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西北的外围也是大片农田所在的位置,再向外一点就是野地山林,离农田较近的边缘野林里生长着一种矮灌木,季节变暖就会结出绿色的果实,成熟以后变成紫色,是大人们不怎么喜欢但孩子们拿来甜嘴的时令物。
家中没出事时小菱很喜欢这项野外活动,不只是为了尝那一口野果,更是因为她可以和好多小伙伴一起行动,就像一个可吃可玩的集体游戏。
为了不让贪玩的小家伙摘了果子就往口袋一塞回家后就一身花花绿绿的回来,小菱的阿娘今天给女儿准备了一个稻草编的小篮子。
和认知里农家粗糙的稻草人、稻草帽或者稻草笤帚不同,阿娘用来做编织的草总是要更加干净齐整,就像她打理的那些绣线一根一根笔直又光滑,因此编成的小篮子也格外精巧,篮子的肚子故意编成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去吧,多摘一点。”阿娘将漂亮的小草篮挎在她的小臂弯上,又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摘满一篮子就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草篮子心里正在不断动摇的小菱:“好吃的!?”
忽然间腰不酸腿也不疼,出门也不可怕了!
***
城西的小孩是从小就要就要帮着家里做事的,但毕竟是孩子,边干边玩仍是占大多数。年纪小小的他们会给家里打些猪草或捡些干柴,多多少少也算是做了贡献。
小菱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外面站得最近的苗苗姐,只比小菱大两岁的女孩肩上背着一个小竹篓,显然摘果子并不是这一趟出门的唯一目标。
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门前的小道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装备——从城里赶到农田边缘的那片林子,以孩子们的脚程算是一条挺长的路,当然得带齐东西才更划算。
这些清一色的容器或工具里,小菱臂弯上那宛如艺术品的草篮无疑是这帮人中最靓的崽,以至于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回忆起门外这些熟面孔都叫哪些名字,就看到他们先对着她的小草篮子咋咋哇哇,一个两个和小菱之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在这种被羡慕的集体注目下,小姑娘对出门的最后一点抗拒心也消失了。
“你们也想要?”她故意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小篮子,见他们的脑袋都随着她的篮子来回转,心里更加得意,“阿娘说了,你们可以拿摘回来的浆果子跟她换!”
其实她不太乐意让阿娘的草篮也给别人,但想到阿娘说的需要很多浆果才能做出好吃的,她还是忍了。
这句话对于只拿摘浆果子当游戏的孩子们来说,无异是有了一个很棒的奖励,一个个竟是等不急的咻咻跑走。
一时间,门前小道的石板路上全是孩子们踢踢踏踏的奔跑声和嬉闹声。
清晨的微风带着凉意,头顶的阳光这时也是和煦的,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待孩子们路过清河边时,味道又变成了河水特有的淡腥气。
小菱的意识虽然还没完全回归五岁的自己,但身体早就条件反射地跟着大部队一起往前走,他们穿过幽深的小巷,路过古旧的商铺和阁楼,在早就挑出酒旗的食肆与堆着高高蒸屉的馒头铺子前面呼啸而过,最后在匆忙闪避的大人没好气的叫骂声中蹿进人群。
对于家乡小城的记忆随着这趟奔跑逐渐复苏,小菱本该酸疼疲惫的小小身体忽然又涌出了无数气力,她跟在苗苗姐的身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色逐渐欢喜。
不过这份好心情在路过小叔家门前时就消散了不少,奔跑中小菱一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里面感觉不出任何动静,直到脖子再不能往后转了她才放弃继续往前。
她又想返程回到阿娘身边,守着她哪里也不去了。
城中的那条清河除了给那些农田供水以外,也在附近蓄了一条不深不浅的水塘。小孩们奔到野林附近时,日头已经变得毒辣,不过躲在树木阴影中的他们并没怎么受影响就是。
今天被漂亮的小草篮子吸引,往常这个时候早就脱了衣服在水塘里摸鱼摸虾的男孩子们也跟着女孩们一起在林中各处猫着腰摘果子。
小菱是还是被苗苗姐带着跟在身边,听苗苗姐一边熟练地摘着果子一边对着她絮絮叨叨。
“我昨天都听我阿娘说了,你差点跑丢了吧?梅婶婶可急坏了,从傍晚一直找到夜里,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这些绿色的浆果子就不要摘了,我们只摘紫色的。来,这些都给你。”琇書蛧
“你这个草篮子可真好看啊,好羡慕小菱你有这样一个阿娘,又会织布又会刺绣,会做好吃的饭菜还会给你编这么漂亮的草篮子。”
“对了,阿娘今天还让我问梅婶婶有没有去锦绣阁接活?那边接了一个大订单,说有洋商在收购顶好的绣品,然后乘着钢铁大船带回他们自己的国家去卖,价钱给的特别高。”
苗苗姐以前这么能说的吗?
小菱已经不记得了,她回忆起前世自己逃离家乡的前一年,那时的苗苗姐是很沉默的。印象里的她不只不爱说话,还总是低着头,手里有着做不完的活,更别提出门找谁玩耍聊天了。
她不敢多说话,只含糊的点头应是,在苗苗姐的帮助下不知不觉蓄满了一整篮子的浆果。
小孩们贪玩也贪吃,特别是成熟了的浆果子味道不错,在一开始时还是有不少人没忍住,摘下果子就往嘴里塞,后头慢慢的才情况好起来。
浆果子的味道就在那里,每年都吃其实也就那样。只有小菱,在摘满一篮子后她没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而是跟在苗苗姐身后一边帮着打猪草,一边看见熟果子就摘了往嘴里塞。
“就这么好吃吗?”七岁的女孩直接笑了。
小菱没说话只是点头。她是不会告诉眼前的姐姐,曾经的自己在外面饿到发昏时是连土也吃的,树皮、野草更是早就啃遍,能吃到东西对她来说是满满的幸福。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接近午饭点。
女孩子们做事仔细,只挑已经成熟的果子摘下,而男孩子们则要马虎点但速度也更快一些,这时的每个人身上都是满满的收获。
“走,回家!”
其中一个大孩子一挥手,这群小鬼便又呼啦啦一片穿过碧绿的秧田涌向了小城。
往家回的路上,小菱不可避免地又要从小叔的家门口路过,这时那扇门已经打开了,里头只有小婶拿着扫帚在清扫着院子,微胖的脸拉长着表情一脸的不悦,隐约能见她碎碎念着在咒骂什么。
大概是感应到有谁在盯她,对方下意识抬头,立刻就跟门外不远处站着的小菱对上了目光。
小菱就见对方的表情一僵,但很快又变回往常看她时的热情慈爱,还伸手向她招了招。
对她这副作态,小姑娘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又把头重新转回去,她小心调整了一下拎草篮子的角度,又跟上了大部队一口气消失在人群里。
而李小叔的院中,李小婶见小菱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就跑,心虚之后更多的还是生气。
“死丫头,白眼狼,倒是挺会记仇!”李小婶小声骂骂咧咧,又将院门重新关起,“不就是多关了她一会儿,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跟她爹娘一样记仇不记恩的!”
她的不远处,已经八岁的儿子一个人自顾自地玩耍,闻言抬头看亲娘:“不是说把小菱这个赔钱货关一晚上,大伯家的房子财产就都是我们家的吗?为什么还没变啊?”
“变变变,变你个头,我怎么知道!”当娘的直接冲了儿子一句,脸上满是烦躁,“当初你爹明明已经跟三赖子说好了,谁知道听名号那么虎的二流子原来这么没用!”
都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了却连一个女人都拿不住,真就是个废物!
李小婶心里又把三赖子骂了一顿,却丝毫不去想自己一家三口连一个孩子都没关住又该是个什么说法。
***
小菱是用逃跑的态度迅速远离小叔家的,他家和自己也就隔了两条街,距离不远不近,也足够她深感烦躁。
瘪着嘴踢着石子走到家门时,小院里已经排起一条队伍——小孩们一个接一个的送上自己摘下的大包浆果,然后兴高采烈的从她阿娘手里接过草编篮子。
随着最后一个小孩的离去,母亲身后专门盛放浆果的大盆也是铺满了大半。
“回来了?”阿娘接过她手里的小篮子,顺手关上门,“今天出去有遇到什么好玩的吗?”
“没……”小菱愣愣回答,眼睛只盯着那一大盘的浆果子看,她今天光想着事了根本没注意那些有的没的,“阿娘,你攒这么多果子,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啊?”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笑:“先吃饭,然后再来给我帮忙,等做出来就知道了。”
这个事小菱很乐意干,美美的用完午饭,她便搬来小凳跟在母亲身后陪着她坐在井边清洗那一大盘的浆果,然后找来干净的容器重新装好,之后便是上灶生火熬着……
小菱是一点点的亲眼目睹那些浆果最后是怎么被熬煮成果酱的,一大盆的量最后其实也就装了几个小陶罐。还在想着这个要怎么吃时,阿娘随意舀了一勺放到空碗中,接着添上茶水稍一搅拌就递给了小菱。
小姑娘捧着碗先试探性的喝了一口,接着便脸埋进碗的几下咕咚完,举着空碗眼睛闪亮:“酸酸甜甜的,好好喝,比街口易婆婆卖的酸梅汤还要好喝!”
她大声的夸奖,也引得阿娘抿唇笑了。
“等下午得空,你陪我一起去送酱,你阿爹走后我们可没少受邻里的照顾,我们要记得这份情平时尽量做回报知道吗?”
小菱全程点头,阿爹这时已经去世两个月,当时阿娘都哭得晕倒了几次,连丧事都是孙婶婶他们帮着一起操办的,一直到阿娘出事都一直在念叨着要好好感谢,结果……
“另外还要再留一罐,先给你小叔家里送去。”
小菱一直狂点的头顿时停住。
即使万般抗拒,只有五岁的她还是拗不过母亲的,小菱才平静没几个小时的内心又开始烦躁,被母亲牵着手越过街头往那边赶时,内心无时不刻都在发出尖叫。
她不想去!她讨厌小叔一家!她想要那家人全都消失!
前世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小菱完全不能原谅小叔一家人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如果有一个憎恨排行榜,这一家人绝对要排在首列。
就是他们害死了阿娘,害她成为孤儿,霸占了她的家还把她当丫鬟使唤了七年,后头更是想把她卖给一个瘸子老头换彩礼,逼得她只能躲进码头的一艘货船里阴差阳错地离开了家乡。
而生命的最后一年,本就在颠沛流离中的她遇到了战争,拼命挣扎求存最后还是死在了侵略者的炮火下……
只要想到这些,小菱就觉得自己嘴里和心里全是铁锈味,低着头紧捏着拳头小小的胸腔里全是憎恨。
她要忍耐,她要藏着,等到自己再长大一点,力气再大一点,到时候……咦?前面有人在惨叫,就是小叔的声音?
地方……也正是小叔家的院子里?
没能忍住的小菱一把钻进前面不多不少的围观人群里,很快就看到前面发生的事。
黑心小叔正被城里有名的流氓三赖子按在地上狂捶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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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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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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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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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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