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沉默,让这句道谢的话,显得更加没有来由。岩桥慎一斟酌了一下,回了句:“我也没有做什么需要道谢的事。”
中森明男的债务问题,岩桥慎一的想法,是绝不出手去替中森明男偿还债务。除非能够一劳永逸的把事情解决。否则的话,这一次中森明菜没有坐视不理,那么,就还会再有下一次。趴在她身上的吸血虫,就换了另一个吸血的方式。
这一点,岩桥慎一明白,中森明菜也不是六神无主的傻瓜。
至于千惠子,方才与她的对话,让岩桥慎一在心里确定,她对一切都心中有数。
岩桥慎一心里所想的是中森明男的债务问题,然而,中森明菜再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母亲和你聊得很开心。”
两个人没想到一块儿去。
岩桥慎一为这有点跳跃的话题稍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回道:“我喜欢和千惠子桑聊天。像你对我说过的那样,‘听到千惠子桑讲话,连心情也会变好’。”
中森明菜低下头,轻轻笑了,“我说过吗?”
岩桥慎一给个肯定的回答,“听你说过不知多少回千惠子桑的事。”
“在我心里,母亲是无所不能的超级妈妈。”中森明菜不轻不重的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不是滋味。
当知道了父亲明男的事以后,她的内心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波动。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感到悲哀。甚至,还忘记了母亲千惠子的处境。
这一点,令中森明菜过后想起来,觉得心里难受。
专注于自己的内心,沉浸在终于有了自己的生活的幸福之中。不再被父亲的事牵动内心,同时,也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忽视掉了母亲。
然而,岩桥慎一却把千惠子放在心上。提醒她,“一起回去看千惠子桑。”
今天,从回了家开始,从听到母亲提起父亲欠债的事起,中森明菜就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对母亲千惠子怀有一份不能言说的歉疚。
当岩桥慎一和母亲谈得热闹的时候,她之所以插不上话,多少与这份歉疚带来的怯意有关。
中森明菜有一句没一句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岩桥慎一听。
“其实,”岩桥慎一听完了,告诉她,“往前迈出一步,就会离过去远一步。”这是最基本的、显而易见的道理。
既然要从原来的家庭里离开,那么,不仅会远离家中的父亲,也会远离家中的母亲。
“是这样吗?”中森明菜问他。
她的语气,听上去,是希望岩桥慎一回答“不是”。
岩桥慎一回答,“是这样的。”他话头一转,“不过,换個想法,往前迈出一步,拥有了自由之后,就能够自己去选择靠近谁或是远离谁。”
“既然喜欢母亲,那么,当觉得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变远了以后,就往她那边再走一步就好了。”岩桥慎一说到这儿,笑了笑,放轻松了语气,“比如今天。”
中森明菜被他牵着鼻子走,一说一问,“今天?”问题问出口,便也想明白了岩桥慎一的意思。她不禁笑了,“还能这么说吗?”
“那当然了。”岩桥慎一给出个肯定的回答。
中森明菜又为他这不假思索的语气而笑,吐槽道,“真会说话。”
岩桥慎一游刃有余,搬出千惠子来,“千惠子桑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拿岳母大人的话当令箭这件事上,女婿往往有着无师自通的才能。
虽说是两个人共处,但中森明菜还是有点母亲在旁边替岩桥慎一加油的感觉。
她笑着笑着,想起刚才,和岩桥慎一无所顾忌的畅聊着死去之后的事的母亲,心里觉得隐约猜到了母亲的想法。
其实,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婚姻,本来也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中森明菜觉得岩桥慎一也清楚母亲在想些什么。正因如此,岩桥慎一不提,她也不愿意说。
话题于是一时停止。
岩桥慎一觉得中森明菜有话要说,但自己不便刨根究底,因此选择闭口不言。当然,他也明白中森明菜为什么不把话说破。
正如他心存顾虑那样,中森明菜也是一样。而归根结底,则是因为,在千惠子本人说出她的想法之前,两个人谁也不便把这件只是出于猜测的事说开。
……
“您要是愿意,进我家的墓地都可以。”
女儿明菜和岩桥慎一离去之后,千惠子回想起岩桥慎一这句出格的话,忍俊不禁。晚饭不必再出门采买食材,下午,千惠子自己在家里吃茶,看电视。
能说出这么失礼的话,要不是岩桥慎一的确是曰本人长相,老家就在静冈,没有从小在海外生活的经历……千惠子准以为他是个外国人。
但比起这句话当中的失礼之处,最重要的是,岩桥慎一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在千惠子流露出想要与中森家断绝关系的念头时,他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千惠子年轻的时候,几乎独自养育了六个孩子长大成人。为了生活拼尽全力,被肩头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孩子一哭,商店街赊账的账单一送过来,压根没有去琢磨品味什么苦楚的闲暇,光是活着都勉强。xiumb.com
至于丈夫在外面胡作非为,这种事更是顾不得多看一眼。
在孩子众多的大家族里,丈夫再靠不住,也比没有丈夫要好。越是贫穷的大家族越是如此。
是到了如今,孩子们长大离家,自己悠闲自在,生活富裕。所以,才连一丁点小事都犹豫纠结,拿不起放不下。尽管在心里想着,死后也不愿埋进中森家的墓地,但又觉得,除了中森家的墓地,自己也无处可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中森大楼建成,中森明男兴奋地搬去了大楼里的新居时,选择独自留在老家的房子里的千惠子,是那栋大楼给了她一个逃避的机会。
既不用去想如何跟两看两相厌的丈夫相处,也无需在人生走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做出改变。
那栋明菜出钱建起来的大楼,不止是将中森一家的人圈禁其中。
当意识到这一点,千惠子在心里,觉得自己尽管没有入住中森大楼,但也受惠于那栋大楼,受惠于女儿明菜那份希望全家人能够幸福、和睦相处的心意。
明知卖掉中森大楼,这份阴差阳错得来的清闲就从此不复存在,但是,当中森明菜回来跟母亲商量要卖掉大楼的时候,千惠子还是选择站在女儿这一边。
这是当母亲的,想到受困于那栋大楼的儿女们,所做出的自然而然的选择。与她过去为了让儿女们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而全力以赴,是一脉相承。
但之后,中森明男因为股票投资失败离家出走,千惠子又得到一份歪打正着的清静,心安理得,继续享受独自生活的清闲,这就成了另一回事。
在今时今日,面对中森明男在外欠下债务,女儿受到连累、自己也被骚扰的情形,千惠子忽然看到自己的卑鄙与狡猾。
似乎,是在卸下了肩头的担子之后,就过起了能逃便逃的生活。仿佛是把去买菜时想方设法买特价品的商店街的智慧,不知不觉间,用到了自己的人生上面。
今天,受到中森明男困扰的明菜和岩桥慎一携手而来,做好要与她分担一切的准备。两个年轻人的心情,让千惠子终于又久违地正视了自己面前的一切。
明明怀着一份死后也不愿埋进中森家墓地的想法,却又在脑海中想象自己死后,中森家的孩子们在她的灵柩之后排成长长的一队……
千惠子未必不是在靠着想象这样的情形,让自己安于这个现状,等待通往那个“不进中森家的墓地就无处可去”的结果。
然而,从另一角度来说,这样的想象,也消耗了千惠子的生机。
岩桥慎一说,不进中森家的墓地,是通向“自己拥有自己的选择”的结果。
假如选择从这份正享受着清闲生活的错觉之中跳出来,那么,千惠子就绝不会进中森家的墓地,但是,能去这之外的任何一处。
那个青年尽管说出了失礼的话,但真正要表达的,是假如她真的做了选择,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站在她这一边,并且愿意照料她的生活。
“自己拥有自己的选择。”
千惠子回想着岩桥慎一的这个说法,同时在脑海中闪过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想法。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的女儿明菜,离开中森大楼后慢慢有了自己生活的几个儿女……
还有她刚刚才发现的,自己还欠缺的经验。鼓励女儿迈向新生活的经验,为了她能够获得幸福和安宁而助劲儿的经验。
除此之外,还有在度过了许久的肩膀轻快、得过且过的日子之后,重新去尝试将什么东西挑在肩头,让自己拥有自己的选择的决心。
……
过去,研音打着让中森一家吃人嘴短的主意,背着中森明菜偷偷给中森明男支付“薪水”,但今时不同往日。
就算中森明男求助到研音这边,对事务所来说,把这件事传达给中森明菜本人,由她自己来做决定,绝对好过背着中森明菜去替中森明男把事情摆平。
既然中森明菜已不再像从前那样看重她的大家族,那么,事务所的策略,也就从通过她背后的家族来控制她,改变为把她的家族的事拿来给她定夺、从而笼络她。
中森明菜对这件事绝口不提,事务所这边,也就跟着推聋妆哑。中森明男把求助电话打给先前曾经与他来往的研音的董事,这通电话转过头就被当成人情卖给中森明菜。
好让她知道,“事务所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不过,从中森明菜得知了父亲明男的债务问题险些成了周刊专题的事之后,她就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也没有去跟事务所商量,要为此做些什么。
这份平静,不止是出乎事务所的意料,甚至是让事务所感到惊奇了。
要是过去,这简直不能想象。
老经纪人大本跟着她鞍前马后,又每天陪着她从录音室到电视台,从唱片公司到杂志社,从关东到关西,如此的忙碌着。
专辑的制作一收尾,就有后半年主题巡演的会议要开。
决定主题,决定曲目,决定服装,决定演出风格。
纽约的出差一结束,短暂的休假之后,就是繁重的工作。
然而,要说是中森明菜忙于工作,无暇关注工作之外的事,忙碌的工作之余,她还交给了大本一个重要的任务。
“我要搬家,大本桑。”
参加完女性时尚杂志的拍摄和采访,往下一站去的路上,中森明菜给老经纪人出题。
明星艺人搬家如吃饭——当红的尤其如此。
至于什么频繁搬家会消耗大量金钱,当红的明星花钱如流水。至于搬家麻烦,反正有事务所帮忙安排周到。
真要说的话,这个中森明菜衣食住行,也就是衣服买得多了点点点点。
……都要租仓库来放了。
大本收起一瞬的念头,和颜悦色,问她:“打算搬去哪一带?对新住处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帮忙找房子这种事,向来是事务所的分内之事。
“嗯……”
中森明菜想了想。
大本等着她提要求。结果,她再一开口,说的是:“岩桥桑也会搬来一起住。所以,房子要稍微大一点,房间也要多一点。”
岩桥桑工作的唱片公司在港区,要考虑他上班够便利。
岩桥桑有可能会在家里办公,所以……
中森明菜一开口,先替岩桥慎一提了好几个要求。
大本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听得一愣一愣的。虽说每一句话都被他听在耳朵里,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从这一连串的“岩桥桑”之中回过神来,跟她确认,“要和岩桥桑同居吗?”
“已经说好了。”中森明菜给个肯定的答案。她笑眯眯的,对着大本卖乖,“要同居的话,还是得告诉大本桑,也和事务所那边说一声,对吧?”
大本与其是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而无奈,不如说是为中森明菜这孩子气的样子无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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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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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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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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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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