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年疑惑的样子,洛杨又胆怯了,退到档案架那边,不敢吱声。
周年看了看洛杨摇了摇头,“你啊,要好好向沐春医生学习,你这个年纪不要总想着混日子。”
洛杨大概这话平日里听多了,也知道周年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恶意,尴尬地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周年转向沐春说道:“我刚才一直在忙,潘广深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这一周多的时间可真是把我们折腾坏了。”
沐春向周年解释了一下潘广深目前的情况,第一,潘广深应该存在黄疸问题,也许和入狱前常年饮酒损害了肝脏有关,也许是最近吃了很多异物所以胆囊和肠胃有些问题,这个需要医生进一步检查,而且最好尽快检查。
周年点点头看了洛杨一眼,洛杨赶忙跑到桌子旁拿出记录本记了起来。
“好的,这个我们会注意的,之前医生也给他治疗过,但是他把医生往外推,而且身上几天都不清洁,医生也拿他没办法,我们也不能用蛮力强迫他接受治疗,毕竟从表面上看他还算健康。”
周年这个说法沐春相信是真实的,从外表上看,别说是生病了,这个潘广深根本就是体壮如牛的感觉,看起来简直比房间里这三个人都健康强壮。
但是这也可能是他处在肌肉紧张状态,这一点沐春也注意到了。
“第二,今天的治疗主要集中在让他释放一部分情绪,这样我们才能开始有效沟通,他的情绪很明显被某些东西压抑了,刚才在对话治疗中,潘广深很配合,很快就投入到和【想象中父母】的交流中,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倾诉情感的治疗方法,比较幸运的是,潘广深接受了这种方式,只不过他说了什么我听不明白。
这就要说到第三点,潘广深的情况就我目前的了解来看,他不仅仅感到监狱生活是个无底洞,未来只有绝望,而且深深的陷入在一种疯狂的想要挣脱的状态中。
当然他也很清楚这种挣脱不可能是逃离监狱或者说改变现状,所以他吃很多异物,并且疯疯癫癫,从一个服刑情况良好的服刑者转瞬间变成一个非常不守日常纪律的角色,这其中一定还有我没有发现的原因,我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沐春说完停顿了一下。
他在观察周年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合适,第一次和监狱系统合作,终究也没有人教过他需要注意什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应该不要说。
周年沉思了片刻,出乎沐春医疗地忽然站了起来握住沐春的手,“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没有把这个合作仅仅当作是一个没有报偿的额外工作,没想到这点时间已经思考的如此周全。”
沐春被这突如其来的握手吓的一阵鸡皮疙瘩,心想,“诶?这是什么情况?没有报酬的?白做?”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只想着请身心科医生来看一看,而你却考虑到了几次治疗,考虑如此周全真的是让我有些意外。”周年放开沐春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沐春勉为其难的笑了笑,笑的有多尴尬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还能怎么办呢?他想到,总归要把事情做好才行,要不然,这肯定没有报酬的事情就不做好,说出去岂不是更丢人。
做人好像还真的——挺难的。
沐春咳嗽了一声,周年立刻看向了饮水机,洛杨眼明手快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饮水机前哗啦啦接了一杯温水。
“领导喝水。”洛杨将杯子递给周年。
周年恨不得踹洛杨一腿,“沐春老师一定说话说多了吧,喝水,喝水。”
洛杨一听,立刻将杯子递给沐春,虽有溜一样逃回了桌子旁。
沐春谢过周年后,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水。
“果然是渴了啊。”周年说道,“对了,沐春医生这边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一定要告诉我们。”
需要配合的地方其实挺多的,沐春在心里想了一圈,最后决定只说两项最重要的。他询问了周年刚才使用的那间房间下一次是否还能继续使用。
周年看起来有一丝为难,他表示那间房间本来是作为活动室准备的,可能不能固定下来作为治疗室,但是可以考虑是不是重新商量一下这件事,将房间改成治疗室。
沐春听完之后稍稍向周年提了一下司法系统正在准备开设身心科相关内部培训的事,周年听完后,眼神微微发亮。
“我这边也听闻过这个情况,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会在我们监狱系统也开设这类培训,我倒是希望洛杨这种年龄的年轻人可以去学学,多学点总有好处。
在这里的服刑者吧,虽然每天的生活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其实我知道每个人心里这个想法啊,都是不一样的,就我们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也不怕医生笑话,很多服刑者在服刑期间表现真的已经非常好了,然后他们也真的有很清楚的改过自新意识,这个在我们看来情感上都是真挚的,那些纵火犯,重度伤害他人的罪犯,弑杀妻子的,为了一碗猪肉把村长打到瘫在床上的......各种情况都有,在这里服刑一段时间以后,都能有很好的认错态度,有些还能顺利得到减刑。
他们会说,我非常非常后悔,每天都在后悔中度过,人们说度日如年,我是的一天大概就是十年吧,非常非常后悔,出去以后一定会好好生活,再也不会做任何错事,我还想着孝敬父母,我还想着有机会能有自己的家庭。”
周年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沐春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不是好事嘛,说明监狱的改造和教育做的很好,很有成效啊,为什么会叹气呢。
周年看着沐春不解的神态,顿了一顿,随后说道:“现实情况并不乐观,事实上这些看似表现很好的犯人,在出去以后仍然有很高的犯罪率,非常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让我很困扰,到底我们的工作是不是根本没有做好过。”
看到周年沮丧的样子,洛杨立刻反驳起领导来,“不是这样的,我们的工作一直都是兢兢业业非常认真的,有些情况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看过一些国外的小说里经常有说,犯罪有时候是天生的,那些天生犯罪者的大脑结构也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教育和改造也不是包治百病,有些事情可能是要回厂设置的。”
洛杨一本正经地说着,周年也没有感激他,而是不耐烦地让他少说点,别丢人了。
“不丢人,完全不丢人,事实上我也有相同的困扰。”沐春诚恳地说道。
周年面露惊讶,脑袋往前一冲,开口问道:“你们身心科医生也会有困扰?”
“准确地说,整个身心科工作都是有困扰的,这个说来话长,我们有机会再谈,接下来还是说一下潘广深的治疗吧,关于他的状况我有几点担忧,刚才已经向周处长说明了,初步的治疗方式也已经向两位说明,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治疗,根据我的推测,潘广深的情况应该还有会有反复和变化,仅仅今天一次的谈话是不够的,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您这边决定,我说的是治疗计划的事。”沐春谦虚小心地说。
周年的确没有立刻回复沐春,既没有说按照沐医生的计划就行也没有表示不需要进一步治疗,只是说是不是要看看潘广深接下来的情况再做决定。
沐春不反对周年的这个建议,喝完杯子里剩下的小半杯水,沐春站了起来,向周年和洛杨道别。
“我先回去了,潘广深那边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和我联系,电话来医院找我都可以。另外,我是否可以进一步了解一下潘广深的情况,我可以自己去了解一些。”沐春谨慎地问。
“你是说潘广深入狱前的情况吗?”周年问。
沐春点了点头,“是的,也许会做一些调查,不知道是否允许。”琇書蛧
周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让洛杨配合沐春,言下之意是有什么困难找洛杨帮忙就行。
洛杨看了眼沐春,沐春也看了看他,两人都没说话。
离开丰川第一监狱后,沐春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给丁家俊发条消息问问龚海的情况,也顺便关心下丁家俊是不是还没有走出神秘黑衣男子的阴影,最好再看看小西瓜是不是发了新的动态。
刚打开微信,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新的来电。
楚思思?
沐春走到监狱外的一处绿化带中,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楚思思的声音既匆忙又充满不安,“老师,您现在在哪里?”
......
“我在丰川原这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沐春问。
“不是身心科出事,是刘淡淡,刘淡淡出事了。”楚思思慌慌张张地说。
从电话里沐春还听到了楚思思以外的一个女声,听上去像是刘田田,刘田田在一旁不听催促楚思思赶紧让沐春回医院。
“老师,刘淡淡和病人吵起来了,病人恐怕要去投诉,您能赶回来吗?”楚思思问。
“我......赶回医院要一小时到一小时二十分钟,还来的急吗?”沐春冷静地问。
“我不知道,家属现在很生气,而且来了好几个人了。”
沐春皱了皱眉头,“什么叫来了好几个人了?”
“就是......刘田田说,这家人有6个兄弟,都是混混,现在这群兄弟已经来了两个,其他人估计得到消息都会跑过来,老师还是尽量赶回来吧。”
听楚思思这么一说,沐春只能答应下来,说打一辆车直接回医院,并且让楚思思不用太紧张,要是真的有家属投诉之类的事情也不需要特别紧张,一点点讲道理总能说通的。
楚思思却觉得这事情刘淡淡看上去好像的确有错,应该没那么容易说通。
为了不让沐春过于担心,楚思思没有将全部事情经过告诉沐春,只是反复交代赶紧回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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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花园桥医院门口,打车费共85元!
沐春心疼地付了钱,随后走进了花园桥医院的大门。
刚走到门诊大厅就听见几个高大的男人在喊话,“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对吧,做个医生还真把自己当神了,投诉投诉。”
沐春刚要绕过门诊大厅往楼道上走,就被吴芳梅一把抓住,“春啊,春,过来,过来。”
吴芳梅小声招呼着沐春,沐春怯怯地朝吴芳梅走去,压低声音问:“吴阿婆不回家做午饭吗?”
吴芳梅摇摇手,踮起脚在沐春耳边大声说道:“那家人别去招惹,惹不起。”
说完,拍拍沐春的手臂,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言下之意,“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啊,别说我没事先告诉你。”
“是什么情况呀,阿婆,你别吓我。”
沐春猜测,这几个在门诊大厅吵架的人应该就是楚思思说的病人家属,他们家有6个儿子,看起来这6个儿子也算是葫芦娃?
现在在门诊大厅的应该是其中两位,年纪都有四十多岁,看上去的确像是不务正业的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沐春是一直明白的。
吴芳梅又踮起脚对沐春说道:“这是陈家兄弟,陈家兄弟都是吃官司朋友,惹不起,春啊,我跟你讲不要跟他们讲道理,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也不讲道理。”
啊?沐春一脸迷茫,他知道吴芳梅这是为了他好,于是谢过吴芳梅后朝着五楼跑去。
沐春觉得困扰的是,刘淡淡这么聪明的男孩怎么会和病人闹起来,居然还把人家一家子全给招到医院来了。
三步并两步,沐春一口气跑到五楼,一踏上走廊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
刘田田先看到了沐春,哒哒哒从门诊室跑向沐春道:“诶呀,你总算来了,不过你想好要不要进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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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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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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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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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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