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心知肚明是为什么,微微一笑,远远地朝她行礼。
“郡君安好。”
高淼暗自磨牙,冷冷哼声扭开头去,故意叫辛夷难堪。
曹翊无奈地笑笑,向辛夷辞别。
“小娘子请回,不必远送。”
辛夷原本也不打算远送,只是出于礼貌意思意思罢了。闻言,她浅浅一笑,说声“大人慢走”,便含笑转身。
背后传来高淼压低的冷声。
“小舅,你要防着这个妖女,她极会使坏……”
曹翊看着辛夷淡然离去的背影,莫名尴尬起来,嗔怪地叮嘱高淼。
“不可胡言乱语。张都虞候为国捐躯,他的娘子,你也当敬重才是。”
高淼不满地呛回去,“张都虞候从不喜欢她。蛇蝎妇人,恶毒后娘,心思如贼,哪里担得起我的敬重?”
这个贼字,主要是对水渠边那事的不甘。辛夷玩味地回头看她一眼,挑了挑眉毛,戏谑一笑,高淼当即面红耳赤,嗤怒咬牙。
“小舅舅,你不要被她蒙蔽了,这丑妇人惯有心机,歹毒得很……”
“滔滔!”曹翊沉下脸阻止她:“背后道人长短,非正人君子所为……”
“小舅!你不知她有多下作。她……”
辛夷蓦地回头,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含笑警告。高淼气得直攥马缰绳,可到底还是没敢把水渠边上受的委屈告诉曹翊。
“我就是厌恶她,厌恶极了!丑八怪。”
……
王屠户的尸首是开封府衙门派人来收殓的,听说是先抬到义庄去,待仵作验尸再交予家人安葬。
开封府的人来殓尸时,问了张家人一些话,又私下询问了辛夷和王屠户的事情,辛夷一律以“不识,不熟”搪塞过去。
捕头让她画了押,径直离去。
张家在办丧期间又死一个,消息传出去,一时流言纷飞,人心惶惶。
人们说起张家村和张小娘子,都不免心生忌惮……
辛夷浑然不知外面的风言风语,一个人躲在房里,为自己把脉了一次又一次,一会觉得有了一会觉得没有,一会觉得崔郎中只是帮她遮掩一会觉得崔郎中说的是实话……
最后,她心神不宁地换衣服出门,去吕家,想偶遇崔郎中。
刚进入吕家内院,就看见一个奶娘模样的妇人,抱着一个花布襁褓从倒座房里出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门廊下风大,襁褓被风吹起一角,辛夷无意间瞥见,那几个月大的婴孩面部扁平,目光呆滞,嘴角流涎,还有明显的唇腭裂……
奶娘与她远远对视,紧张地捂紧襁褓走开了。
辛夷心里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这便是受到水鬼诅咒生出来的“怪胎”?
·
许是得了曹翊的吩咐,小曹娘子没有再隐瞒辛夷。
除了大儿子铁蛋,她其实还有一个小儿子,叫石头,尚不足六个月。
不幸的是,石头和张家村这两年出生的孩子一样,先天缺陷,长着一张兔子似的嘴巴,面部扁平,双眼呆滞,一看便知智傻。
吕家和小曹府都觉得这孩子丢人,满月酒都没有办,甚至不让亲眷四邻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有人问起来,只说那个孩儿生出来便死了。
从此石头就被深藏内宅,从没见过生人。
这也是铁蛋讨厌辛夷和张家人的原因。
“村里的变故是从你嫁到张家村那一天开始的。”
“从那天起,妇人但凡有喜,要么滑胎,要么产而不全,出生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
小曹娘子告诉辛夷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还有细微的颤抖。
辛夷回家思考了许久,又翻找出张小娘子房里的全部家什与遗留物品,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张小娘子和水鬼案的必然联系。wWW.ΧìǔΜЬ.CǒΜ
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处心积虑地谋杀她?
不过,此刻她身处案件漩涡,不论有没有曹翊的“拜托”,都必须弄清楚案件的真相——
事到如今,辛夷已经做好了长期回不去的准备。
她要在这个世界里立足,就得有钱。
汴京城商业发达,她可以“抛头露面”做营生,也可以治病救人,只是女子想要独立自主,比男子更不容易,更需要钱……
尤其眼下的形势,对她实在不利。
她得为自己的生存,做好长远的打算。
·
傅九衢没有食言,很快派孙怀送来了烫伤膏药。
一罐冰地虎烫伤膏,用绣着福禄祥云的锦缎荷包装着,缀了流苏和珠玉,以盘金绢条封口,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么华丽精巧,确实像广陵郡王的风格。
辛夷的烫伤并不严重,最痛的是被勒过的脖子。
“公公辛苦了。”
孙怀笑呵呵地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骨子里却觉得这小娘子太过随便,哪有接了郡王的恩典这么漫不经心的?
不说感恩戴德,这么大剌剌的合适么?
“小娘子,咱家还有一句话……”
辛夷嗯声,嘴边挂着淡淡的笑。
孙怀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轻咳一声,笑眯眯地道:“国舅爷世禄之家,一门勋贵……嗐,像这种高宅大户的人家规矩甚多,小娘子还是不要同他走得太近得好,免受无妄之灾。”
“公公何意?”
“意在话中。”
辛夷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云淡风轻。
“这是公公的意思,还是广陵郡王的交代?”
孙怀笑了笑,“小娘子就当咱家多事吧……我也是看小娘子不容易,为你多想了几分。”
辛夷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说她高攀不起曹翊,警告她不要心生妄想呗?
看来这个广陵郡王当真是防贼一样防着她,认为她这个死了丈夫的小寡妇,不勾引他,就会去勾引他的小舅?
辛夷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意思。
“多谢公公美意,小女子有自知之明……像曹都指这样人品贵重才貌双全的男子不可多得,有机会,我自然要多多亲近他才是。
孙怀:“???”
·
这天晚上,张家的祭事照常在做,但没有人来找辛夷的麻烦。
辛夷清楚,这是傅九衢的功劳。
对刘氏和张正祥这一对趋炎附势的夫妇而言,巴结傅九衢比打压她更重要。
私底下,刘氏和张正祥就分家的事已然商量过了。
广陵郡王只说分家,又没说要分什么给她,这所宅子背后有三间老旧破屋,空闲了许久,平常用来堆农具和柴火,让她搬过去住便是。
至于三个孩子,刘氏当然是巴不得辛夷带走,少三张嘴吃饭。可是张正祥却有些犹豫,觉得会招人闲话,也怕傅九衢怪罪。
夫妇二人没有就此事谈妥,辛夷也不着急。
张巡丧期未过,她不想和刘氏掰扯。
西厢房。
三小只看着辛夷将冰地虎的膏药抬高,看来看去,就是不打开来用,不免有些疑惑,但一念和二念都不想同坏女人说话,只有三念鼓起勇气,提醒她。
“你都受伤了,涂一涂这个药药,是不是就会变好?那个,你要是手疼疼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擦擦……”
这是在关心她么?
辛夷望着瘦瘦小小的丫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哪有这么神奇?一擦就好的药,这世上还没有呢。”
三念嘟起嘴巴,“那你是在瞧什么哩?”
辛夷微笑,“我看它值几个银子。”
三小只错愕。
辛夷眉梢微动,笑容更得意了几分。
所谓宫中御药冰地虎,就是以生地、熟地、虎杖、冰片、蒲黄、栀子大黄为主要原料,再加珍珠粉、穿山甲等制成的烫伤膏药,对辛夷的这点小伤而言,并不会比她的自制药更好。
当然,药膏的价值远不在此。
她有更好的打算。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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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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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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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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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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