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里出发,逛过了浅草,去过了明治神宫,这一大圈结束,已经到了破晓时分。冬天的白昼到来得晚,天色朦胧,灰暗之中透着青白。
大人的精力用一点少一点,小孩子的精力往往却是一鼓作气用个彻底。于是,在尽兴游玩之后,就总得拖着疲倦的身躯,带着熟睡的孩子回家。
“去初诣真有意思。”岩桥慎一说。m.χIùmЬ.CǒM
中森明菜听着,不禁莞尔,“……像是第一次去新年参拜一样。”
其实,是真的第一次去新年初诣。岩桥慎一也笑了笑,还她一句,“像这样去新年参拜的话,当然是第一次。”
中森明菜嘴上嫌弃,“油嘴滑舌的。”她往岩桥慎一那边探了探,揶揄他,“以前可不知道,慎一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嗯,伪装的可好了。”岩桥慎一有杆就顺着往上爬。
中森明菜说不过他。只要岩桥慎一想,准有一堆话在那里等着。不过,此时此刻,并没有那种逞口舌之快的心思。她闭上嘴,安安静静走在他的身边。
岩桥慎一怀里抱着睡着了的孩子,这就让她既不能和他手牵着手,也不能肩膀挨着肩膀。可这样的一对组合走在路上,大概任谁也不会忽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小孩子的存在,宛如看不到的线将两人相连。即使平太只是她的侄子,并不是她和岩桥慎一的孩子。然而,与岩桥慎一这样走在一起,内心便有这样的想法翻涌。
这与其说是她在胡思乱想,不如说是一种真实的体会。
……
明法夫妻两个回了千惠子这里,得知平太跟着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三个人去了浅草和明治神宫,中森明法神色有点微妙,“带着平太去了吗?”
明法的妻子却很高兴,“这样一来,平太君就不会在醒来以后,懊恼自己没去成浅草了。”
千惠子表示赞同,“出发的时候,平太劲头可足了。”
母亲和妻子都这么说,中森明法也不好多说什么。尽管在心里,对于接下来要见到明菜这件事,多多少少,感到不自在。
除夕夜,不等见到这个妹妹,就急不可待的去了浅草,明菜肯定也知道是避着她不见。结果,到最后,还是未能免去相见。
早知道,还不如等平太睡醒,见过了明菜和那个岩桥桑之后再去呢。
和心里装着一堆弯弯绕的明法不一样,他的妻子就没想那么多。在明法妻子的心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中森家的事都和她没有关系。丈夫这样别扭的在意,若让她知道了,一准也要笑话他。
事到如今,越是扭捏,才越是显得自己不像样,不是吗?
既然还要来看婆婆,既然还会跟明菜相遇,明法的妻子就更不愿意在那样的明星面前落了下风。
“平太好像很喜欢那位岩桥桑。”明法的妻子跟婆婆闲聊,“之前,还把他叫成‘点心桑’,……是因为岩桥桑给他买点心的事吗?”
这是只有千惠子和明菜、平太三个人知道的秘密。
千惠子笑眯眯,“慎一君也很喜欢平太,两个人玩得可开心了。”
明菜的这个男朋友,又讨千惠子的喜欢,又讨孩子的喜欢,连妻子也不讨厌他。但明法与其说是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与恶感,不如说是对这个人有一丝难言的畏惧。
门铃响起,千惠子去开门。
不大的房子,在起居室里,就能听到玄关那里传来的动静。只是,明菜跟母亲说话的声音也好,夹杂的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好,都含混不清,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门。
明法的妻子最先明白过来,“平太睡着了吧?”
岩桥慎一抱着孩子走进起居室。
明法的妻子向他低头致谢,“承蒙您的关照,给您添麻烦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礼节周到。
中森明法在一边看着,有点被妻子的架势镇住。
……
简单的客气寒暄后,明法夫妻两个,各抱着一个孩子,告辞离去。这夫妻俩不大想面对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这一点,要是平太醒着的话,大概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
不过,中森明菜疼爱小侄子,却也并没有要跟兄姐们修补关系的想法。就连千惠子,也根本不对子女们的关系还能再像从前那样,抱有任何期望。
好不容易,才以让曾经的大家族彻底翻篇的方式,结束了这些年来的纠葛,千惠子绝不是那种刚得到了一点安宁,就又开始打不切实际的算盘的人。
偶然在母亲这里相遇,简单客气的寒暄,之后各自离去。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加合适的了。
“喝杯屠苏酒。”岩桥慎一说着,要去拿酒壶。手探过去,自己忽然笑了,跟千惠子和中森明菜说,“胳膊酸了。”
“只有这点程度可靠不住。”千惠子笑话他。
岩桥慎一收下她语气和善的玩笑,点头,“抱小孩比想象中的辛苦多了。”
“是吧?”千惠子露出个有点得意的表情,彷佛一个前辈在传授经验,“可别小看了养育小孩这件事。”
在岩桥慎一的面前,千惠子时不时流露出这么一份顽皮,跟他一唱一和。
中森明菜听着男朋友跟母亲的对话,从岩桥慎一手边把酒壶拿走,先替母亲斟满酒杯。本该年轻人先喝的屠苏酒,让岩桥慎一这个外国人给改成了年老的先喝。
虽说中森明菜说他像个外国人,不过,千惠子却觉得,是他这个人不拘小节的缘故。
她给岩桥慎一的杯子里也倒上,听到岩桥慎一跟母亲说,“肚子有些饿了”,故意转坏心眼,当着母亲的面就调侃他,“胳膊酸了的话,要不要‘啊~’这样,特别照顾你一下?”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岩桥慎一不按套路出牌。
中森明菜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平时不都是一副“饶了我吧”的反应吗?她想占个上风,结果又被牵着鼻子走,只有千惠子看热闹看的高兴。
看女儿在岩桥慎一面前吃个瘪,怪有意思的。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明菜和岩桥慎一的关系感到安心的体现。
当然,岩桥慎一纯属吃定了她不会当着千惠子的面这么做。不过,要是这点想法被她给知道了的话,这个中森明菜倒是有可能为了较劲,跟他拼了。
一较起劲来,自损一千也要往前冲,这就是中森明菜。
……
今年的元旦,是预想得到的清静,不会有人到访。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把脚伸进被炉里,就在起居室小憩。
冬天这么睡,要是在小时候,准得挨骂。
虽说如此,或许是换了个地方,或许是精神还兴奋,又或许年糕吃下了肚,饱着的时候难以入睡,两个人谁也没睡着。
天气不错,千惠子出去散步,顺便到附近的寺庙走走。
家里就两个人在,中森明菜抬起眼皮,瞧见岩桥慎一也还醒着,像个孩子似的,骨碌一下,翻到他身边去,笑嘻嘻的摸了摸他的手臂,但什么都没说。
岩桥慎一伸过手去,搭在她肩头。
被炉底下,中森明菜的脚丫顺势伸过来,压着他的小腿。两人脸对着脸,这个中森明菜想起什么,眨了眨眼,凑过去,轻轻咬住了他的耳朵。
从她的唇齿之间,泄出细碎的笑声,一点没落的钻进岩桥慎一耳朵里,搅得他心里痒痒。
“要在这里吗?”岩桥慎一带着点报复心,手往下滑。
中森明菜却从他怀里离开了,冲他吐了下舌头,“当然不行。”
“那刚才算什么?是在捉弄人吗?”
中森明菜笑眯眯,跟岩桥慎一卖好,“就是想这么干……咬你一下。”
“果然还是戏弄人。”岩桥慎一不饶她。
中森明菜自己理亏,也想不出个好理由,伸过手去,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你怎么这样啊。”
岩桥慎一用他只有十一分的演技、以及几分的真情实意装可怜。
“等回去以后再……”中森明菜也用她九十八分的演技和真情实意装回去。她眨眨眼睛,楚楚可怜,“总不能在母亲家里吧?”
岩桥慎一把手收回来,但没回她的话。
这个中森明菜见状,又往他跟前拱,“该不会生气了吧?”
“真的生气了?”她伏到他跟前。
岩桥慎一还没说话。
中森明菜开始有点后悔,正努力开动脑筋想想怎么挽回,忽然发现岩桥慎一的表情不大对劲。想了想,把手伸过去,放在他肚子上。
果然——
被识破了,岩桥慎一不再忍了,哈哈大笑。
这个中森明菜着急了半天,结果到底被只有十一分演技的人给骗了。她多少有点不忿,可想到自己干的好事在先,也不禁笑了起来。
“演技真好,给你打九十九点。”
笑也笑够了,两个人又躺在一块儿。中森明菜这么说的时候,又有点想捏他的耳朵。可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兴起闯的祸,手伸过去,又轻轻放在他肩上。
“不是说,演员在真情实感的时候,演技也会爆发嘛。”
听他这么说,中森明菜有点小心的问他,“所以,刚才是真的生气了吗?”
岩桥慎一反问她,“为什么突然那么做?”
中森明菜鼓了鼓嘴唇,叹口气,跟他说实话,“其实,是在浅草的时候,就想这么做。”
“在浅草?”
她唰唰点头,“你拉着平太君走在前面……笑什么?!”
可惜,她一恼羞成怒,岩桥慎一笑的更厉害了。被他给笑话,好像她是在跟小侄子争风吃醋似的。
当然不是这样。
中森明菜不甘心,脱口而出,“在你身后,当然只看到你的耳朵了。”
岩桥慎一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这笑容有别于刚才对她的笑话。他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除夕夜跟计划的不太一样。”
要是按计划来进行的话,肯定不会只能看着他的耳朵。
中森明菜听到这一句,反而笑了,“可是,我还是很高兴。而且,还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中森明菜卖关子似的,闭口不答。
岩桥慎一再问一次,还没得到答桉。看看她带点小小得意的表情,和故意抿起来的嘴唇,到底脑袋还算灵光——或者说,对她足够了解。
中森明菜心里美滋滋,等着被他吻一下。结果,期待的嘴唇没等到,岩桥慎一伸过一根手指头,作势要撬开她的嘴巴。
……这家伙百分之一亿是故意的!
自作多情了一场,中森明菜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一张嘴,咬住了这根手指头。
岩桥慎一弯了下手指,轻轻勾她的牙齿,接着问:“知道了什么事?”
中森明菜想“哼”一声,可惜,咬着一根手指,用鼻子哼这一下,显得格外滑稽。非但没有威力,还显得此情此景可笑。
她松了嘴,眉毛一耷拉,问岩桥慎一,“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副模样,看着可爱又可怜,还有一丝滑稽。
岩桥慎一摸摸她的脸,凑过去,亲她的嘴唇。中森明菜躲了一下,但再被捉住,便放弃了躲闪,闭上了眼睛。
……还知道了一件事。
慎一你呢,肯定能当个好爸爸。
早知道,就不跟岩桥慎一卖关子,直接说出来了。
当中森明菜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来的一刻,忽然感觉到满腹委屈。等岩桥慎一的手指触碰她的眼角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自己在流眼泪。
眼前,岩桥慎一的脸上,有意外,有不知所措,还有些歉意。
“先跟你说哦——”
中森明菜瞪着眼睛,一张嘴,先语气凶巴巴的吓唬他,“不准说‘对不起’,不准说‘都是你不好’,也不准说‘知道了’。”
她语气飞快的举了一堆岩桥慎一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说的词。这个中森明菜,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让他说话,还是不想让他说话。
岩桥慎一瞧着她这副倔强的表情,一时间,真有点被她镇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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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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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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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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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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