜欢。
哈迪斯困恼地瞪着做好的床,只剩下一点装饰就可以完工。
他观察了好半天,还是继续拿起雕刻工具,多雕了好多花,企图让这张床更像一份完美的礼物。
然后他单手将“礼物”扛在肩头,直接就往他们的屋宇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亡灵都用震惊的目光瞅着他。
刚苏醒过来的亡灵大多保持生前的大部分神智,还记得他们的冥王很久以前不像这样。
壁画上有几个像是在望风的女侍,她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后,偷偷摸摸地藏在百合花里跑到前面去。
哈迪斯对这些跟鸟雀差不多的嘈杂视而不见,遇到有些呆滞的亡者没来得及避开,顺带就一脚将这些鬼踹开,走路姿势横得很自然。
泊瑟芬被几个多彩的线条女孩,扯着长袍的一角,急匆匆地往前跑。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全身上下都是沐浴后的玫瑰芬芳气息,才干的头发太蓬松散乱。
她边急走边自己熟练地编织辫子,顺手将盛开的花朵别到辫子的表面上。
“你们带我去哪里?”泊瑟芬嘴里咬着一根金丝头绳,含糊地询问。
热闹过后几个壁画少女围着她,开始捧来纯金的饰品跟滑亮的长布料,簇拥着她去洗澡。
一开始泊瑟芬是没有意识到这次洗澡跟以往有什么不同,然后当她们挤成一堆,开始往她身上试衣服,选香水跟臂环的时候。
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壁画上冲下来的人,好像察觉到她隐秘的心思——想打扮好看点诱使哈迪斯拔箭。
难道壁画其实是面许愿墙?
她将头发扎好,抬手摸了下耳边的麦穗,手腕上几个镯子碰撞声响像泉水一样。
泊瑟芬觉得自己有点类似黄金展示柜,不过想到跟哈迪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亮闪闪的派头,就知道他财大气粗的喜好。
反而是这段时间他穿着朴素得可怕,除了手指上的戒指,基本啥玩意都不再往身上戴。
好像是……担心磕到她。
泊瑟芬想到这里,立刻摇头将“哈迪斯实在是太温柔”这个想法甩出脑外,假糖都是被迫压榨出来假糖,一点都不甜。
等拉着她跑过熟悉的长廊,回到她每天睡觉的地方,那些牵着她的少女们,连忙招呼附近壁画上所有的人跟动物们,一哄而散,溜到别的走廊去。
泊瑟芬孤零零站在门口,发了半会呆,才看到门大开着。顺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她,对着床的方向似乎在干什么。
哈迪斯抬手,摸过黄金床,床化为齑粉被黑雾吞噬,空出的地方刚好置放下橄榄木的大床。他打开织机屋子那边抬过来的箱子,里面是编织好的配套被枕。
枕头两个,他弯身刚并排到一起,就听到泊瑟芬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似乎跟平时有不一样的地方,除了脚步声还伴随着黄金磕碰的轻响。
哈迪斯转身,要去迎接她的到来,却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
只有一角顺滑舒软的裙布,在门沿边摇曳着,可以看到裙尾镶边的银莲花。
泊瑟芬临到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退缩。她靠着墙壁轻喘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快跳,紧张羞涩得太像面对告白的对象。
她无声练习着引诱神明的台词,却发现自己跟临时上台,没有底稿的主持人一样,毫无底气,更没有控场的实力。
要是哈迪斯压根不听她的,这身一看就特意装扮过的样子岂不是很尴尬。
泊瑟芬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鼓励自己争气点,哪有活还没干就开始呼吸困难,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额?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黑色的影子在她脚下,而影子的主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与挤走了空间,安静却霸道地站立在她最先能看到他的地方。
他低着头也没有碰她,而是双手环胸,这个本来悠闲的姿态,却被他做得紧绷隐忍。
泊瑟芬与他黑漆漆的眼对视了一会,终于记起来要打招呼,“哈迪斯。”
哈迪斯轻应了声,眼神却落到她的低腰金色束带上,薄麻纱的宽大布料被腰带与饰针整理出无数如水波般的优雅线褶,从她的肩头顺着身体的弧度自然垂到脚上。
因为没有多披件斗篷,她细白的脖颈与锁骨都露出来,哈迪斯语气平淡说:“刚洗完澡,这样穿会冷。”
有他在,四周的温度都会上升,可浴室她不让他的黑雾跟进去,她刚穿衣的那段时间,不多披件毛织外衣会很难受。
哈迪斯看她的时候,泊瑟芬都要纠结到贴墙站,就担心他问为什么突然打扮得这么隆重,她总不好直接说要勾你。
没有想到纠结了大半天,就这?
他看到她的打扮就一句,这样穿会冷!
比起色-诱失败更可怕的是,在哈迪斯眼里她长啥样都没差别。毕竟爱情之箭这破玩意的神力,足以让人爱上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
所以她就算戴半斤黄金,在哈迪斯眼里也跟平时一样没有分别。
泊瑟芬心里再崩,也记得正事,拔箭这种大事不可能一次就能说服哈迪斯,没有自暴自弃的道理。
她抬头挺胸绷紧了气势,双手抬高啪一声就贴在哈迪斯光着的上手臂处,对方的肌肉线条非常结实流畅,触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泊瑟芬觉得自己真是啥欲熏心了,这么正经的时刻,她竟然还在觊觎哈迪斯的身体,再不拔箭快点分开,她就要往变态进化了。
为增强说服力,她眼都不眨,面无表情地无声盯着哈迪斯的脸几秒,企图用这种冰冷的凶狠让对方服从自己。
哈迪斯也是面瘫式类型的表情,他与泊瑟芬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她眼神亮闪闪的,似乎很期待要跟他说什么。
完全没有get到对方的“凶猛”的冥王发呆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情绪虽然杂碎,但是她的期待还是很忠实地传达过来。
期待什么呢……她抬高手这个动作很适合某个表示亲近的动作。
然后哈迪斯伸出手,有力的手掌虎口刚好卡在泊瑟芬的腰上,停留了一瞬,掌握了不会掐痛她的力度后,略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轻松地举起来。
泊瑟芬还在酝酿大佬的犀利感,脚底突然脱离了地面,视线快速升高,身上的金饰跟着晃响,她被举高高了。
泊瑟芬低着头,看到哈迪斯一脸正经地将她举到最高点,还特意上下颠了下,认真得像个守财奴提着袋硬币小心摇晃听钱声。
她四肢垂着,头也垂着,像条丧气的咸海带一脸茫然看着他。脑子闪过的不再是箭什么,而是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哈迪斯将她举起来后,忍不住就顺手想将她抛起来再接住,纯粹是一种举高后遗症。
泊瑟芬突然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来的恶寒从后背窜起,她猜测可能是所处的海拔过高,导致温度降低……这是什么傻叉想法。
她脸色难看地低头瞪着眼前这个男人,忍无可忍问:“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也发现她的情绪变了,从亮晶晶的期待变成憋闷的压抑,压抑下还藏着某种让人不安的,准备爆发的可怕情绪。
意识到自己猜错对方想法的冥王,立刻小心把她放下来,将她举起来的双手快速而自然地背到身后去。
泊瑟芬踏地的双脚虚浮几秒,才重新站稳。
这一闹什么羞涩紧张的小情绪都没有了,泊瑟芬觉得面对哈迪斯这种只会直来直往,跟动物一样求偶的神,就该比他更直截了当。
不是她偏见,至少她呆在这里这么久,这群冥神真的脑子都大大小小有点坑,身为他们领导的哈迪斯该奇葩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你没有看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先确定爱神之箭的力量范围,是不是在中箭的人眼里,不管她怎么变都没有什么不同。
哈迪斯安静打量了她一会,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才诚实地回答她:“你重了点。”
泊瑟芬:“……”
继“会冷”后又一打击,是你“你重了点”。
可能是她万念俱灰的表情吓到了哈迪斯,他又不太确定改口,“也许重的不是你,是你身上多出的金饰。”
泊瑟芬扶着墙,别拦她,她要将哈迪斯的头按到篝火盆里烤一烤。就不能把嘴缝上吗?他是哑巴就完美无缺了。
眼看哈迪斯还想吐出什么可怕的话来,她凶恶地抬头对他说:“你想不想跟我上床睡觉?”
哈迪斯沉默了。
泊瑟芬一鼓作气,将自己的目的全部倒出来,“你们那上面的神是不是有给你发拔箭的邀请,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你胸口的箭一直插着留个伤口好不全肯定很难受,而且心肉里有异物久了会开始化脓影响你的健康。你清醒的时候还跟我签了合……誓言,现在你脑子虽然开始糊涂记不住这些事,我却有义务提醒你,让你恢复以前健康的模样。我陪你一起去将箭拔了吧,哈迪斯。“
这一番话说得她掏心掏肺,毫无私心,还藏住了自己的不能言说的情感,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哈迪斯不声不响盯了她半会,再次问:“你要跟我上床睡觉?”
泊瑟芬慷慨激昂的情绪彻底歇菜了,这牲口,敢情她讲了大半天就记住这个吗?
“呵,走廊的风不错,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是睡这里吧。”
这劝说是失败了,泊瑟芬早有心理准备倒没有太大的落差。
就是这家伙成功用嘴对她一阵暴力拳击,心灵被打痛的泊瑟芬表示,至少今天晚上别让她再看到他的脸,让她养好心伤明天再接再厉。
泊瑟芬木然地转身走入门内,还费力地推了下门,企图将哈迪斯关外面去。
感谢死神的无私训练,她臂力强悍了不少,随便举个两袋大米是没问题。就是这门重得不像门,竟然没法严丝无缝地关闭上。
她走到床边的时候,脚步一顿,那张让她睡得别扭的黄金床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干净的木质床。
床铺着舒适的亚麻垫,边缘缀着许多穗子,床沿都是流畅精巧的螺旋花卉浮雕图案,连床足都是花朵的形状。
可以看出制作这张床的人竭尽全力在贴近她的喜好,连装饰的宝石都尽量挑选饱和度低的颜色。唯有床腿上小心翼翼贴着的金箔装饰,是制作者本身偏好的最后倔强。
泊瑟芬看着并排的两个枕头,一个枕头绣着黑色的鸟禽,一个枕头绣着一朵花,拼接起来就是鸟贴着花。
连床下都放着橄榄木的踏板,好方便坐在床上的人脚能舒服放置下来,哈迪斯的身高肯定不需要这个玩意。
泊瑟芬收着力往床边坐下去,脚抬起放在绘满雏菊的踏板上,裙摆垂在脚背上,仿佛踩着一个小花园。
她按着床边的指尖,能触到浮雕光滑的线条,没有一丝木刺,鼻间是新木的清香。
这一刻她甚至都不去想是不是箭的力量,是不是假糖,或者是不是一个幻梦。
这份礼物让她所有情绪都跟浸了甜水,覆盖住了各种细碎复杂的思绪,只想着如果要回礼,也要这么用心才行。
与爱慕无关,只是要尊重他这份用尽心意的礼物。
“谢谢。”泊瑟芬轻声自语,
这句话仿佛是召唤,话音刚落,一阵黑雾从门缝挤进来,凝集在她脚边。黑雾化出了哈迪斯的身躯与四肢,他伸手拨开剩余的雾气,露出了死水般黑沉的眼跟白皙的脸孔。
他望向泊瑟芬的时候,那黑石般冰冷的眼立刻染上热意,“你叫我。”
他靠着门边的墙壁在反思自己哪里猜错了,就听到心里她对他的思念。
比流溢着白昼光亮的奈克塔耳还耀眼的情感,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是独属于泊瑟芬的情绪波动。
泊瑟芬先是疑惑了一下,以为是他听到自己的感谢才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被褥说:“我很喜欢这张床。”
哈迪斯知道她的满意,他满心都装着她的喜欢。
他的声音忍不住压低,如温风般想留住她此刻的愉悦,“你还有需要的东西吗?”
泊瑟芬立刻摇头,“这样很好了。”
哈迪斯疑惑:“不是还想要拔箭?”
泊瑟芬头摇到一半,以为自己耳鸣幻听。骤然清醒,她伸手用力扣住哈迪斯的手臂,满脸不可思议,“你愿意,真的吗?”
哈迪斯调整了姿势,让她扯得更舒服后,才教她,“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
泊瑟芬扒着他的爪子一抖,下个鬼命令,他真是爱到情深怪癖多,哪有天天让喜欢的对象给他下命令的。
等箭一拔,他就会发现自己这种不可言说的癖好,统统都对她袒露了,还有她活路吗?
泊瑟芬心头的火热被理智哗啦泼盆水,立刻冷下来想法子,虽然誓言板上面有规定拔完箭会放她走。
可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这么多秘密,没有看过他的脱掉衣服的身体,更没有见识到他对爱的卑微,就差往地上打滚求欢的疯狂。
人知道太多秘密,会死的。
泊瑟芬已经看到箭离开哈迪斯的身体后,他暴躁将她坐着的床举起来,追着她砸的盛景。
“拔箭肯定要拔的。”泊瑟芬抬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不过,我们先约法三章吧。”
然后——
“第一,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杀我。”泊瑟芬笔尖沾墨,认真地一字一字写在羊皮纸上。
羊皮纸结实,易于携带,贵了点却是最好的写合同材质了。
哈迪斯本身就是死亡的代表,对于收割人命习以为常,甚至也想过泊瑟芬对冥府更有归属感的时候,让她脱离这个身体,重归神位。
既然她不愿意提前从这个身体里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哈迪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泊瑟芬写下第二个条件,“你不能没收我在冥府用劳动力换取的财物,还有别人给我的礼物。”
当然这些礼物不包括哈迪斯的,毕竟是神智不明的时候送的,肯定该还就还。没看她今天打扮的时候,昂贵的首饰都不敢磕碰,待会还要完好收回盒子里。
她写这个条件是担心哈迪斯清醒过来后,没法宰了她就会想到抢劫她的财物,让她穷死。
哈迪斯的性格,不是她说啊,他真不是个善心神。
哈迪斯唇线紧绷,是他不够慷慨吗?为什么泊瑟芬会担心自己抢夺她的物品?
“好。”
泊瑟芬听出了咬牙的感觉,立刻毫不犹豫将这条写得更细致。还没拔箭呢,就觉得不能拿走她的财产难受,等到脑子正常不得更过分。
最后一条。
泊瑟芬犹豫了下,没有立刻落笔,而是别开视线不太肯定说:“你会放我走吧。”
哈迪斯没有回答,甚至他的存在感都消失了。
泊瑟芬迟疑地看向他,差点没被吓到,眼前的神被黑雾笼罩,连脸都虚幻扭曲起来,简直是凭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面目全非。
他连声音都阴恻恻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要离开我?”
泊瑟芬意识到自己踩了大雷,反正誓言板都提前有写过这个条件。等到箭拿出来哈迪斯自然会记起来,将她一脚踹出冥府,她何必现在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所以她立刻战战兢兢在纸张上开始写,并且立刻安抚他说:“不离开我不离开,第三个条件是你拔箭后,如果我有生命危险你要救我一次,当然我会给你奉上足份的贡品。”
该薅的羊毛还是要薅。
这个该死的世界野蛮而危险,还以抢劫为荣,简直不开化到能天天震碎她三观的地步。
泊瑟芬摩挲一下笔,真遇到可怕的危险,立刻化身为哈迪斯的信徒祈求他的帮助,这个约定是担心哈迪斯会嫌弃她,而不愿意接受她的祈求之语。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奸诈,连拔箭后的哈迪斯都要算计,心太黑了。
正在忧虑自己道德底线降低的泊瑟芬,只感觉到头一重,是哈迪斯的手在揉她的发旋。
他已经恢复正常的语气,“你不会有危险。”
泊瑟芬敷衍嗯了声,还在思考怎么哄他签下这份不平等合约,就听到他说:“我会将所有接近你的危险都抹除掉。”
这熟悉的凶残味道,她感动得扒开头顶的手,又感动地说:“你对我真好。”刚好她手上的纸蹭了蹭他的戒指,蹭出一个完美的印章。
泊瑟芬立刻面无表情松开他的手,宝贝地吹了吹纸张上的墨渍后,马上收到自己的手绳布袋里,里面装着都是她的财物。
被利用完就被抛的哈·工具人·迪斯:“……”
泊瑟芬突然又不放心问:“你真的会去拔箭吧?”
哈迪斯开始怀疑自己的形象,在她心里是不是糟糕到连诺言都不能遵守。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揉撮了一段雾气,顺手捏了半条蛇又迅速揉成一团,最终一只黑色圆滚的鸟飞上他的手指。
他吹一口气,鸟立刻散开消失在眼前。
对上泊瑟芬好奇的眼神,哈迪斯解释:“是给奥林波斯送的信,我同意拔箭邀请。”
只是拔箭的地址他大改了一下,到时候就算奥林波斯神打算利用拔箭的时机发难,也没有那个机会。
泊瑟芬有些恍惚,折腾了这么久总算看到曙光,她一时都觉得不真实。
哈迪斯被她的茫然迷惑,他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轻柔抚平她眉间轻微皱起的痕迹。手掌的温度让泊瑟芬回过神,她呢喃唤他:“哈迪斯。”
哈迪斯受到她的诱惑,贴近她的脸,渴求的气息沸腾起来,他压抑不住情绪对她说:“泊瑟芬,你愿意跟我上床睡觉了吗?”Χiυmъ.cοΜ
泊瑟芬:“?”
哈迪斯提示她,“你刚才说……”
泊瑟芬无情掐住他的脸颊,扯得他嘴角变形,所以这句话是过不去了吗?他虚无的脑子就剩下这句话了吧。
哈迪斯看到她眼里的坚定,如失去了爱情的水分,肉眼可见地蔫了。
泊瑟芬认命地叹气,“睡就睡吧。”
哈迪斯又支棱起来,他渴望看着她。
泊瑟芬铺好两床被子,被子中间隔着距离,她趴着用头上的花朵放到中间那条三八线上,放好了一整条后。
确定床隔离好的泊瑟芬钻入被子里,安心地靠着新枕头说:“睡觉吧,很晚了。”
哈迪斯坐在另一床被子上,他冷冷瞅着中间那条花线,又瞅了瞅泊瑟芬。
泊瑟芬看出他的不满意,立刻对他指指点点,“不是你要上床睡觉吗,我都给你铺床了你哪里不满意。”
哈迪斯的气势,再次丧了下去,他忧郁得很委屈。
至少不用再睡走廊,泊瑟芬愿意让他上床。
认真说服自己的哈迪斯最终躺了下去,他侧着身体直勾勾盯着花线后的泊瑟芬。
泊瑟芬被他盯得慌,她默默地扯高被子半盖住脸,闭上眼假装睡觉。等了好久她偷偷睁开眼一瞧,哈迪斯的眼还是那么亮,那么大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放缓声音说:“哈迪斯,别动。”
说完,她伸出手越过花朵,放在他眼皮上,哈迪斯感受到什么身体一僵,却没有阻止她。
很快的,他闭上眼,呼吸也逐渐均匀起来。
泊瑟芬拿开手,指尖上缠着睡神第一次见面赠与她的美梦,就算是神也无法抵抗的睡眠力量,带着最美好的祝愿,进入了哈迪斯的身体里。
她侧着脸,看了他许久,直到眼前的神明眉眼舒缓起来,如愿进入了那个甜梦里,她才露出微笑。
睡神送给她的美梦,她可以许下梦境的愿望。
她不知道哈迪斯会做什么梦,却绝对是他最希望,最想要的梦境。
泊瑟芬的手缓缓往下,最终来到他的手掌处,想趁他不知道,就碰一碰。
可是这个动作最后还是没有成功,泊瑟芬放弃了趁人之危的占便宜,手轻揪住了他的衣袍一角。隔着花的香气,她轻声说:“愿你好梦,哈迪斯。”
还有……
晚安,哈迪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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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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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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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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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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