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芳指着报纸娱乐版上简陋的配图,和同行的人介绍,“这一位。”她的手指头放到照片里一个男人的身上,“这就是岩桥先生。”
第一遍的“岩桥先生”,像是自己跟自己确认。第二遍才像是说给同行的人听。
一起跟着来的翻译,把报纸的内容大概解释了一下,“……岩桥先生今天午后,在陪摇滚明星琼杰特女士逛街。”
报道的主角是琼杰特,配图里的重点也是那位摇滚女王。作为接待方的岩桥慎一,在报道的内容里寥寥几笔带过,只提到他是这次音乐节的总制作人。
“好像挺年轻的。这位岩桥先生。”
“上一次来东京,听那位叫‘晴子’的向导说,这位岩桥先生才二十岁。”
肖南说出“二十岁”,巴士里齐刷刷安静下来。安静了一两秒,又似炸开了一般,围绕这个过分年轻的年龄,七嘴八舌发表着想法。
“上次来是二十岁,现在也就多大?”
他们一帮人漂洋过海到东京来参加的音乐节,总制作人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仅如此,听介绍,他现在还是一家有名气的唱片公司的老板。
第一次办音乐节时就来过东京,跟“岩桥先生”打过交道的几个姑娘,这会儿打量其他人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得意。
不过,才过去三年,岩桥先生成了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人,那位叫晴子的大美人,听说也大学毕业,进了岩桥先生的唱片公司上班。
王小芳想到这些,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有点没劲了。现在,人家成了唱片公司的老板,自己要是再对着朋友嘚瑟,不就跟借着人家吹牛皮差不多了吗?
她泄了劲,也不大乐意再听同行的其他人聊岩桥先生了。这时,感觉到身后的座位有什么动静,过一会儿,有只手轻轻拍了拍她。
王小芳直起腰,一扭头,蔚华在她头顶,趴在座椅背上,冲她笑笑,“再说说岩桥先生的事,怎么样?”
三年前,东京举办女性为主角的国际音乐节,还派了人到中国去邀请乐队,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就传遍京城摇滚爱好者的耳朵,也一并传到还是主持人的蔚华耳朵里。
彼时,蔚华还在国营台的国际频道当主持人,但闲时里,她热爱摇滚乐,跟不少有名的摇滚音乐人往来,也通过朋友,从香江那边寄外国歌手和乐队的唱片。
欧美的最多,曰本的也有不少。
对曰本的唱片公司,她也算颇有了解,知名的音乐制作人也知道好几位。知道GENZO,已经是从国营台辞职,加入了呼吸乐队的事了。
朋友寄给她的唱片里,有支叫“THEBLUEHEARTS”的,就是GENZO出品。
这次收到邀请到东京来参加的音乐节,主办方也是GENZO。不仅如此,GENZO的负责人,还是三年前那场音乐节的负责人。
三年时间,就从一个小职员成了唱片公司老板。
不仅如此,这个人还为推动曰本现在的乐队热潮立了大功。
还是这个人,邀请中国的乐队到曰本演出,听王小芳说,上次她们到东京,临走时还收到他送的唱片当礼物。
这位岩桥先生,乐见于中国的音乐人能做出自己的音乐……是这样吗?
……
过了晚上十一点钟,琼杰特和她的团队要从横浜返回东京。跟她们一起过来的岩桥慎一,这时候顺势提出脱队,安排他这边随行的工作人员把人护送回去。
“接下来,我在横浜还另外有些安排。”岩桥慎一跟琼杰特解释。
琼杰特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岩桥慎一看着她,又一次在心里默默感慨,这一位的眼睛实在是富有魅力。
她笑了一下,挑挑眉毛,“好吧。”
收到这样的回应,不知为何,就有一种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不怎么正经的微妙感觉。
深更半夜脱离大部队,还说什么另有安排,确实不像是要做什么正经事的样子。
解释就是掩饰,不解释就是掩饰也懒得掩饰。
来时跟琼杰特的团队一起行动,这会儿在横浜脱了队,正好也一并甩掉了白天那会儿跟着他们的狗仔队。
岩桥慎一把人送走,无事一身轻,迈进街角的电话亭。电话接通,他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问,是中森桑吗?”
电话另一边,也端着架子,“我就是中森,请问有何贵干吗?”
“架子端得也太足了。”岩桥慎一佩服不已。
这个入戏的速度,这个台词的功力,作为女演员确实天分不浅。
电话那头,回敬给他一串得意洋洋的笑声。中森明菜得理不饶人,“那么,最开始摆出一副凶巴巴的社长桑模样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谁~呢?”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的小猫,得意洋洋晃着尾巴。
“是明菜桑的社长桑。”岩桥慎一老老实实卖个乖。
可惜卖乖这一招也没什么用。中森明菜正好继续抓他的错儿,“所以,为什么要对你的明菜宝贝那么凶巴巴的?”
总而言之,就是见缝插针、想方设法,让岩桥慎一叫她“明菜宝贝”就是了。她对这个肉麻兮兮的称呼的执着,和岩桥慎一坚决不叫的执着,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强一些。
仅这一局的话,还是岩桥慎一占个上风。
“琼杰特桑已经回去了。”岩桥慎一岔开话题。
中森明菜“哦”了一声,明知故说,“慎一你呢,就留下来了。”
“因为要去见你嘛。”
岩桥慎一抬起头,隔着电话亭的玻璃,看着深夜朦胧的街道。
等了一个晚上,总算听到一句好听的话。等了一个晚上,心里有点难耐,所以故意那么跟他说话。也因为等了一个晚上,心里实在难耐,决定就先放过他。
中森明菜悄悄笑了笑,嘴上还不饶他:“那你还不快点过来?要是再晚一些,你的明菜宝贝就会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每天晚上望着横浜港,数着海上的绿灯……”
这个桃浦斯达,入戏的速度有够快的。岩桥慎一又有点无奈,又拿她没办法,但心里,更想要快点见到她——
在她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之前。
但即使如此,明明急匆匆的挂了电话,说好这就过去。但也还是不肯叫她“明菜宝贝”。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就是了。
中森明菜“嘁”了一声,转而意识到这个又跟他耍脾气、又期待着他快过来的自己有那么点好笑。不等被岩桥慎一知道了、被他笑,自己先笑起自己来了。
……
公费吃喝虽好,公款约会更妙。
但如果带薪休假之后,还有薅羊毛的约会等着,那就是又好又妙,双倍的快乐。
岩桥慎一今天陪同招待琼杰特,行程事先跟中森明菜通个气,两个人分头跑来横浜,经纪人帮忙在横浜未来港那边的酒店,给他们分别订了房间。
在如何躲开狗仔去约会这件事上,经纪人绝对是专业的。琇書蛧
放下电话,岩桥慎一走上大路,在深夜的街头等待出租车,前往赴约会。交往以来,两个人很少在外面过夜,而深夜赴约,这种做法本身就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
坐在出租车里,想着那个一边等着他、一边数着海上的绿灯的中森明菜,岩桥慎一的心也跟着飞起来。好像不是被出租车送到酒店,而是自己长出翅膀,飞到她身边似的。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酒意在发散,但也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中森明菜,他整个人才变得急不可耐。
电梯到了。
……
“做什么?”
一进了房间里,岩桥慎一就迫不及待搂住她,低下头,用鼻尖轻轻拱她。中森明菜觉得痒,轻轻躲他,“要做什么?”
岩桥慎一认认真真,“确认一下,有没有在明菜桑变成石头之前如期赶来。”
“……”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这样的话?或者说,只有岩桥慎一这种明明心里清楚、却总是装着若无其事的家伙,才能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
一想到这家伙又在装蒜,中森明菜开始有点生他的气,往后退一步,“没有哦,因为你迟了一步,所以心已经先变成石头了。”
“真的?”岩桥慎一眨眨眼睛。
中森明菜认真点头,“没错。”
岩桥慎一垂下眼皮,慢慢说了句,“让你久等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轻佻。今天晚上,中森明菜确确实实,是在等待当中度过的。
“笨蛋。”中森明菜把他低头的样子看在眼里。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倒让中森明菜更得意了。她像把一粒水果硬糖含在嘴里似的含着那句“笨蛋”,每对着他说一次,都仿佛是把舌尖伸出来,给岩桥慎一看看。
其实,端详一下中森明菜的脸,她的脸颊粉扑扑的,嘴里飘着的淡淡的甜味,不是水果硬糖,而是酒味。
她伸过手去,拉着岩桥慎一往里走,走到能一览横浜港夜景的窗户面前,“是稍微久等了一点。但是呢,我知道等待不会落空的。”
“……所以,心才不会变成石头呢。”她理直气壮。仿佛刚才那个使小性子的人是另一个人似的。
不过,到底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中森明菜。被岩桥慎一轻轻抱住了以后,她嘴里继续嘟囔,“但是,因为真的等了很久,还是想要捉弄你一下。”
“像刚才那样?”岩桥慎一笑了。
中森明菜嘀咕他一句“还笑呢”,自己也笑了,“你要是早一点说点好话,那我还能手下留情一点呢。”
“这就很手下留情了。”岩桥慎一收紧了胳膊。顿了顿,“好像很久没有抱你了。”
从狗仔把照片送到研音那边,又是忙着跟研音那边谈判,又是要顾全大局的。两个人工作行程又都塞得满满当当,吃顿饭容易,过个夜难。
不论是普通的拥抱,还是另一种抱,都没什么机会,也没什么时间。
“想抱我?”中森明菜问他。
岩桥慎一像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被点到名问了问题,就老实点头,回答:“想。”
中森明菜哧哧笑起来,仰起脸去碰他。岩桥慎一凑过去,轻轻亲她的脸颊,嘴唇碰一碰她的嘴唇。
“我第一次和慎一你见面的时候,就是在琼杰特桑的演唱会上。”中森明菜小声说了句。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按捺着急切,回应着她的话,“我可意外了,身边的观众竟然是中森明菜桑。”
“但是,我可没有感觉到你的意外,明明就若无其事的。”她越是心里痒痒,嘴上说的话就越是蛮不讲理。
岩桥慎一有点无辜,“心里其实吓了一跳,心想,‘是那位中森明菜桑!’”
“少来。”中森明菜一半嫌弃,一半觉得好笑。嘴上越是不饶他,心里就越是柔软。想着想着,不禁莞尔。
她嘴角往上翘,岩桥慎一就去吻她上翘的嘴角。越亲,那上扬的弧度就越高,连带着岩桥慎一也被感染,笑了起来。
当初,在琼杰特的演唱会上第一次见面。今天晚上,岩桥慎一招待完了琼杰特以后,又过来见她。
中森明菜喜欢琼杰特,欣赏琼杰特的舞台表现能力,但想到自己、或者她和岩桥慎一两个人,是因为琼杰特才会相识,就觉得,她所欣赏的摇滚明星,对她又有着别样的意义。
而今天晚上,岩桥慎一是在招待完了琼杰特之后又来见她,这件事,让她在等待的时候,心里想起来,尽管觉得等待难熬,却又觉得这份等待很有意思。
“音乐节是在后天。”中森明菜记得清楚。
岩桥慎一回答她,“招待券已经送到事务所那边去了。……两天,随便哪一天,随时都恭候明菜桑的大驾。”
中森明菜叫他夸张的话又逗笑了,一边接受他的吻,一边问他:“慎一你会去吗?”
那天晚上,大本和小助理都在场的时候,中森明菜就说过,想和岩桥慎一一起去看演出。说那样的话,并不是心血来潮的撒娇。
中森明菜和他说,“你也去嘛。”
她轻声细语,和他商量。但轻声细语之中,却仿佛暗含某种坚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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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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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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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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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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