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置着一件月白色中衣,宽宽大大的,分明是男子的制样,却被叠得整整齐齐,珍而重之地铺好,要给何人不言而喻。
吴双浑身颤动,似是被灼伤了眼般,喉头哽了几哽,才抖着唇道:“夫人,是属下……失察……”
“罢了,人死如灯灭,日后不必再提了。”
江宁珂尽力平复着心情,出声打断道:“我要下山一段日子,吴双,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吴双怔愣了半晌,才红着眼点了点头:“属下誓死追随夫人。”
江宁珂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毫无生气的女子,眸中神色复杂:“将她好生安葬了罢,明日一早出发。”
“……是。”
处理了心头的最后一件大事,江宁珂又去打铁坊与玻璃制坊走了一圈,确认一切都正常运行着,这才去医馆寻了一趟莫老。
“莫老,我要下山了,他……就交给你了。”
莫老胡子动了动,诧异道:“你可想好了?江小友,如今山下不太平,有多少人抢破了头,也只为寻一个庇护之所,你这……?”
江宁珂苦笑道:“我只想穷尽一切,护他平安。”
莫老的眼神略微触动,终究还是叹气道:“也罢,老夫写封手书与你,届时你去韶州寻我师弟李怀仁,他或许能为你打听一二。”
江宁珂眼眸一亮,立刻喜道:“多谢莫老。”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册人体穴位结构图放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这本书我便捐给医学院了,对了,还有我们无忧,日后还劳您多加费心了。”
这本书是她从幸运大转盘中抽取到的,此时倒是正好投桃报李。
莫老接过来粗粗翻了几页,胡子便越翘越高,欣喜道:“好说好说,老夫既已收无忧为徒,便不会亏待她,你尽管放心便是。”
“还有阿砚……这些日子就劳烦您了!”
莫老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已然施针六日,只待今日最后一次排去毒素,这蛊毒便可暂时压制,无需烦扰。”
说罢,他又瞥了江宁珂一眼,一本正经道:“你下山也好,省得你们二人一碰面又干柴烈火,情难自禁,到时候再给老夫添麻烦。”
江宁珂被闹了个大红脸,登时恼羞成怒地便要伸手去夺回那本书,气哼哼道:“我看这书有些深奥,目前不太适合咱们医学院,我还是先收回去罢。”
莫老当即一蹦三尺高,那被截了一半的胡子犹在风中乱颤:“不可不可,江小友,送出去的礼如何还能收回!”
见他这副滑稽样子,江宁珂竟蓦地笑出了声,也不再捉弄他,施施然行了一礼道:“我明日一早便走,您可有办法……让阿砚睡到明日下午?”
她略微苦恼,蹙着眉道:“若是他知道我要下山寻药,定是不肯的。”
莫老爷子一摆手,自信道:“多大点事,就包在老夫身上了!”
江宁珂抽了抽唇角,还是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回去收拾了。
此次下山,她计划带上一百黑云骑。
此行的目的只为寻药,若是人数太多的话,反倒是行动不便,容易受制,不如轻装简行,低调行事。
她思索了一番,很快便点了徐牧过来,悄悄同他说了前因后果。
徐牧一听,立刻便表示无论如何也要随她一起去,誓死要为将军寻到解毒丸。Χiυmъ.cοΜ
至于那一百将士,根本无需江宁珂费心。
徐牧负责点兵,江霁配备武器,时云清分发盘缠,莫老还送了一大包药来,堪称精兵铁骑,装备完善。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顾砚悄悄地去医馆针灸排毒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的。
外边一直下着牛毛细雨,直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天玑谷才恢复了平静。
安静的卧房内,只余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靠近走廊那侧的玻璃窗微微动了动,在雨幕的遮掩下,细小的“嘎吱”声显得微不可闻,紧接着,一只纤细的手臂从外面伸了进来,毫不费力地便将另一扇窗子也打了开去。
雨声顿时大了几分。
天青色的布帘后头,很快跃入了一个灵活的身影,她抖了抖袖上沾染的水珠,回头轻手轻脚地将雨声重新关回窗外,这才悄悄地踱步来到床边。
床上的男子依旧睡得很熟,胸腔的起伏平稳又缓慢,让人不由联想到底下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定然沉稳有力,让人闻之欢喜。
江宁珂在床边坐下,静静地打量了一会男子英挺的眉眼,眸中露出不舍。
“阿砚,你总说我对你最好,是你之幸,可我却觉得,遇到你,才是我的幸运。”
她忍不住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里传出的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心底的彷徨安定了不少。
“我想你。”
虽然还没走,可却已经开始想了,特别特别想的那种。
她静静地贴了一会,似乎是在汲取力量一般,神情虔诚又专注。
顾砚的睡相特别好,她睡着时贯会满床乱蹿,四处乱踢,可顾砚却始终安安静静地躺着,长长的墨发如绸缎般铺陈在软枕上,狭长的眼睫镌刻在深邃的眉眼之中,更像是画中的仙人,凛冽又淡然。
她起身定定望着他的脸,只觉得似乎无论何时何地,这张脸总是能够完美地戳中她的心巴,让她垂涎不止。
可想到还在他身上肆意作乱的蛊虫,她又很快正了正神色,慢慢俯下身,在他唇瓣上印下一吻,轻声呢喃道:“等我回来。”
正要洒脱地起身离开之际,手腕处却传来一股大力,男子凤眸半睁,眉头微微蹙起,身上陡然散出一股杀意。
江宁珂浑身一个激灵,心脏登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却将莫老翻来覆去批评了一百遍。
说好的扎了他的昏睡穴,至少能让他睡到明天夕阳西下的呢?
这才两个时辰不到,请告诉我这个睁着眼睛的男子是谁?
庸医误我!
那双凤眸很快锁定在她脸上,又露出些许疑惑:“阿珂?”
江宁珂抿了抿唇,唇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意:“是我,我就是……来看看你。”
顾砚似是还未睡醒,又或许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又很快阖上了眼皮。
只那浑身的戾气顷刻消失无踪。
他随手将她往身上搂了搂,吻着她的发顶,口齿不清地呢喃道:“阿珂莫怕,乖乖睡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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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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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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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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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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