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后的人显然没有花满楼那样沉得住气,苟十三竖起耳朵,在极短的沉默之后,便听到那方向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一个脑袋从墙后探了出来,苟十三看的清清楚楚,这正是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官雪儿。
她没有穿之前的那件五彩衣裙,反而换了一件色泽暗淡的衣裳,躲在黑夜里如果不是花满楼听见了声音,只怕还真能躲过绝大部分人的视线。
衣服上沾着少许灰尘,上官雪儿在进房间后还抱着这衣服的下摆,似乎是为了防止布料拖在地上发出声响。
“我们没有恶意,姑娘不必如此小心。”
花满楼对来人的身份似乎并无惊讶,只是略微抬了下手,示意上官雪儿放松下来。
上官雪儿盯着花满楼看了半天,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半蹲在床边的苟十三身上,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小姑娘?”
“花某眼睛虽然不太看得见,但好歹耳朵还算不错。”花满楼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同人发出的声音自然也不一样,只不过是些细小的差别罢了。”
“我有时候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瞎子。”上官雪儿叹道。
“虽然很多事在下知道,但这件事我还是清楚的。”花满楼声音柔和,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多冒犯,“我已经瞎了快二十年,现在是个瞎子,以后多半也是。”
“是吗?不过你可猜错了!”
上官雪儿突然笑了起来,甜甜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八九岁的女孩脸上则显得格外讨喜,“我才不是个小姑娘,我的年纪很大,甚至比你都大,而且要大得多。”
啊对对对。
这话未免也太离谱了,苟十三看得出来上官雪儿并不想直接说出自己大半夜偷听墙角的缘由,想要岔开话题可谓无所不用其极。m.xiumb.com
但这招对花满楼没用,他只是微笑地看着上官雪儿,好像在注视着一个恶作剧的小孩一般。
“我说得可都是真的!”上官雪儿再三强调,“你应该听说过有种武功,越练身形就越小,最后变成小孩子的模样,我练的就是这种功夫。”
“你已经见过上官丹凤了吧,那我告诉你,她可是我侄女,我比她大了三十岁,她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噗嗤!”
苟十三打了个喷嚏,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狗,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一只狗脸上突然出现人性化的笑容,那种诡异的画面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上官雪儿一下子就被苟十三咧开的嘴角吓了一跳,就连剩下要说的话都卡在了肚子里。
当她回过神来再看时,就见这条柴犬又重新伏在了地上,好像刚刚那一抹变态中透着诡异的微笑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总之就是这样,”上官雪儿突然没有了继续扯下去的心情,“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瞧瞧你们,既然你们都没事,那我也该回自己房间里去了,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那侄女知道了只怕要生气的。”
“………”
花满楼抬起手按了下自己的嘴角。
苟十三听得真切,他敢用自己每天掉的毛发誓,花满楼刚刚绝对是憋不住笑了。
“是吗?看来倒是我弄错了。”
“既然这样说,那我也该谢谢姑娘关心,正如姑娘所言,这事确实不合礼数。倒不如把上官丹凤喊来做个见证,再加上今晚出的事一起解决,姑娘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那当然是不如何。
现在把上官丹凤叫过来无异于要了自己的命,上官雪儿眨了下眼,脸上笑容不减分毫,心里却急得直冒冷汗,她只感觉自己从听墙角的那一刻就已经陷入了死胡同,而现在必须在胡同里做出选择。
花满楼没在意上官雪儿的纠结,只是又补了一句,“姑娘不必担心,上官丹凤既是你的侄女,相必对于长辈的要求,也不至于太过怨怼。”
“事不宜迟,”花满楼站起身,他身上一直都套着外袍,只略微整理下衣带便可出门,“还得麻烦姑娘带路了。”
“………”
上官雪儿心里只想骂脏话。
花满楼虽然没有出言催促,但一举一动都在逼迫她做出选择,就连那条看起来笨呼呼的狗子,在花满楼说完话后便立刻一跃而起,用脑袋顶着大门要往外跑。
这都是什么事啊!上官雪儿有些懊恼地咬着唇,花满楼似乎油盐不进,顺着她刚刚说的话装傻充愣,
她眼睁睁地看着花满楼将手搭上了门栓,推开门后轻轻叹了口气。
“你走吧,不过路上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了。”
???
这回不光是上官雪儿,就连苟十三的脑袋上都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
“刚刚那人也该走远了,”花满楼侧过身,准确无误地看向上官雪儿的方向,“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可以从西边绕过去,那里的路平沿些。”
这些话说的得上官雪儿一下子卡了壳,她盯着花满楼的脸,想努力从中看出一点端倪,然而门边的人却始终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对于上官雪儿堪称冒犯的打量也当做没看到。
“你……不去找上官丹凤?”
下意识的话一出,上官雪儿恨不得堵住自己的嘴。
花满楼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摇头,“你既然不想说,我又何必逼你,想来你也是有自己的难处,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就不怕我害你?”上官雪儿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自己气势不够,“我可比你大三十岁!”
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操持人设,苟十三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花满楼似乎总有一种力量能让人卸下心房,这种力量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总是立竿见影。
刚见到花满楼时苟十三还不太理解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并将其归咎于花满楼自身的人格魅力,现在想来不过是推己及人,一颗真心罢了。
这是这几个字说来容易,想要一辈子践行可谓比登天还难。
“如果时时都预防着要被害,那做人未免也太过可怜。”花满楼被上官雪儿的威胁逗笑了,“我有个朋友曾经就是这样,不过自从他想开了之后,活着也比以前快乐了许多。”
花满楼没说这个朋友是谁,上官雪儿也没追问,毕竟现在的主要问题并不是这个所谓的“朋友”。上官雪儿两只眼睛眨都不眨,就当苟十三都要以为她睁着眼睛睡着的时候,突然开口道——
“我其实是来找我的姐姐的。”
来找姐姐结果找到了花满楼的客房?
这话里的信息未免太多了。
不过上官雪儿的下一句一下子就推翻了苟十三心里那些不太正经的想法,“我怀疑我姐姐死了,就被埋在这院子里。”
……草。
试想一个人原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突然冒出一个家伙告诉里这儿可能埋了具尸体………
苟十三只感觉背后发凉,隐隐约约有阴风传来,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却发现那是他不断摇晃尾巴卷出的细风。
“你姐姐?”这个消息明显也超出了花满楼的预料。
“没错,我姐姐就是上官丹凤。”
如果上官丹凤死了,那今天出现的那个上官丹凤又是谁?
花满楼不说话,上官雪儿无法根据他的表情判断出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几天一直都在找我的姐姐,不过一直没找到……”上官雪儿有些急切,院子对于一个小女孩而言还是太大了,想要全翻一遍需要的时间不容小觑,“但我还会继续找的。”
花满楼把上官雪儿送出门,临走前她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和之前那个扯皮扯上天眼眨都不眨的小姑娘判若两人,苟十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女孩的年龄,哪怕她装得再成熟,其内里也不过只是个小姑娘。
一人一狗没再说话,只是默契地站在门口目送着上官雪儿消失在夜色里。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其中不少事甚至都没法找这里的东道主要个说法。苟十三趴在自己的软垫上,身体内传来若有若无的疲倦,而精神却亢奋地无法入眠,在临睡前他的脑子里充满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五颜六色的画面将他的眼帘填充得满满当当。
随着天边透出一点儿阳光,苟十三终于感受到了睡意,迷迷糊糊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今晚的那个杀手....好像不是来杀花满楼的。
而是来杀自己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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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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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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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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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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