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未知的东西。
眼前的林之诺在文夕眼里就存在太多的未知,大多数年轻人在文夕这样的女人眼里都浅薄的如同一张白纸,一眼就能看明白上面涂抹了一些什么颜色,比如高月美,浑身的阳光味道,必然是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按道理来说成默也应该是这种人,有着不错的修养和家世,谈吐得体,但是对世界的认知未必充分,绝对不会是那种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也太俊美了,俊美到让人完全可以忽视其他部分,只去关注他的外表就行。
可他的发言与他的外型却有一种强烈的冲突感,因为在绝大多数的印象里,小鲜肉这种生物是不太可能有内涵的。
更何况林之诺已经不是有内涵能够概括的,反而像文夕所接触的一心做学问的人,有同样的一种恬淡静谧的气质,但细细琢磨也有很大的不同,林之诺身上还弥漫着一种让人觉得危险的气息。
一般很难具体去形容什么样的气息是危险的气息,要让文夕来说,所谓危险的气息,大概就是一个就是拿着枪的人和没有拿枪的人的区别。
在文夕的的眼里,林之诺的危险气息大概是源自他对女性的致命吸引力,长成这样的男性,还气质不俗,更满腹经纶,要还家世显赫的话,那真是十全十美的人了,试问这样的男生,谁会不动心?
成默没在意自己正被文夕细心揣摩,稍稍想了一下,便道:“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所以怎么做都无所谓......”
成默的这句话颇有深意,也很万金油,解读的方式有很多种,这其中有一种就是“说了等于没说”,于是文夕轻笑道:“林先生这样的回答有些取巧呢!”
成默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正确答案,探讨起来必须结合当时的环境,我们现在看当然是错的离谱,但于当时的情况来分析,不过是两个选择都很糟糕,只能被迫选一个稍微不那么糟糕的选项罢了......本来也不止于此,说起来,还是蒋公用人不当,国军的执行力实在太差的缘故.....”
白秀秀不置可否的看了成默一眼,说道:“你这样解读过于客观,我问的是假设你是蒋公,你就必须代入到蒋公的角色中去,上位者做任何决定都有自身的逻辑.....”
“我说说我经历的一件事,一个从创业时期就忠心耿耿跟着我丈夫奋斗的元老,跟我说他当年是如何帮助我丈夫的,也会继续忠诚于我,希望我能继续把他留在位置上并给予他一些股权激励,然而我调查了他的履历,发现他除了忠诚,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把他开除了,换了一个未必忠诚但是颇有能力的人上去,这件事让很多人不理解,觉得我不该这样对待元老,实在太不近人情,但作为上位者,我的道德观就是和我所处的位置配套的,你不能理解只能说明你没有到达这个层次,不同层次的人看到的是不同层次的未来和不同层次的是非。”
“不论企业还是国家,用人都不可能指望手下全都是君子,有些事情还非让小人来做才行,让小人在规则内做好事,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事情.....假设蒋让酆公负责放火这件事,不至于如此糟糕.....”
文夕笑着说道:“秀秀这番说法和‘德不配位’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你的道德观无法与你所在的位置匹配时,肯定是要遭殃的,因此党国赢的并不像世人所想的那么巧合,反而理所当然,不管怎么说,Communism在当时都是最先进的理念.....”
文夕的话让成默和白秀秀都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夜里关于二次世界大战的探讨,两个人陷入了一种若有所思的沉默,没有开口说话,高月美完全插不上话,包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恰好这时穿着红色高开叉旗袍的漂亮服务员进来倒茶,提着闪亮铜壶的服务员,将水晶柯林杯依次摆在雕工精美的双龙抱珠红木茶盘上,先用开水烫了一下杯子,然后用韧性很足的纸巾将杯子擦干,接着拿来紫砂陶罐,用银色的勺子挑了一点形细如针的茶叶放进茶杯,将闪亮的铜壶提高,迅速的倒水进去盖上玻璃片,须臾之后就看见茶芽渐次直立,上下沉浮,芽尖上还戳着晶莹剔透的气泡,如雀舌含珠,如春笋出土.....
文夕注意到成默和白秀秀似乎都不想就刚才那个话题延伸下去,于是说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君山白鹤寺银针.....”
文夕将话题巧妙的转移到了茶叶上,等到上菜文夕也没有离开,陪着三个人用餐,在餐桌上又聊起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在湘西寻找一处完整的绣楼,如何找到厉害的木工师傅,又如何历经万难将绣楼从湘西“搬运”到星城的,文夕能言善道,又会调解气氛,将三个人都照顾的很好,尤其是高月美。
百花园的改良湘菜味道相当不错,但白秀秀依旧没有多吃,只是酒喝了不少,最后四个人喝了两瓶茅台,一顿饭吃的十分尽兴,等说走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文夕又说请白秀秀三人去音颜继续,还提到了音颜的网红酒保,说最近一直在泰国,还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
成默说那个网红酒保就是自己,让文夕相当惊愕,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若无其事的看了白秀秀两眼。
白秀秀拒绝了文夕的提议,说要早点睡觉,文夕也知道白秀秀这样的人没办法强求,也就没有在多说,送了三人到古井巷的口子上,文夕十分自然的给高月美和成默发了名片,又加了两个人的微信,白秀秀的保姆车就开到了街边。
成默要走,高月美拉住成默,带着醉意说道:“一起啊,让我嫂子送你。”
成默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高月美抱住成默的胳膊,将身体靠在他的身上,笑着说道:“这么客气干什么,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
成默立刻将目光转到白秀秀的身上,站在文夕身边的白秀秀,也喝了不少酒,昏暗的路灯下,白皙的面颊也蕴着一丝平日少见的清浅红晕,容光照人,但表情和眼神并不迷离,明显比高月美要清醒的多。
白秀秀迎上了成默的目光,淡淡的说道:“一起吧!”琇書蛧
既然白秀秀开了口,成默自然不在拒绝,“哦”了一声便扶着高月美上了保姆车,白秀秀正待上车,却被文夕叫住,扯到了一旁低声问道:“这个林之诺什么来头?不会真是一个酒保这么简单吧?”
白秀秀反问道:“什么背景很重要么?”
文夕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然不重要,我就怀疑你会不会成为他的背景......”
白秀秀不置可否的应道:“他要和我家小美结婚,我当然就是他的背景。”
文夕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不喜欢小美。”
“嗯?”
文夕低声说道:“他应该喜欢你才对。”
白秀秀皱了下眉头,“别乱猜。”
文夕若无其事的说道:“真和你没什么?”
白秀秀摇头,淡定的说道:“只是我很欣赏的一个后辈。”
文夕轻笑道:“只是欣赏么?说真的,如果他不是你小姑子的男朋友,我都对他有兴趣.....如今这个年代,长的好看又有内容的男生可是很稀罕的。”
白秀秀瞥了文夕一眼,“这样的男生是不多,但也谈不上稀罕。”
见白秀秀这么说,文夕眨了眨眼睛,狐疑的看着白秀秀,“你今天不是专门把他带过来给我看看的吧?”
“你想多了。”
“你是想考验一下这个林之诺?”文夕继续笑着问。
“你想多了。”白秀秀再次重复,并向着保姆车走了过去。
文夕也没有跟过去,只是在白秀秀背后放大音量说道:“那我可不客气了。”
白秀秀没有答话,躬身上了白色埃尔法保姆车,也没有看坐在第二排的成默和高月美,面色如常的坐在了前面一排,对前面的司机说道:“岳麓公馆。”
汽车的移动惊醒了有些晕乎乎的高月美,她稍稍抬了下头,又再次靠在了成默的肩膀上,轻声嘟哝道:“林之诺,其实刚才我有点不高兴呢!”
成默语气平静的问:“为什么?”
“你们说话的时候我都很难插一句,忽然觉得自己好没文化......”
成默看着椅背意味深长的说道:“有没有文化并不重要,有修养就好了,古时候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一个女孩子如果太有文化,就容易想的多,并且喜欢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娶老婆还是不能娶太有文化的。”
高月美语调开心了起来,再次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成默的侧脸,问道:“是吗?你不会觉得我很肤浅吗?”
成默毫不犹豫的回答:“人们往往觉得光有外表美就是肤浅,却不知道‘美’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内涵可言,它是一个能够用数值去衡量的事物,十八世纪欧洲就兴起了‘实验美学’热,意图从具体的美的事物中找到美的本质,从而给出美的定义。然而哲学家们渐渐发现,不管如何总结,‘美’这种东西都不能拟定出一个社会客观标准,因为这是与内涵是无关的事情,只和观察者的认知能力有关。”
“就如同大自然一般,桂林的山水就是比绝大多数地方的山水要美;马尔代夫的海岛就是比绝大多数的海岛有风情。我们不需要桂林山水或者马尔代夫有任何人文内涵,就会很自然享受和喜欢那里的风景.....”
高月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听上去很有道理,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风景和人终究还是不是一回事吧?就像我喜欢一个演员,他光长的帅是不够的,必须还得演技好呀!所以有文化总比没文化好吧?”
成默说道:“所以对一件事物的喜欢不取决于被喜欢的事物究竟有多完美,而取决于付出喜欢的一方自身对这件事物的认知.....就像有些人觉得现实主义的米勒好,有人觉得抽象主义的康定斯基好......在我眼里有文化的女人做朋友挺好,做女朋友也还将就,做老婆就不太合适了,因为她们绝大多数都不是过日子的人。”
“啊?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欢那些太有文化的女生咯?”
“嗯!”即便是在白秀秀面前,成默撒起谎来也毫无压力,这一切也有坐在他前面的白秀秀的责任。
“我还准备多看点书,充点电,怕你将来对着我觉得无聊呢!”
成默轻声说:“将来太远,没必要想那么远。”
高月美紧紧的挽住了成默的胳膊,微笑着说道:“可我现在好想去将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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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高月美回了家,保姆车的后面只剩下了白秀秀和成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等保姆车驶出了岳麓公馆的范围,成默才开口,冷淡的说道:“我现在可以回去了么?”
白秀秀没有回答成默,只是说道:“停车,让他下去。”
保姆车缓缓的就停在了绿树成荫的林间马路边,成默下了车,看着保姆车的尾灯消失在灯光朦胧的蜿蜒道路尽头,走进了树林的深处,点亮了DNA光柱,回归了本体。
成默从床上起来,走到了下午准备好的礼物旁,将那件东西取了下来,想了想又在衣帽间的首饰柜里找了一个金色的卡地亚打火机,便双手举着礼物走到了白秀秀的家门口,等白秀秀回来。
然而白秀秀并没有如成默预计的那样马上回家,成默也不急,也没有玩手机,只是静静的站在白秀秀的家门口等待,他知道白秀秀能通过监控知道他在这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成默终于看见了专属电梯的数字亮了起来,完全没有停滞的到达了顶层,“叮”的一声不锈钢电梯门打开之后,成默就看见了穿着白色西装白色高跟鞋的白秀秀从里面款款的走了出来,她看了成默怀里抱着的像是油画的东西一眼,淡淡的说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本来是想把这幅画送给你的.....”成默将原先反举着的油画反转了过来,顿时画内容暴露在了白秀秀的眼前,画内容很简单,上面只有一个红色天鹅绒沙发,并且视角还是沙发的后面,主体内容是沙发后背,以及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半截白色的裤管和一支黑色高跟鞋。
整幅画其他的地方都涂上深蓝色,唯一鲜亮的就只有那把红色沙发和白色裤管,不过成默很巧妙的在画中的主角周围留了一线带着毛刺的白边,就像画中的人在发光一样。
这幅画其实画的很不写实,但配色很好看,让人很容易就不视线聚焦在画上的红沙发、白裤管以及黑色的高跟鞋上,看起来很有一些现代画的艺术感。
白秀秀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自己,也记起了那个场景,大概就是成默第一次在音颜看见自己的那次。她站在门口没有立刻掏出钥匙开门,也没有接过画的意思,只是看着画波澜不惊的说道:“本来是什么意思?”
“你安排这顿饭是什么意思?”成默没有回答,反问道。
白秀秀看着成默,平静的说道:“你不是喜欢比较成熟又知性的女性吗?我觉得文夕挺适合你的,恰好你这种也是她的菜.....你不是还是处男吗?我想你应该体验一下和女性身体的交流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这就是你身为上位者的做法?”成默面无表情的说。
白秀秀同样也面无表情,“怎么?不满意?”
成默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手中的油画点燃,腾的一下火焰就从油画的底端一角燃烧了起来,橙色的火苗开始吞噬被涂成蓝色的画布,飞快的沿着边缘蚕食着那好看的颜色,黑色的细灰燃着一点亮色如流萤一样向下坠落。
成默手中的火越来越大,白秀秀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其他的表示,成默突然将油画举了起来,靠近了消防喷头的位置,遇到明火玻璃球体瞬间炸裂。
于是成默和白秀秀的头顶就飞出了漫天的水花,像是无休止的眼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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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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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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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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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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