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唱专辑这种东西,自打他自己不再亲自担任录音师以后,就再也没主动听过录制的成果,今天算是为宇德敬子又破了个例。
之所以不听,是因为毫无听的价值。这种东西,不管对制作的人还是对唱的人,都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
虽然每一张收录的歌曲五花八门,但仔细去听,千篇一律。
为宇德敬子破例,也不是因为她录的翻唱不一样,只是为了确认她的声音在录音室的表现而已。
在他试听录音的时候,打工小妹冈田有希子去给栗林诚一郎和宇德敬子准备茶饮。刚结束了录音的栗林诚一郎则叫上宇德敬子到旁边坐着休息。
栗林诚一郎对岩桥慎一在那折腾什么全然不在意,只有宇德敬子,时不时往控制台那边看。
录音结束,宇德敬子从录音间出来,才知道岩桥慎一来了录音室。看负责录音的栗林诚一郎也是一副意外的样子,就知道是事先没有通过气的突然到访。
这种翻唱专辑制作起来很快,等今天的录音结束,进度就差不多完成了。整个录音期间,岩桥慎一没露过面,宇德敬子还以为没机会再见到他。
虽然即使现在见了面,简单寒暄过后,也根本什么话都没说上。
但是,面试会上问她音乐相关的工作是不是都能做的人是岩桥慎一,把她要过来录翻唱专辑的人是岩桥慎一,现在特意过来试听她的录音的人还是岩桥慎一。
宇德敬子不能不去好奇,他这种种做法当中,是否有着其他的意图。
……
岩桥慎一只试听了两首,摘下耳机,去端着自己的咖啡杯,在栗林诚一郎旁边坐下。
这时,冈田有希子也泡完茶回来,冲岩桥慎一笑了笑,说:“我去收拾一下。”然后往录音间那边走去。
打工小妹的架势摆得十足,尽职又尽责。
宇德敬子就在对面坐着,岩桥慎一却先不跟她说话,跟栗林诚一郎聊起了录音室的事。
她在一边,旁听着岩桥慎一跟栗林诚一郎说招募了新音乐人的事,猜不透岩桥慎一的意图,又不能加入话题,只好一边听,一边等待话题转到她这里的时候。xǐυmь.℃òm
……
平川达也这员干将被抽走,这阵子栗林诚一郎在录音室挑大梁。岩桥慎一也要考虑到他的心情,难得来一趟录音室,最重要的,还是告诉他这种辛苦马上到头,稳一稳他。
峰岛在地下音乐圈人脉广,答应物色音乐人,估计很快就能到位。要不了多久,大概又要办场面试会,见一见他带过来的人。
来制作公司打工,也不妨碍继续在LIVEHOUSE演出,对收入不固定的地下音乐人来说,投奔制作公司是个不错的选择,岩桥慎一从来不担心招不到人。
这一次,除了音乐人之外,他还打算正经招募个专业的录音师负责这里,往后,不再由公司的音乐人兼任这份工作。
说起要招录音师的时候,他眼见着栗林诚一郎露出一副“终于要解放”的表情。
看来,制作翻唱专辑这份工作,不管是谁都做着没意思。
当然,这种工作,就是为了恰饭谋生,时机一成熟,也就将告别这一行。岩桥慎一招录音师进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制作这东西的。
制作公司既然没有在唱片公司成立的时候,一道并入进去,成为其中一个部门。独立存在,也就要制定相应的发展计划。专业录音师到位,也是计划的一环。
岩桥慎一的初步打算,是借着制作公司虽然不能独立发行唱片、但也不专属某家唱片公司的自由属性,签约培养词曲作家、编曲家之类的人才,和业界展开合作。
制作公司的本质,还得是个幕后人士聚集的地方。
而制作公司只要独立存在,像是之前给唱片公司制作歌手的工作就仍旧能够进行。帮忙制作新人,对岩桥慎一来说,是积攒经验、人脉、乃至于财富的重要途径。
当然,GenZo的歌手也不是不可以由制作公司这边来做。制作公司这边的曲库资源,也可以让唱片公司那边使用。
不能独立发行唱片,只能挂靠唱片公司发行,制作公司的这一特性,也让GenZo那边,对岩桥慎一发展自己的制作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把好消息带给了栗林诚一郎,岩桥慎一总算结束了对宇德敬子的放置,把注意力转向她。
“感觉怎么样,宇德桑?”岩桥慎一问道。
宇德敬子回了句一切都还顺利。
岩桥慎一点点头,一开口,说的却是:“录这种翻唱专辑,所讲求的重点是‘还原度’,所以,虽然是在唱歌,但并不算是真正跟音乐有关的工作,不如说是份唱歌的工作。”
制作公司成立以后,这种翻唱专辑不知道做过多少,最开始负责监棚的人就是岩桥慎一自己,所以,对这当中的奥妙一清二楚。
而这也是他认为这种东西没有听的价值,所以从来不听录制成果的原因。
但是,捕捉到这当中的关键,却让GENZO制作的翻唱专辑也就格外受到好评。
所以跟东京音乐工业会社那边的委托订单才续了一张又一张,从最开始岩桥慎一凭着跟沼田副部长拉关系换订单,变成了东京音乐工业会社那边主动和他继续合作。
他说的这么直接,倒让宇德敬子感到意外。
可这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实情。在接到这份工作之前,她知道翻唱专辑是什么,但并不清楚这份工作的特殊性质。
录制翻唱专辑,就像是蒙着透明纸去临摹别人画好的小像,根本不需要歌手如何去表现自己。
监制的人用不着像是制作正规专辑那样精雕细琢,唱歌的人也不需要加入什么自己的风格。甚至,如果唱的太有风格,反而会被叫停重来。
宇德敬子刚开始录音的时候,就切实体会到了这份工作中的特殊之处。
现在,岩桥慎一点明这一点,她意外之余,斟酌着回道:“确实,待在幕后唱歌,就是要学着放弃自己的特色。”
也是这一点,叫人想起来觉得黯然。
岩桥慎一听出她语气当中隐隐透出的沮丧。
在这一点上,宇德敬子跟蒲池幸子就又不一样。相比之下,宇德敬子的感情更加外露,多少还流露一丝怀才不遇的淡淡焦虑。
这种焦虑倒也实属正常。
以她的条件,想必从小到大收获过不知多少赞美,大概也有过一心想要成为歌手之类的心愿,为自己设想过人生的康庄大道,结果却成了不入流的小模特,放弃自己特色,像工具人似的在这里录翻唱专辑。
宇德敬子跟蒲池幸子同岁,都身处在一种进难进的尴尬年龄。
一夜之间,蒲池幸子赶上末班车成了ZARD的主唱,参加同一场面试的宇德敬子却被叫来录翻唱专辑,有对比伤害才强烈。
初见宇德敬子的时候,对她那种和蒲池幸子气质相近的印象,随着交谈的时间增加,就完全消失了。
不过,她越是和蒲池幸子不一样,身上的可能性就越多。
岩桥慎一特意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宇德敬子的。
他把宇德敬子的沮丧看在眼里,提醒她,“这份唱歌的工作虽然要放弃自身的特色,但是,还是要注意,不要在这个录制的过程里干脆把自己给掏空了。”
宇德敬子这份合约里一共录四张专辑,她又是这种消极作战的心态,还真得注意,别在这个不带个人特色的状态里,真的把个人特色给丢了。
他刚才听宇德敬子的录音,几乎从她的歌声里体会到“工具人”的意味了。
“是这样,放弃个人特色的工作,这种状态的反面恰好是‘务必不要放弃个人特色’。”他告诉宇德敬子。
宇德敬子努力消化他的话,点点头,“是的,岩桥桑。”
“既然如此。”
岩桥慎一端起咖啡杯,发现咖啡已经凉了,又放下,“宇德桑接下来另有安排吗?要不要唱几首想唱的歌来听听?”
今天她的录音已经结束,要不是岩桥慎一突然到访,这时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此时此刻,提出这个邀请的岩桥慎一,多像一个快放学的时候告诉同学们“再拖堂五分钟”的数学老师,又或者是快下班的时候突然告诉员工“处理一下这点工作”的小老板啊。
……
不是拿手的歌,而是想唱的歌。这种要求很有意思。
宇德敬子走进录音间,看着对面的岩桥慎一戴上监听耳机,一副等着接收她发出的开始信号的样子。
她心里从最开始听他主动说明“录翻唱专辑不算是做音乐”的意外,再到他叮嘱“不要掏空自己”,想法也从意外变成了讶异。
在发现了录制翻唱专辑的关键以后,抓住这个小窍门,宇德敬子本来就消极看待这份工作,正好照着这个小窍门讨巧,果真进度也一帆风顺。
今天被岩桥慎一给一提醒,再回想起来,多像是在玩弄小聪明呀。
被岩桥慎一识破,宇德敬子感受到他敏锐的洞察力。听一听录音,就能听出其中微妙的差别,他的耳朵真够厉害的。
识破了以后提醒她,宇德敬子感受到他的好心。本来可以不对一个过来录翻唱专辑的小模特说这些。
提醒了以后,亲自替她监棚,让她唱想唱的歌。到这一步,就不再是好心或者不好心了。宇德敬子感受到的,是他的某种保护与尊重。
从面试会上被岩桥慎一问“音乐有关的工作是不是都能做”,再到被他要来录翻唱专辑。
这段时间以来,宇德敬子第一次有了自己在面试会上说的那句“很喜欢音乐”的话,真切传达到了这个年轻制作人耳中。
不仅如此,他也从来都没有轻视、践踏她的梦想。
宇德敬子戴上耳机,告诉对面的岩桥慎一,“可以开始了。”
……
岩桥慎一陪宇德敬子额外唱了四十分钟。
制作公司成立以来,这种翻唱专辑不知道录过多少,他从来没有额外为前来录音的歌手做过这样的事。
愿意为宇德敬子做这么多,是因为知道她并不是以当翻唱歌手谋生,而是因为想从事音乐有关的工作,才会签这份合约。
同样在他面前坦白,梦想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蒲池幸子如今切实触到她的梦想,宇德敬子却在录制这些翻唱专辑的过程里陷入了迷茫。
帮她纠正跑偏了的地方,也算是不辜负她鼓起勇气把梦想在他面前展示的信任。
除此之外,听她唱歌的过程当中,岩桥慎一对宇德敬子的声音特质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这轮录音宣告结束,看看时间,已经过晚上七点了。
果然老师嘴里的“五分钟”和老板嘴里的“一点工作”都靠不住。
宇德敬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因为岩桥慎一过来,“被迫加班”的冈田有希子去整理录音间。
宇德敬子刚提出告辞出去,录音室的门被推开,栗林诚一郎吃过晚饭回来了。
“我跟宇德桑碰了个面,才结束吗?”
岩桥慎一也收拾好了东西,“稍微久了一点。”
整理完录音间,终于能下班的冈田有希子揉着肚子,“好饿。”毫无形象的孩子气模样,看在眼里的岩桥慎一和栗林诚一郎都被逗笑了。
“是我的缘故。”岩桥慎一招呼她,“作为补偿,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冈田有希子眉开眼笑,“那就拜托了,岩桥桑。”
……
两人一起出了录音室。
“我去把车子开过来。”岩桥慎一告诉她。
冈田有希子老实听话,等在原地。一会儿,一辆气派的公爵停在面前,驾驶席降下车窗,露出岩桥慎一的脸,“走吧。”
“真厉害!”冈田有希子一脸难以置信。
岩桥慎一也不在意实话实说,“是公司的头头们说,当社长的不开好点的车说不过去。”
实话完全不影响冈田有希子,她坐进车里,笑着说:“毕竟是社长桑嘛。”
“好的,社长桑。”岩桥慎一面对她这纯真的笑容,不愿跟她对着干,配合着回了句。
正要出发,冈田有希子忽然“哎”了一声。
“传呼机响了。”
她从包里拿出呼机,确认了一下号码,“……应该是明菜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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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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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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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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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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