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翻滚的黑云逐渐逼近,理应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大地和天却都是昏惨惨一片。狂风把窗口碧翠的银杏树刮得“呼啦啦”乱响,空气中飞沙乱舞——应该是对门装修的沙堆。
他赶紧把窗户关上。
上一次蓝月出现的时候他才只有十岁,许多事情早就被遗忘,也不记得当时的情形,唯一留下印象的就是弟弟房间中传来的哭嚎声和哐当哐当的杂音,让年幼的他多次想要冲进去救人,但是都被爸妈拦下。
那是困扰他数年之久的噩梦。
美杜莎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你不会真的像天龙人一样把我当作下等生物了吧。”
王一鲲转过身,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他眼中,美杜莎和他是一样的个体,神明既不高贵,也不低贱。唯一让他看美杜莎不顺眼的就是她在自己家白吃白喝还不付钱。如果当时在打章鱼人的时候,美杜莎说明自己出来放风的几天需要他提供伙食,他一定会对交易再多加考虑。
“你本来叫我吃泡面。”美杜莎道,“但是那个小姑娘来了以后你就做饭了,她说不吃牛肉,你就做那个什么咖喱鸡,这难道不是歧视吗?”
王一鲲气笑了:“我?歧视你?我给她做饭是因为她自告奋勇当我保镖,还不收我钱。而你,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
“……”美杜莎哑口无言。
他说道:“而且本来我不是准备和你一起吃泡面吗?我难道还能歧视自己不成?不过……不过你居然吃过泡面吗?”
“吃过。之前那个典狱长每次放我出来就拿泡面糊弄我,没有鱼,也没有肉,虽然味道是蛮好的啦,但是总是吃那个我都吃吐了。”
王一鲲心想,泡面加上海贼王漫画,上一任典狱长多半也是个死宅,嘴上却安慰道:“没事,至少我会给你不同口味的泡面,老坛酸菜的你肯定没吃过。”
美杜莎:“……”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
另一边,周棠梨在布置好这几天自己居住的临时卧室后就紧锣密鼓地开启了“梦游东京”的征程。
事实上她花了很多功夫在套被套上面,一度甚至想把被套划开再把被子塞进去,但一想到这并不自己的私有财产,只好默默忍住了这个冲动。
直到最后,还是王一鲲不放心,放下手里刷到一半的碗,上去帮了她一把才搞定。不出他所料,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傲娇少女果然什么都不会,生活自理能力远低于常人,不及她舞剑功夫的十分之一。
好在她打游戏水平还可以,即使没有旁边的人形自走攻略也能够继续玩下去——毕竟很多人在这款被称作是噩梦级难度的游戏面前,玩不了多久就摔手柄,最后还是逃不过上网查攻略的结局。
王一鲲和美杜莎无事可做,坐在她的两旁看她玩游戏。
美杜莎之前看过前任典狱长玩游戏,在一旁对周棠梨的操作大呼小叫,进行指点。小姑娘竟然也不生气,再一次回到复活的篝火边后,本着“你行你上”的原则把手柄递给美杜莎。
果不其然,在boss面前都没撑过半分钟就到下了。
王一鲲的注意力一直没放在游戏上面,他更加在意外面的天气变化。
此时的天已经非常灰暗了,屋外风声呼啸,飞沙走石,颇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超级大反派降临的前奏。
一轮钴蓝色的月亮藏在黑云后面,静静等待出来的时机。
他打开了客厅的灯。
在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美杜莎像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似的,整个人突然怔了一下,双目紧闭,从沙发上滑落而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就连头撞到了茶几也无所反应。
他没想到率先有反应的是美杜莎,而且反应还这么强烈。他原本以为蓝月的降临和美杜莎,和他都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们一个不是人类,一个大概率还会是普通人。
他注意到美杜莎的腿上开始慢慢出现一个个圆形的红肿,和他肩膀上的痕迹一样的症状,立刻意识到她正在恢复原形,赶忙抱起她就往二楼跑。
周棠梨跟在他身后,心中不明所以还带着担忧,这并不是正常的转化表现。
普通人在转化为特殊能力者的统一前兆是心跳加速,肌肉充血,兴趣亢奋并且会毫无缘由地感到快乐。更重要的是,现在蓝月还没有出现。
她向窗外投去一缕视线,黑云后方隐约有月亮形状的影子,但看不真切。
王一鲲在把哀嚎的美杜莎送进房间,思考片刻后,还是把她放进了浴缸里面。
他把水龙头的水流调到最大,冰冷的自来水喷涌而出。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美杜莎的哀嚎声似乎轻了一些。
“你去厨房拿点冰块,还有盐巴。”他扭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周棠梨,又不放心地补充,“冰块在冰箱下层,盐巴在锅旁边。”
他记得希腊神话中,美杜莎的爷爷是原始海神,亲爹,连带着一堆亲戚都和海洋有关,就连那个和她春风一度的渣男,都是海洋的统治者,波塞冬。她在被杀害之前也长期居住在海岸线边。
所以她应该亲近海洋,模拟一下海水的环境总是没错的。
周棠梨赶来,一手提着着一大桶冰块和一手拿着一罐盐。
王一鲲二话不说把两样东西统统都倒进浴缸里。这点盐巴想要模拟配海水的浓度显然是不够的,但聊胜于无,他家里也没有储藏其他盐。
“这会让她的表皮和肌肉组织冻伤。”周棠梨提醒道。www.xiumb.com
“你说的是对于人类而言,她不是人。”王一鲲瞥了一眼她,又重新盯紧水中美杜莎的反应,“生活温知识,如果她真的是白内障,严重到这种程度是不可能看着你打游戏的,她只能看见白朦朦一片。”
周棠梨小声反驳自己无知的形象:“我以为她是带了美瞳什么的,那种cosplay爱好者。”
王一鲲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道:“很遗憾,她并不是。你可以理解为她是我的召唤兽,至于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生物,其实我也没搞明白。”
浴缸中的人在刺骨的冰水的作用下,已经逐渐恢复平静,但她依然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陷入昏迷。她并拢着腿,那一双美腿上骇人的红肿慢慢变硬,变成拥有金属色泽的绿色鳞片。随着不断的“咔哒咔哒”声,她下半身的骨头生长,舒展,从两条腿变成了一条更长的尾巴。
还好她没穿我的裤子,不然裤子得报废。王一鲲不合时宜地庆幸。
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美杜莎身上的持续的转变让他的眉头愈发紧蹙。
美杜莎的头发开始慢慢变粗,像是有意识似的在水中乱舞,她的皮肤也越来越惨白,在没有了温润的光泽感。
王一鲲低声说道:“md,早知道就不应该放她出来。”
他拉起周棠梨就走,再也不管身后躺在冰水里的女人。
更绝情的是,他不紧走了,还去客卧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把整个卫生间的门反锁。
周棠梨对他的魔鬼行径目瞪口呆,如果眼神会说话,那一定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无情男人”。
“没事的,她不会出事。”王一鲲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与其担心她,你不如担心一下我们两个,一会要是搞不好,她一尾巴就能把门拍烂,到时候我都性命不保。”
他又在口中喃喃自语:“要不要弄雄黄粉啊,这特么,谁家会常备雄黄粉啊,姜黄粉可以不,反正就差一个字……”
周棠梨在某些方面反应却很快,立刻猜测道:“所以真的是蛇?”
他点头承认。
“我还以为她是沉浸在角色扮演中的coser,你还非常配合地叫她美杜莎。她是美杜莎的信徒?”
王一鲲的回答击碎了她对现实世界的认知:“不,是美杜莎本人。”
卫生间里传来蛇尾拍击墙面的声音,听那动静,其力度之大,王一鲲觉得要是她真的能够恢复实力跑出来,自己多半活不过五秒。
不知道周棠梨那柄剑能不能保护两人。
正在他盘算战斗力的时候,为他认为是唯一希望的女孩突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知何时,她突然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我,我去,去楼上。”
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跳出来了,过度的兴奋和紧张让她难以集中精力组织语言,调动唇舌的肌肉。
她没等王一鲲的回应,整个人炮弹一般就冲了出去。在跑动的时后,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飞起来,整个人的状态极度亢奋又头皮发麻。
楼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关门声。
周棠梨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王一鲲叹了一口气,慢吞吞踱步走到三楼阳台的窗户前。此时,窗外天幕已经完全黑透,一弯细细的钴蓝色月亮高悬其上,散发着神秘吊诡的光辉,似乎在对着他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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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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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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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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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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