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轻。潮湿的空气像刚下了雨,夜的宁静争不过人的喧闹。广场音响传进耳朵。亭子在他和她的家中间,小道很静。
亭子用木头搭建成了一层一层的长方形,藤蔓缝隙里纵生。
他低头看脚下,站在亭内像松柏。亭内有木头凳,他不愿坐。
枝道绕过池塘来到亭内。她站在他身前,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低下。
“什么事啊?”
他抬起右手,将手中东西递给她。
一本黑色笔记本。封面单调地烙了一排英文句子。她疑惑接过,下意识翻开封面。空白的页面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再翻一页。久久而认真的看着。
一分钟后,她抬头看着他。
“这…你写的?”
他点了下头。“结束了,送你份笔记。”
她看了看笔记,翻页又翻。后又仔仔细细打量他,难以置信地皱眉。
不可能吧…这他写的?他啥时候把字练好看的?嗯?现在这字都能上黑板报了,这还是创下明氏甲骨文的他?不平时给她讲题时还是那副蜘蛛体吗?
“你写…的?”她又抬眼看了眼他。
他皱眉看她,“不可以吗?”
她再次认真看笔记的汉字、数字、字母和符号组合。因为字的规整,界面清晰悦目,引人入胜,远不是当初退避三舍的恐怖笔记。
他练字…为了什么?
明白看穿她的想法,他说:“老师说我影响卷面分。”
枝道已经很久没看过他的卷子。记忆久远的上次。她想看他的数学卷,结果却被严词拒绝。那段时间她特别不舒服。谁看他那点破字,丑得人哭还当她是有多愿意呢。自此打算绝对不会看他任何一科卷子。
她合上。自作多情。她还以为…枝道轻声说:“谢谢你了。”
她看了看黑色的天,准备转身回家,右肩往家的方向渐渐倾斜。
他抓住她的领子。“枝道。”
她动了动脖子,侧身不满地看他,“你咋老抓我领子?”
“比我高我就不抓。”他气定神闲。
嘿!她这暴脾气!枝道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放手!”
他的力气远比她大,撺住她的领子不放。他散漫地仰着下巴,声音缓慢。
“枝道。你是不是记性不好?”
他说,我不是说过我跟茉荷不是男女关系吗?
她缓缓放下手在腿边。“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忘了之前我还看过她坐你腿上,你们那样那样吗?我又不是个瞎子。不得不说你和她平时隐藏得是真的厉害,我都看不出来你和她初中就是情侣了,你说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他盯着她念叨不停的嘴,放下领子,右手习惯性捏她的脸颊。
“那么激动干什么?”
她停顿一下。突然大声吼出。“你管我!”
他好烦啊。她想走,却来不及侧身。他按住她的后脖,脸凑近她。鼻尖差两厘米的距离,她闻到他窒息的气味。
“以前是,现在就同样是了吗?那天她喝醉认错人,所以坐在我腿上。你只是刚好碰见了。还有…”
他盯着她的眼睛。
“我们没有那样那样。你眼神是真的不太好。”
少年放大的脸如同院里私藏的蔷薇,眼睛是惊蛰雨水。大得动人,一睁一闭像废墟上的星与云。
“我要回家了。”她推开他。
-
明月坐在沙发上看着班级排名表,抬头看了眼刚进门换鞋的明白。
她笑着摸了摸卷纸上的分数。
“李老师说你最近字越写越好了。之前让你练字你不肯。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想改就改了。”他低头,换上纯灰色拖鞋。
明月低了神色,右手食指轻轻梳理耳后发。“嗯。只要你想,怎么改都行。”
他停住动作,像夜狼般盯着她,右手手指划过左手中指的血疤。
“我不是顾隐。”
“我知道…”她低头又看起了卷子,翻了个面。“对了明白,李老师还跟我说…”xǐυmь.℃òm
“以后不要用Z当假设字母了。大家都用的X。老师说你这样以后会扣分的。”
“嗯。”他低眉。
“饭已经做好了。”她停顿一声,缓缓起身,“那我走了啊。”
“嗯。”他抬头。
门关上,轻微的响声,人已离开。他背对她的身子终于转向门。这间屋子习惯只有他存在。
茶几上一堆卷纸和一杯玻璃水杯。他走近,拿起数学试卷,轻轻躺在沙发里。他的眼睛从选择题到最后一道大题。
他的食指缓缓放在水笔迹上的“解”字。缓缓往右。再往右。
最终。停在“Z”上。
倒影在杯里摇摇欲坠。
-
他总这样给她失望又给她悸动。他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
暑假。她除了做作业、玩游戏基本没出过门,徐莹邀她出去她也提不起兴趣,仿若有个疲倦的老人住在身体里。
频繁活动是和卢子谅打《和平精英》游戏,她想升个星钻段位。卢子谅已经王牌了,他说带她上分。于是每个晚上八点,她和卢子谅都开始打游戏。
刚准备打开,QQ的消息却弹出。她看了看名字,愣了会才双击点开。
混蛋:【你看笔记了没?】
六出:【看了。怎么了?】
混蛋:【你在写作业?】
六出:【没有】
混蛋:【那在干什么?】
他突然问她这个干嘛?突如其来的。自从那天分开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不会又抓她玩游戏吧?合约已经结束了,难不成他还能命令她?
六出:【玩和平精英啊】
混蛋:【卢子谅?】
他怎么知道?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
六出:【是啊。】
五分钟的静止,他像是失踪了。她不想再等他回话,于是退出聊天软件。刚要点开游戏,消息却来了。
混蛋:【邀我。】
嗯?她眼花了?枝道认真瞪大眼看着屏幕上的字眼,久久定神。
他不是从来不玩游戏吗?!以前说了多少次他不玩。固执得跟个老处女似的。他是开窍了还是被附身了?他不会真要跟她一起玩吧…再说还有卢子谅,他又不会玩,到时候卢子谅带两个坑…一气之下会不会以后都不带她上分了。
她不想受他影响。枝道手放在键盘上啪啪打字,她停了,手指放在箭头键迟迟不按。
她已经两周没和他说话了。
她删除,又写。
再删除。再写。反反复复,逐字斟酌。
混蛋真的好烦。
她抿着嘴。最终打字。
六出:【等我进游戏】
-
窗口有风。黑色签字笔被吹到笔记本黑色的缝合端停下。三排字刚写下不久,潮湿的笔渍未干。像晾晒的衣服。
我坐上一辆摩托车。
我知道总有一天要踩下刹车。
但被风吹乱了头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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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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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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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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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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