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祁回避着曹漪兰和郭韶月的目光,一声无奈地叹息。
“好了,不要闹了。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闹到外面来,是怕别人看的笑话不够吗?走吧,我们回家去。”
他本想就着台阶让曹漪兰回侯府,奈何曹漪兰就像听不懂似的,低头捉笔,写得行云流水,面带微笑,眼皮都不抬一下,摆明了不给他的面子。
郭韶月看得心里酸涩不堪。
曹漪兰怎么敢这样对待小侯爷?
也只是曹漪兰敢这样对待小侯爷……
说到底,曹漪兰对他而言,仍是不同的。
蔡祁没有挑明了说,可话里行间,他和曹漪兰才是夫妻,而她郭韶月只是一个外人。
这一刻,郭韶月好像才算明白,为什么蔡祁从来不在外面说曹漪兰的半个不字,哪怕是醉酒以后,也从不会轻易吐口……
以前郭韶月以为蔡祁是怕丢人,因为曹漪兰太凶悍善妒。
现在才知道,在蔡祁眼里,他和曹漪兰才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
“走吧。”
蔡祁又说了一遍,曹漪兰仍然不理,多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看蔡祁在她面前无能为力,低头叹息,郭韶月忌妒不已。
这是曹府大姑娘的矜贵,是曹漪兰的娘家带给她的底气,可惜……她家破人亡,只能看人脸色过活。
“少夫人……”郭韶月慢慢走过去,朝蔡祁和曹漪兰分别施了施礼,通红的眼圈刻意回避着蔡祁的盯视。
“一切都是韶月的不是,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处罚韶月便是,韶月……别无所求,只盼您二位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不要因为韶月吵架……”
“关你什么事?”曹漪兰突然抬头,双眼满是讥诮地看着她,“我和夫君要怎么过日子,还要看你一个青楼女子的脸色不成?”
“曹漪兰!”蔡祁不满她打断。
“我说错了吗?难道韶月娘子不是青楼女子?”
曹漪兰的脸上仍是那种放肆的嘲笑,高高在上,看上去尖酸又刻薄,可又与往常大为不同。
因为她不再愤怒、嘶吼,更没有歇斯底里的辱骂和痛恨,整个人看上去平静极了,尤其那双黑瞳凉幽幽的,好像有一个无底深渊……
蔡祁心里泛冷。
“好了,这次算我的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要吵也回家再吵,我不想在外面闹个鸡飞狗跳,丢不丢人?”
“丢人,怪丢人的。”
曹漪兰接过话来,慢慢将镇纸压在写好的手书上。
“本来我寻思你我夫妻一场,再怎么也该和气收场,特地买了酒菜,准备和你痛饮几杯,道别一场,就像当初那样,我们有什么不开心,一壶酒下肚,睡醒起来便烟消云散,可是……”
曹漪兰撩开眼睛,看一眼蔡祁和郭韶月。
“如今想来,还是罢了。两心不同,难归一处,我们就放过彼此,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蔡祁震惊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
她说得不清楚吗?
曹漪兰望着蔡祁瞪大的眼睛,指了指桌上的手书,平静地一笑。
“和离书我写好了,你哪天得了空,差人将放妻书送到曹府来,你我夫妻就算是缘尽了。我会让佩儿提前去侯府收拾我的私物,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侯爷和夫人那边,按理我该去磕个头,道个别,毕竟他们照顾我的脾气那么久……但我这个儿媳妇做得丢人,成婚两年,没尽什么孝道,成天只顾着鸡声鹅斗,让他们也跟着操心……所以,我便不去了。”
“曹漪兰!”
蔡祁认识曹漪兰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她是什么性子,什么脾气,蔡祁一清二楚,但他发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静可怕的曹漪兰。
“行,你要闹我陪你闹,我们回去,关起门来,你要怎么骂怎么打都行,好了吧……”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和离不是小事,不是说和离就可以和离的,因此,蔡祁认定曹漪兰还是因为郭韶月的事情在跟他闹脾气。
而且,这边吵起来,保证隔壁四邻能听个一清二楚,明儿起来汴京那些小报,又有得写了。
蔡祁不想自己家那点事情,成日里被人说三道四。
他放了软话,大步过去扼住曹漪兰的手腕,就要拖走她。
“啪!”曹漪兰突然抬手,将手书拿起拍在蔡祁的脸上——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蔡祁脸上精彩纷呈。
曹漪兰原本只想拿手书丢他,不料顺手薅到了狼毫,那未干的笔墨,就那样顺着蔡祁的俊脸画落下来,从鼻子到嘴,滑稽又搞笑……
两个人都怔住了。
郭韶月紧张地唤一声小侯爷,赶紧拿了帕子要替蔡祁擦拭。
曹漪兰见状,推开蔡祁,大步冲了出去。
“站住!:
·
一院之隔的张宅里。
夏夜燥热的气温,将一颗少女心煮得沸腾起来。
昏暗的光线,照着张巡那一副**丨的后背,小麦色的健壮肌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一些已然结疤,有一些尚未痊愈,红肿而狰狞,却衬得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回忆樊楼那日他出手相助的果决和英武,赵如念心里一颤一抖,芳心被迷惑得七零八落……
张巡背对着她。
“一切都是臣心甘情愿的,公主大可不必如此……”
“不!”赵如念手指微微一颤,就着药膏轻轻为张巡涂抹伤处。
“我……张郎,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公主。”
“你别动!”
“……”
“痛吗?”
“……”
“我在问你,痛不痛?”
“嗯,不痛……”张巡声音低沉而喑哑,“为了公主,臣便是舍了性命也是甘愿的,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张郎,你怎么这样傻?”
赵如念突然放下药膏,从背后将张巡紧紧圈住,绯红的脸蛋贴上张巡的后颈。
闷躁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少女柔软的身子,幽香的气息,冰凉的肌肤摩擦着伤口,有细微的疼痛。
张巡咬牙,溢出一丝难耐的低嘶。
“公主,不要这样……”
赵如念脸红耳热,却坚定而执着,“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无论如何,我定不会让这件事情牵连到你……”
张巡抓住她的手腕,低低道:“此事公主不要插手,不然官家怪罪下来,臣纵使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放心,父皇最疼我……”
“公主,微臣鳏夫之身,不值得你托负终生……”
“不!你值得,除了你,再没有别人更值得了。”
在赵如念看来,张巡与任何一个男子都是不同的。这种感觉从何处而来,她不记得了,只知道看到他的第一眼,当他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面前,她就明白,这个男子将是她此生的挚爱。
可张郎谨小慎微,不肯对她有半分逾矩,就连帮她护她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冒犯到她……
这便是爱重吧。
赵如念心窝里仿佛有一团火。
“张郎,不要拒绝我……”
赵如念拉住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身上,声音柔软得像一团潮湿的水草,缠绵低吟,“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她不会舍得让我伤心的……”
张巡侧过头,呼吸急促地盯着柔软多情的小公主,目光里是熊熊的火焰,是侵略,也是克制。
“公主,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
砰!
突然,一道巨响传入耳朵。
有女子在愤怒的尖叫——
隔壁院里突然嘈杂一片,脚步声声。
赵如念眼中旖念顿消,尴尬地看着张巡。
张巡飞快披好外衫,大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很快,有侍从禀报。
“三爷,曹大姑娘来找小侯爷,好像在宅子里打起来了……”
张巡皱了皱眉,回头看去,方才情绪泛滥到几乎失控的赵如念皱着眉头,一副为曹漪兰抱不平的样子。琇書蛧
“蔡小侯爷竟然把青楼女子接到别院安置,如此不顾体面,曹大姑娘怪可怜的……”
张巡一听这话,就知道原本水到渠成的情事断了情绪,接不下去了。
“嗯。回头我说说他。”
这两年他和蔡祁因为傅九衢的缘故疏远了一些,但到底结义一场,没有真正的矛盾,明面上仍是过得去的兄弟。
赵如念盯着他,“你会像他一样吗?”
张巡看着小公主的表情,摇摇头,叹息一声。
“我送公主回宫。”
赵如念一怔,好像这才想起自己冲动之下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张小脸红得像猴子的屁丨股似的,害羞地点了点头,不敢直视张巡的目光。
“那便有劳张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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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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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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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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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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