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扬正如标枪一般竖立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冷冷瞪着他。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我说和尚,你到底是不是和尚,和尚不应该早早起床,还要做早课吗?怎么不见你做早课?”
“我的修持之法不同。”法空来到井边,打了一桶水然后倒入盆中洗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诵经,好好活着,这便是修行。”
“你就是懒吧?”林飞扬听得直撇嘴:“懒就说懒,非要说得这么好听?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
法空洗过脸,拿毛巾轻拭:“你前去去金刚寺即可,不必过来找我的。”
“还是一起赶路吧。”
“莫非不认得路?”
“……不……不认得路又怎么了!”林飞扬气弱了一弱,随即又昂然道:“有几个知道金刚寺在哪儿的!”
他晚上打听了一番,根本没人知道金刚寺到底在哪儿,大雪山那么大,那么冷,不是有事谁去金刚寺。
不过知道大雷音寺的不少,金刚寺的就没有。
他只能过来找法空。
免得没赶过去,法空以为自己赖帐。
“如此……”法空慢慢道:“那我画一幅地图吧,按着地图找过去即可。”
“你难道不回金刚寺?”
“就怕你跟不上。”法空微笑道。
他准备用神足通直接回去,何必在路上耽搁两三天,说不定还有什么麻烦。
他现在最怕麻烦。
“跟不上……”林飞扬脸色难看,不满的瞪法空。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和尚忒不厚道了!
他咬咬牙:“放心,我跟得上!”
“……也好。”法空微笑:“那待一会儿我们便启程,你先去紫阳门外等我即可。”
林飞扬转身便走。
——
净湖
明媚的阳光下,湖水轻荡,波光粼粼。
清风带着湖水的清气,轻拂湖上小亭的幔帐。
观澜亭内,半高的倚榻上,王妃许妙如穿一件月白宫装,肌肤如玉,面如芙蓉,雍容华美,真如神仙妃子。
她曼妙身子横斜榻上,一手支着螓首,一手拿着一卷佛经,心不在焉。
不时瞥一眼湖边。
侍女小桃与小杏站在一旁,不时递上瓜果,或者把果皮送走,甚是忙碌。
许妙如忽然起身,待看到从林中转出的是楚煜,顿时失望的摇摇头。
“小姐,我去唤一声法空大师吧。”
“不必。”许妙如一摆玉手,看着进到小亭的楚煜:“煜儿你昨天喝醉了吧?怎不多睡会儿。”
“娘。”楚煜温文尔雅的一礼,笑道:“我没怎么醉,法空还没到?”
“应该快了。”许妙如道:“煜儿你没再犯病吧?”
“彻底好了。”楚煜深呼吸几次,砰砰的拍拍胸口:“好得不能再好。”
许妙如笑靥如花。
“小姐,来了。”小桃忙道。
法空正出了树林,到湖边上回廊,再徐徐来到观澜亭。
进了观澜亭,法空合什微笑。
许妙如起身合什还礼。
法空冲楚煜点点头,笑道:“王妃,那我们便开始吧。”
说罢直接催动回春咒。
果然还是要见到自己,许妙如的信仰之力才到帐,这一点儿委实麻烦。m.χIùmЬ.CǒM
他施完十倍回春咒,暗自摇头。
正准备告辞离开,却见楚祥匆匆过来。
楚祥身穿锦袍,脚蹬鹿皮靴,冠玉般的脸庞阴沉沉的,但随着靠近,阴沉的脸色慢慢褪去,到了小亭里时,已然变成了微笑。
许妙如没什么修为,自然是看不到的。
法空暗自失笑。
这位信王爷也太过深情了,到了许妙如这里,便抛开一切烦恼,绝不让烦心事来干扰许妙如的心情。
一般人做不到,所以不得不佩服。
“王爷。”许妙如嫣然笑道:“从今之后,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啦,我已经是正常人,不再是病人。”
“好好好。”楚祥朗笑道:“恭喜夫人!多谢大师。”
他朝法空合什。
法空合什还礼,忍不住施展了天眼通。
他好奇楚祥如此心事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楚祥觉得法空眼神忽然变得古怪,深邃如古井,要把自己看透。
这很不舒服。
但看在治好了夫人的恩情上,他强按捺住不适,笑道:“大师不再盘桓几日?”
法空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看法空陷入思索,楚祥没有打扰,静静看着他。
许妙如与楚煜也静静看着法空。
法空叹一口气。
自己多事了。
可惜,已经看到了。
世间的烦恼与麻烦,往往就是因为忍不住,要深深记住这个教训才好!
他一边自我反省,一边思索要不要说。
“大师临别,可是有何叮嘱?”楚祥笑问。
法空叹息道:“王爷,前路艰辛呐。”
“其实也没什么,”楚祥笑道:“大不了,我不做这个九门提督了,做一个富贵闲人也不错。”
法空摇头:“王爷想退,别人却未必让你退,……王爷所接触的那些大易遗民是假的。”
楚祥脸色微变。
法空道:“到头来,会被反咬一口,差不多就要丢了提督之位。”
“丢便丢罢。”楚祥不在意的笑笑。
法空看看天空。
楚祥知道他还有话说,静静看着他。
法空叹口气,暗道自己的心还是太软,但确实硬不下这心肠来。
“有什么话,大师尽管说便是。”楚祥道。
法空既然决定说了,也不再犹豫,缓缓道:“天下将有一场大旱,明天这场雨恐怕就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楚祥皱眉。
法空温和的说道:“大旱之下,要赈济百姓,可那个时候,朝廷的济民仓却拿不出粮食来。”
“不可能!”楚祥沉声道。
法空道:“亡羊补牢,说不定还能来得及,王爷不妨查一下,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那必然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他说完之后,对许妙如合什:“王妃,那贫僧便告辞,……我今日之语若是外泄,恐怕一个妖言祸国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性命难保,……阿弥陀佛!”
其实为了性命着想,不该多嘴。
祸从口出,麻烦无穷。
可是天眼通所见到的未来场面,对他的冲击太大,真要这么憋着不说,负疚感恐怕也会击垮自己,心念不能通达。
这是一场波及数千里的大旱,是天灾。
可是因为济民仓空虚,原本的天灾演变成了人祸。
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数万人硬生生饿死。
饥饿之下,发生了无数兽行,惨不忍睹。
自己如果说几句话就能避免这惨剧的发生,却因为怕惹麻烦而不说,实在熬不了良心的责备,自己心狠却没狠到这个份上。
但这几句话可能会让自己惹上大麻烦,甚至丢性命。
妖僧妖言蛊惑人心,乱民心,其罪当诛。
朝廷如果下这么一道令,金刚寺也未必保得住自己。
如果想活命,得尽快提升修为,以保证自己从容跳出任何危险,包括朝廷的围剿,实在不行就得逃到大永了。
这一刻,他思维发散,开始寻找退路。
当然情况也未必这么凶险,自己想得太极端。
可涉及生死,还是往坏处想的好。
他想着这些,身形消失在原地。
楚祥剑眉紧锁,一言不发。
——
金刚寺
药谷
法空站在药谷的小湖边,看着凌乱的山谷,看着被毁了一半多的药圃,脸色沉肃,一言不发。
林飞扬站在他身边,好奇的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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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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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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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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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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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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