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不管是哪一家酒吧里都人满为患。劳动基本法修改以后,正式步入双休时代,如此一来,周五晚上就可以开始彻夜狂欢。
这年头,人人把劳基法,把股市行情,把金融宽容挂在嘴边,不管是从八十岁老奶奶还是八岁小孩子嘴里听到这些词都不觉得奇怪,仿佛这些东西都是社会常识一般。
除此之外,还伴随学生仔的抱怨——
上班族既然已经实行双休制,不知何时也轮到学生有周六可歇。
即使不带着女孩子,岩桥慎一也不想到那种上班族聚集的酒吧里去,旁观上班族们或是迎奉上司或是发泄压力的姿态。
两人稍微查看了一下,才进了一家年轻人居多的店。
平时常和赤松晴子在一起共事不怎么觉得,可一旦和她一起出现在什么场合,感觉到别人投到赤松晴子身上的目光,有时顺便还附带对他这个同行者的羡慕嫉妒恨,就又提醒了岩桥慎一,她是个大美人。
不仅如此,她端庄大方的举止,以及显得天真却又毫不刻意的神态,又赋予了她一般的美人所没有的魅力和风韵。
这副模样,作为演员的话,说不定会大受事务所欢迎。
可即使是这样的美人,常在一起共事,看习惯了以后,光芒也就显得黯淡了。好比离灯光越近,反而越是看不清楚。
这样一来,似乎多少能够理解某些不知妻美的脸盲了。
点完东西,赤松晴子先开口道:“乐队天国的节目,十月份就能开播了吧。”
“啊。”
岩桥慎一猜测赤松晴子不是无缘无故约他,没想到开口就先提这个。
“是的。”他答道,“在十月底。虽然时间安排的有点紧张,不过,这不像是综艺节目,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写台本,也不是电视剧,提前一年就要开始做提案。”
“朝日电视台的连播网在全国现在只有十二个电视台,北陆地区、东北地区、还有毛利元就老家所在的地区都不在覆盖范围之内,跟富士电视台、TBS、NTV没得比……这是当然的。”
朝日电视台前身只是家教育电视台,直到1973年才跟东京电视台一起拿到综合电视台执照,成了现在的五大民放,虽然大众一度认为,只要有三大民放就能满足全部需求了。
这样说来,这个发展的进度还算是挺不错的了。
“所幸,关东关西和关中,以及福冈一带,这些人口密集的地方都在覆盖范围之内。至于其他地区,另想办法就是了。”
北陆跟东北的存在感都不怎么高,在东京人眼里,恐怕是彻头彻尾的乡下,尤其东北一带的秋田、青森,更是乏人问津的穷乡僻壤,提起来就让人想到从前弹着津轻三味线讨饭的盲艺人,高桥竹山啊什么的。
曰本的电视台跟兔国不一样,除了NHK之外,没有全国性的电视频道。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民营电视台就组成连播网,如此达成全国放送的需求。
“您的乐队到时也会去参加吗?”
“那自然是要参加。”岩桥慎一说,“不过,开始的几期先不登场。节目刚开始,要有话题度,开始的几期,先把能制造出冲突和话题来的乐队推出来。”
赤松晴子一笑,“说是自由选秀,其实,从决定报名开始起,电视台总要无形操纵一番,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岩桥慎一丢给她一个“很有悟性”的眼神,“过程也好,结果也好,其实我们都没有打算出手干预,只是推波助澜一下,把方向推到最有趣的那一边。”
“对了,”岩桥慎一问她,“到时,你的ARNORMAL也去参加,怎么样?”
赤松晴子没接话。
“不过,”岩桥慎一自顾自地说,“到时要是上电视的话,你在京都老家那边恐怕要瞒不住了。”
只要一上电视,就算她的家人不看,也许别人看了也会过去讲,暴露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要真是那样,”赤松晴子的语气听上去倒是没什么所谓,“大概会被骂吧。母亲和母亲那边,努力说服一下或许还好,要是被爷爷知道,说不定会被逮回京都去。”
“真够不容易的。”岩桥慎一听了直笑。
赤松晴子没笑,而是正了正神色,“岩桥桑,其实有件事想要和您商量。”
“哦?”
岩桥慎一并不意外。
刚才赤松晴子邀请他时,他就猜到一定是有事要说。先前问节目的进度,不过是个话引子罢了。
“其实,这样的事,按说其实应该先和乐队的大家商量的。但是,我心中拿不定主意,所以想着,要是能从您这儿得到些建议就好了。”
赤松晴子说,“以前,峰岛桑因为我加入乐队,所以拒绝继续给乐队当经纪人。那时,是您收留了乐队。其实,或许该说是收留了我,因为平川桑他们,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流的音乐人。相比之下,缺乏经验,又缺少才能的我,并不是个值得别人为了我去争取些什么的人。”
“之后,又是您给我指点,教给我如何融入这个圈子,和这个圈子的相处之道。或者,说是您在我的面前铺开了一条新的道路,打开了一扇我过去从未开启过的门也不夸张。”
岩桥慎一很想对她说“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但是,看她努力斟酌着词句的样子,不忍心打断她。
推心置腹的话向来需要勇气,而勇气是不能被打断的。
“现在我正烦恼的事,根源也是来自您的建议。”
赤松晴子看着他,“之前您对我说,平川桑决定成为专业音乐人,所以放弃了就职。”
从前还能说他们是因为对音乐的喜爱组成乐队,可是,在平川达也放弃就职,决定把音乐当作事业来做的时候,做音乐就不再是单纯为了喜欢了。
“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思考,心想,我真的能够作为四个角当中的一个角,支撑起大家的梦想来吗?我或许缺乏这样的劲头……”
赤松晴子说到这儿,下意识闭上了嘴。
因为岩桥慎一的表情看上去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过,她既没有流露出退缩的神色,也没有不服输的迎着他的目光,而是平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先确认一件事,赤松桑的意思,是想要退出乐队?”
赤松晴子感到犹豫,“我说不上来。我心里是喜欢音乐的,但是,我对音乐的态度,是否跟平川桑他们对音乐的态度在同样的频道上呢?”
听她这么说,岩桥慎一不禁露出苦笑,“总不能让你占尽好事吧。”
“对不起。”
“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岩桥慎一的态度变得温和了下来,“‘成为职业的’,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的确很沉重。这么说来,你肯认真思考我的话,现在又来和我商量,我反而要谢谢你。”
要不然,等到箭在弦上,她又变卦,那才是真的让人头大。
“不过,我还是想先告诉你。承担责任这件事,没有想象当中那么沉重。像是电视上玩的那种隔板猜物的游戏,因为看不到东西的真面目,所以总是下意识往可怕的东西上面想。”
“而且,成为乐队的四个角当中的一个角,不仅是在支撑大家的梦想,同时,大家也在支撑你的梦想。”
赤松晴子听着他的话。
“谢谢您,但是,岩桥桑,我想,如果是支撑大家的梦想,我并不为这件事感到害怕。只是,先前我一直在业余的门槛打转,迈进地下音乐圈的门槛以后,发生了许多事,我对于‘职业’的概念加强了。”
“除此之外,我有空就去看演出,渐渐发现,作为观众站在台下,去发现台上歌手的优点,这种快乐要更加打动我。不计如此,作为观众获得经验的我,开始试着把这种理解心用到和平川桑他们身上,然后发现了许多原先没有发现的问题。”
“我并不是没有支撑大家梦想的觉悟,只是自我意识到,最适合去支撑大家的方式,可能并不是成为四个角当中的一个角。”
岩桥慎一略一思考,“你想转到幕后来?当经纪人?”
“是的。”或许是在他这个真格的经纪人面前,说起这话来有点底气不足,赤松晴子今晚第一次流露出不好意思。
“我先确认,不是因为害怕上了电视曝光,被家里人发现才要转幕后吧?”
赤松晴子摇头,“那怎么会。”
“好的。”岩桥慎一点头。
“首先,谢谢你来跟我商量这件事。然后,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去考虑你的队友们的心情的呢?关于你退出这件事。”
岩桥慎一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想起峰岛对赤松晴子的评价。
缺乏组队的才能。琇書蛧
峰岛的眼睛果然很毒,看出赤松晴子身上不确定的部分。而实际上,当岩桥慎一对赤松晴子问出是否能够支撑平川达也他们的梦想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但他并不认为签下乐队是个错,即使赤松晴子退出,平川达也他们三个人,也是个良好的班底,甚至,换一个更合适的主场,能更上一层楼。
唯一让他始料未及的,大概也就是赤松晴子不是因为玩够了想退出,而是她想要转到幕后来这个决定。
“我很抱歉。”
“只是说句抱歉,未免太轻率了。”赤松晴子说,“但是,分明带着疑惑还要继续占着那个位置,那样就更对不起大家,才是真正的玷污了他人的梦想。”
岩桥慎一认真听着。
“所以,我会认真去道歉,取得他们的谅解。即使不能得到谅解……”
“光是那样可不行。”岩桥慎一打断她。
“哎?”
“弄出了问题,要是只道歉就算了,那实在太简单。弄出了问题,就去承担责任,去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要总是干巴巴的道歉。”
“是的。”赤松晴子虚心受教。
“我派给你一个任务。”岩桥慎一说,“节目十月底开播,我没有想要安排你们立刻登场,或许会在明年的二、三月,才让ARNORMAL参加。所以,你时间充足。”
“在那之前,你找一个能够替代你,平川桑他们也满意的主唱来。”
乐队在出道前,就是这样,不断更替着成员,有时出道以后,还会变更成员。但是换主唱的情况毕竟不多。赤松晴子给乐队留出了时间,岩桥慎一也就不觉得生气。
把地下音乐圈摸了个清楚的赤松晴子,在岩桥慎一看来,或许真能充当起制作公司和地下音乐圈之间的桥梁。没想到他一个让她学着当观众的建议,会把她给推到这样一条路上来。
但是,经纪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虽然让你明白了歌手职业的意义很棒,但是,经纪人职业的意义,也想请你弄明白。”岩桥慎一脸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留余地。
“要是不行,乐队也好,我这里也好,对不起,都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是的。”赤松晴子答应下来。
离开酒吧,夜色已深。
从巷子里出来,马路两边人声鼎沸。
一辆出租车缓缓开过来,醉醺醺的上班族纷纷扬起胳膊——有人挥舞打车券,还有人干脆挥舞万元钞票。
高级时装,名牌皮包,首饰和金领夹。
一样样的奢侈品,装点了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身在这样的奢华当中,岩桥慎一和赤松晴子显得格格不入。
岩桥慎一另说,真正大户人家出身的赤松晴子,在她身上没有一丝的浮躁。
“我去搭电车,”岩桥慎一说,“你呢?”
“我也乘电车回去。”
两人于是又一起走向车站。
赤松晴子乘的那一班先到,临别前,她又向他道歉:“对不起,让您听了这么为难的事。”
岩桥慎一示意她打住这个话题,“晚安。”
送走了她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岩桥慎一觉得头晕乎乎的。
大晚上听了她这么一番话,着实让他始料未及。尽管仔细想来,这一切也都有所预兆。
接下来,就看赤松晴子怎么做了。
要是她找不来这个新任主唱,岩桥慎一就和平川达也他们商量,公开面试一个。
赤松晴子的事随着夜晚过去,白昼来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周六,对岩桥慎一来说,周六跟周一没什么两样。
他一早起来,先去录音室整理东西,上午,到了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一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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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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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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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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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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