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挺拔的身影顿在窗边,身上的衣料因沾满了雨水而紧紧贴在后背,墨发更是一缕一缕地黏在脸颊上,掩住了那苍白到宛若透明的脸色。
狼狈,凌乱。
又露出些许寂寥。
水珠从他湿透了的衣裳与发梢上滴滴答答地滚落,最终汇入了泥土之中,消失无踪。
男子紧紧拧着眉,黑眸中的浓郁几乎要化开窗子看向里头正含笑说话的女子,可他挣扎半晌,连指骨都用力得一寸一寸泛了白,却终究还是无力垂下。
胸口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痛楚,让他的神智变得无比清醒,也无比……无力。
或许,他不该这般残忍。
阿珂为了他,肯拼了命在危险中奔走,毫无怨言;而他,仅存两年残命而已,又如何能够强行将她捆在身侧?
待到他撒手走的那一日,阿珂当如何自处?
孤苦寂寥地靠着那份缥缈的念想过完下半生么?
他能为阿珂做的……应当更多才是。
寒风狂舞,窗子突然发出了刺耳的拉扯声,仿佛在下一瞬就要被彻底吹开。
许期连忙放下帕子,去将窗子关紧了些,顺带着探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幕。
雨霾风障,院中唯余一点枯树被疾风卷着,晃晃悠悠地似乎要被折断了去。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回身执起帕子,一边继续为江宁珂擦干头发,一边感叹道:“娘子,这雨势可真大得吓人,幸好咱们今夜来了这。”
“哎,陆东家人这般好,只可惜了……若不是那双腿……”
“慎言!”
江宁珂立刻打断了她,语气严肃了几分:“许期,我想他并不需要旁人的可惜与同情。”
“陆临并不是弱者,他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族,将生意扩大到大江南北,有此等魄力之人,又岂会因为一点缺陷而失色?”
“我知你是好心感慨,但我想……这些话对他来说,或许不太尊重,如果我是他,我只希望旁人看我如常人。”
许期怔愣在原地,脑中思绪翻飞,似乎有了些感悟。
而止步在廊下的陆临主仆二人也在心中狠狠震了一震。
阿敛甚至当场就红了眼,心中激荡难言,只想让那位会说话的江小娘子再多说几句,好生开解开解他主子。
陆临面上虽没什么变化,可那双淡漠的琥珀色的眸子却逐渐焕出了几分生机,而后越来越盛,熠熠生辉。
她心中,竟是这般看他的吗?
江宁珂虽然开口训斥了许期几句,却还是伸手将她拉至榻边,为她细细擦起了头发。
“我并非对你不满,许期,我只是希望……”
“娘子,我明白。”许期面上露出一丝羞愧,自责道:“就像我如何也不愿旁人拿往事来可怜我那般,陆东家定也是如此,方才……是许期说错了。”xiumb.com
孺子可教也!
江宁珂顿时大感安慰。
她伸手拍着许期的肩宽慰道:“无妨,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过去就过去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就在这时,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里面的二人顿时停止了话音,便听得阿敛道;“江小娘子,我家主子有事想同您商议。”
江宁珂起身理了理衣发,示意许期先在屋内自行打理,这才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陆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想到方才他们还在屋里编排他,江宁珂便惭愧不已。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背后说坏话还被正主抓了个现行,妥妥的社死现场有木有!
也不知那些话被他听去了多少,可莫要产生什么误会才是。
“呃……对不……”
陆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亦是刚过来,寒舍简陋,不知你们住得可还习惯?”
江宁珂连连点头,松了口气:“习惯习惯,这里已经是极好了,还是得多谢你。”
她看了一眼外头,又道:“莫要在此处淋雨,我们去偏厅谈吧。”
阿敛很快转动轮椅,三人往偏厅而去。
雨水似乎更大了些,打在窗子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暗处里,一道阴影却始终站在原地,贪恋地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身影。
进了屋子,陆临便直接开口道:“外面雨势颇大,方才的路上又涌来了不少流民,我担心夜间出事,便来寻你商议一个章程。”
说到这里,江宁珂面色也不太好看,她拧着眉看向窗外的雨幕,严肃道:“你是说……流民可能会攻进来?”
陆临点点头,叹了口气:“适才庄头来禀,说是已经连续几个夜里,都发现有人偷偷闯入庄子,也不知是踩点还是纯粹偷盗。”
江宁珂思索了一番,问道:“外头大约有多少人?”
“近千。”
“这个庄子倒是可容千人,”江宁珂试探地看向他:“若是可以,你……”
陆临还未开口,阿敛便立刻插嘴道:“不可,万万不可啊。”
“江小娘子,这群贼子若是进来定然是要将庄子劫掠一空的,咱们庄子里不过百余人,又有不少老弱妇孺,如何能敌得过一群急红了眼的人?”
“况且这里头的粮食也不够……”
阿敛犹在嘟嘟囔囔,陆临却开口制止了他,朝着江宁珂无奈道:“我亦有此意,只不过恐怕人心不足蛇吞象,届时该当如何?”
“若是不听话,那就杀了。”江宁珂扬了扬眉,倒是异常果决。
“放心,我带过来的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汉,若是有何不对,他们自会知道该如何处理。”
陆临点头应下,随即便叮嘱道:“前院一开,人多且杂乱,你要多加小心,莫要乱跑。”
江宁珂点了点头,掀唇道:“让他们进来可以,但需得同他们说好条件。”
“首先,必须让他们用粮食或是劳力来换,至于多少粮食、多少劳力可换来一日避雨的屋檐,便由你来决定。总之必须让这群流民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进来。”
陆临赞许地点了点头。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路,他还是知晓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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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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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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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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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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