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因为越姬突然昏倒的缘故,这场献舞到底是无疾而终了。薛公吓得从位置上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他跪在辛敖的跟前,哆哆嗦嗦差点挤不出声音:“陛、陛下……”接下来薛公说了什么告罪的话都不重要了。清凝与薛家上下其余人,都心头巨震。其他人对太初皇帝的威名感知更深刻些,自然是一时间纷纷跪地叩头。只有清凝没有动。但她心底已经掀起了巨浪。那是这个大千世界中的皇帝?这个世界之中,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贵客、贵客。可清凝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贵”的客。上座的辛敖扫过他们,站起身将乌晶晶一拎:“走了。”乌晶晶不高兴地道:“我还没有吃东西呢。”“食物摆在此处,风吹一吹,都吹凉了。叫你吃了闹肚子,还要喊疼。”辛敖冷嗤道。清凝悄然将这一幕收入了眼中,她暗暗皱眉,一时也弄不明白,乌晶晶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于这个凡人皇帝来说,在他心中又有什么样的地位?这个皇帝气势冷厉,身上的煞气和血气都很浓重,应当杀过不少人。清凝虽然在此前,从未过过凡人的生活,但她也曾听说过“伴君如伴虎”,乌晶晶在他身旁,未必那样舒坦。不然,这花缘镜内的历练岂不成了笑话?清凝正想着,突然衣摆被人用力地拽了下,然后她脚下一软,被拽得跪倒了下去。膝盖重重一磕。……应该青了。清凝皱眉低头。只见越姬牢牢攥着她的裙摆,几乎把布料全揉皱成了一团。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有人上前来扶起了越姬。薛公皱眉不快,道:“可是近几日府中有哪些不长眼的畜生,慢待了你们几个?今日竟在贵客跟前,出了这样大的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府上连锅都揭不开了,以致府中人风一吹就倒。”清凝心一沉,以为薛公要大发脾气。紧跟着却听得薛公沉声道:“一个个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人扶回屋子里去!再寻人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家奴们如梦初醒,纷纷应声。几个婢女当先上前,将越姬架了起来,往回扶。清凝也被人拉了起来。等回到屋中。有婢女忙将床帐放了下来,清凝走上前去,还不等开口,越姬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我没什么大碍了,你们且先退下吧,我不能见风,我得躺着睡上一会儿。”这话显然是同那些婢女说的。不多时,清凝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而后越姬坐了起来,她脸色虽然仍旧白着,但哪里有半点发病昏倒的迹象?她一把抓住了清凝的手腕,颤声道:“清姬,那是我们的仇人,那是害得你我母女二人流落至此的仇人……”清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越姬将无尽的恐惧都宣泄在了这段话里。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清凝的模样,一怔。她的女儿听了这番话,竟然半点表情也无。这让越姬在那一瞬间,无法获得情绪上的连通与共鸣,仿佛她的痛苦与恐惧不值一提,前朝覆灭带来的绝望,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连她的女儿都对此只感觉到懵懂与茫然。清凝对上越姬的目光,立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平淡了。她的表现不应当是这样。清凝正要露出些震惊无措的表情给越姬看。越姬却又道:“算了,你年纪不大,我同你说这些,只怕你一句也不懂。清姬,你只要知道,那是我们的仇人就是了。还有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清凝一听她提起乌晶晶,登时来了精神。奈何越姬方才起了个头,便又道:“罢了,你无须知晓那些。你只管知晓……清姬,母亲要带着你换一个地方了。”清凝:“……”不过她还是低声问:“去哪里?”“去都城。”眼下既然已经知晓,所谓贵客便是“太初皇帝”,而太初皇帝身边的人就是乌晶晶,那她自然也要跟上他们。她寻不到隋离道君的踪迹,便只有从乌晶晶身上入手。隋离道君总会去寻乌晶晶的不是吗?清凝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嗯,母亲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厢乌晶晶轻轻打了个嗝。“不吃了,不吃了。”乌晶晶连连摇头。辛敖方才收回了手。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屈腿俯身,道:“怎么总吃得这样少?怕多吃两口,寡人要将你送人不成?”辛敖话音落下,心下便骤然闪过了一丝难得的心虚。将“送人”的话挂在嘴边,只怕要引得帝姬怀疑她并非他亲生。他不该说这话。乌晶晶抬起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小圈儿,道:“我只有这样小。”随即她又抬起手,画了个大圈儿道:“你这样大。”她道:“我吃的自然没有陛下多。”辛敖觉得她模样实在有些可爱。再见她神色如常,半点没有怀疑他方才的话,他心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心下的喜欢不由又多了一分。辛敖道:“罢了,既已经吃饱了,写几个字便早早睡下。明日还要早早启程,若是躲在被子里头赖床,当心挨揍。”宫人听见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陛下总说这样的话,但这些年里从未见他舍得揍过帝姬。帝姬一身的细皮嫩肉,磕一下,碰一下,都了不得呢!乌晶晶坐在桌案边,眼瞧着宫人开始从竹箱里取字帖、笔墨,她有些发愁,便瞧也不瞧辛敖,只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辛敖步子一顿,似怒非怒地哼笑道:“小不点儿倒是不耐烦上了!若换做旁人,只怕巴不得寡人多关切他几句呢。”“哪里有旁人可换呢?”乌晶晶趴住桌案,低声道。一旁的宫人已经将字帖摆上桌了。“待寡人再多几个子嗣,到时你莫要哭着求寡人来管着你。”辛敖说罢,低头去看乌晶晶。乌晶晶托着下巴,翻了翻字帖,问:“那要等到何时呢?”辛敖:“……”她难道不知帝王之家,纵使是皇帝的子女,若是得不到父亲的垂爱,便会过得极为艰苦吗?辛敖返身走回到桌前,俯身按住了一页纸,问:“这是昨日写的?”乌晶晶点头。辛敖:“这字极丑。”说罢,他才大步离去了。乌晶晶:?她瘪了瘪嘴:“也没有很丑吧……我写了足足半个时辰呢……”这厢辛敖走到门外,脸色方才沉了沉。与帝姬一通谈天说地,倒是叫他骤然想起来,不错,如今数年过去,他膝下竟然再无所出。只是他的心思从来不在后宫姬妾的身上,叫他看来,要将帝姬养大已是不易之事,又怎么会去在意其它?此时想想。难道……是他不行?辛敖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宫人们拥簇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辛敖离去,心下也没有太过惧怕。陛下总难免与帝姬吵上那么一回架,有时甚至是陛下单方面的吵架,之后便会这样阴晴不定了,见得多了,也就没那么怕了。只有巴齐觉得,这天家父女实在是怪。他那小女儿年幼时,与他极亲近。而那时,陛下待帝姬甚是潦草,摔了伤了也不妨事,还要拿帝姬与旁人比高低。如今他的小女儿年纪渐长,已经不再缠着他了。而陛下呢?却偏还要亲手喂帝姬用饭,帝姬若有不耐,陛下还要不高兴……果真是帝王心思难揣摩。巴齐暗暗摇头,按住了脑中思绪。这厢乌晶晶艰难地写了两页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叫宫人放入竹箱中。这是要带回去给隋离看的。转眼到了第二日。还是辛敖来到屋子里,亲自将乌晶晶从被子里揪了出来。乌晶晶身上的金光虽然能抵御雨天的凉意,但却不能抵挡困意啊!她坐在辛敖的身旁用着早膳,听着薛公告罪的话语,昏昏欲睡、东倒西歪……“越姬。”薛公蓦地出声。他话音落下,越姬便又穿着一袭薄衫,从厅中的屏风后转了出来,跪倒在辛敖的跟前,盈盈一拜:“妾昨日御前失仪,求陛下恕罪。”越姬可不敢说“请陛下降罪”一类的话。辛敖心性狠辣无情,她若开口,他才不会见她坦诚便对她高看一眼,反而极大可能会当场命人将她拖下去砍头。“起身吧。”上座的辛敖看也不曾看她一眼。不过底下人素来这样小题大做,说错半句话,都要跪下求他赎罪。辛敖已然见怪不怪了。越姬缓缓起身,心下还有一丝紧张。过去还是将军夫人时,她很少迈出家门。兼之她丈夫与那时还是将军的辛敖多有不合,两家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就更少了。不知辛敖是否识得出她……越姬紧张抬头,并冲屏风外招了招手,将清凝唤了过来。一个带着小姑娘的妇人,怎会令人生疑呢?何况她如今只是一个商人的姬妾。越姬越想,心中越定,随即一把牢牢揽住了清凝,作出了几分怯怯的姿态。清凝不似越姬低着头。她以修士的身份来俯视这个世界,自然不像这里的人一样,见皇帝如见天王老子一般,打心底里的害怕。她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一眼便先瞧见了乌晶晶。乌晶晶打着瞌睡,歪歪扭扭地倒向了太初皇帝。男人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只叫人觉得煞气极浓。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一抬手,抵住了乌晶晶的脑袋,将她的身形推正了。这般嫌恶?清凝心中一动。心道这太初皇帝身边果真不是好待的。只是这念头方才闪过不久,清凝就又看见,乌晶晶歪歪扭扭地往太初皇帝的身边倒了倒,男人便又将她的脑袋推了回去。乌晶晶便不往他那边倒了,只往桌案上趴,还没等趴下去,便又被男人托住了下巴。这一来二去的,清凝终于看明白了。哪里是嫌恶呢?男人分明是在逗乐子呢。这时候乌晶晶好像是生气了,她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睡意朦胧的眼,右胳膊撑住桌案,朝另一个方向倒去。男人这才抬手一把按住了她,叫她靠在自己的膝上打盹儿了。清凝:“……”是啊,若是嫌恶,又哪里会一次又一次推开她的脑袋?只管叫人将她带下去不就是了?方才种种,不过是乐在其中罢了。清凝不由皱了下眉,乌晶晶与太初皇帝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她想的那样,那就有些麻烦了。此时巴齐跨进了门,道:“陛下,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外头乌云压低,只怕又有大雨。”薛公也忙道:“近几日,杏城的天变得快,说晴就晴,说是雨便是雨。”“若等到巳时还未下雨,便立即启程。”辛敖当即道。“是。”巴齐应声而去。薛公忙又唤来了姬妾为辛敖奏乐取乐,越姬这也才轻轻推开了身边的女儿,翩然起舞。越姬的动作,一下将辛敖的目光引到了清凝的身上去。清凝不自觉地一颤,随即便生出了一分羞恼。为何凡人帝王的威势也叫她觉得不堪其重?是因为她如今也是凡人的躯体吗?“那是你的女儿?”辛敖突然出声。薛公一怔,这才敢抬起头来,颤声道:“是,是愚妾越姬之女。”辛敖袖手道:“多大年纪?”薛公不明其意,愣声道:“八岁。”辛敖沉声道:“倒是与帝姬年纪相仿。”薛公忙露出了热切的笑容,莫不是因为大雨滞留,陛下忧心帝姬年纪小,一人未免无趣,便存了心思想要越姬的女儿给帝姬做玩伴?辛敖又问:“你这个女儿平日里可听话?”薛公也未纠正辛敖,说那是越姬带来的女儿,并非是他亲女。谁敢纠正皇帝陛下呢?薛公顺着往下道:“她年纪虽轻,但却有早慧之相。平日里,不哭也不闹……”薛公说到这里便卡住了。越姬的女儿寡言少语,不会哭也不会笑,总是没什么表情。因而在府中也没甚么存在感。一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那个孩子。辛敖皱眉。帝姬也不怎么哭,但还是哭过的。这人的女儿却是从来不哭不闹?也一样早慧?这般乖巧、坚韧的帝姬,竟被比下去了?!辛敖面色不改,嘴上道:“你这女儿与你并不大亲近啊,帝姬在外人跟前虽然也是性情坚韧,早慧异于常人。但在寡人跟前还会哭一哭鼻子,有一回骑在寡人的肩头哭,将寡人的头冠都抓歪了。还有一回,将脑袋钻在寡人的袖子里哭,将寡人的袖子全哭湿了去……”说起来好像有很多回似的。其实拢共也就那么两回掉眼泪,一回是为着明珠夫人的儿子,一回是为和他吵了架。靠着他膝头睡回笼觉睡得死沉死沉的乌晶晶,对此无法做出任何反驳,只能发出轻轻的气音:“唔……”而薛公听过后,心下分外震撼。这短短一番话,着实透露出了这位帝姬,是何等的受宠爱。薛公忙道:“帝姬与陛下,真真是父女情深。”辛敖将薛公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下隐约明白,巴齐为何能忍受他那小女儿那样黏着他,甚至还要将小女儿挂在嘴边了。原来黏人也并非是一件令人极其厌憎的事。只不过……只有辛敖自己知晓,帝姬也并不黏他。辛敖又问:“她可学认字了?”薛公又是一愣,道:“并未。”怎么会学认字呢?且不说商贾之家,少有花大价钱去请一位先生回来,再叫女儿跟着读书学字的。更何况这并不是他的亲女儿呢?只每日里好吃好喝好穿养着,已是大善。辛敖淡淡道:“嗯,帝姬早早便开始读书练字了……”辛敖可并非是什么谦虚的性情,不仅不谦虚,他甚至还差点给乌晶晶夸个大,恨不能把她说成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小姑娘。薛公犹豫着露出羞愧之色,道:“她远不如帝姬……我也该学着陛下,让她读一两本才是。”辛敖没再说什么。只有身边的近侍才知晓,陛下这是已经“炫耀”够了。而薛公再等不到辛敖开口,一时忐忑了起来。陛下说了那么多,难道不是要让清姬给帝姬做玩伴吗?其实越姬也希望,辛敖能看在清姬与帝姬年纪相仿,让二人在一处玩。只有接近了,越姬才能弄清楚,帝姬为何会与元妃生得那么像……越姬是知道的,当时元妃有孕,若要诞下子嗣,只怕与她前后差不了几天。只是谁也不清楚,当年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生下来了,是男婴还是女婴。若真是元妃的孩子?又怎么会变成帝姬?越姬心下纷扰的念头种种,而后她胆从心起,一边跳着舞一边朝辛敖的方向缓缓靠近。她的腰肢扭动如蛇,原本清丽的面庞也透出了一分妩媚。然后……然后她便被士兵手中的剑拦住了。越姬:“……”是了,辛敖不好女色,她若是想以□□之,转而跟着辛敖去都城,只怕是不成的。越姬这通舞跳到了巳时。恰好此时下起了大雨。皇帝的车驾自然只有再歇一日。乌晶晶终于睡够了,从辛敖的膝头醒来,便叫他拎着去用午膳了。薛公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越姬的跟前,道:“明日起,也叫清姬认几个字,读一读书吧。”越姬震惊地望着他。薛公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叫越姬高看他一眼,心下还免不了有一分激动。认字读书便要请先生,这西席先生并非是什么人都养得起的。上一家商户将她们转送到薛家,她们的地位也就几乎等同于奴隶。眼下这番话,倒是“抬举”了她们的地位。越姬抿唇,羞怯道:“多谢薛君。”薛公看了一眼清凝,这才纳闷道:“这孩子怎么同谁都不亲近呢?”不过薛公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赶着到皇帝跟前侍奉用膳去了。清凝听了这句话,她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不成他们疑心她有异?越姬此时拍了拍清凝的手背道:“母亲知道你性子天生的冷静,也正是因为清姬有这样的性子,才叫母亲带着你流浪的日子里,没吃更多的苦。”若换个爱哭闹的,只怕母女俩早死在路上了。清凝没有说话。越姬细细地念叨了几句,比如什么,将来要好好认字读书才是。直到最后,越姬才压低了声音道:“清姬,帝姬年纪不大,身边也没有玩伴。你若是能讨好了帝姬,好叫我们跟着一并到都城去,那便最最好了……”“帝姬?”“不错。”“母亲说的……是陛下身旁的人?”“是啊,你方才没有听见吗?”原来乌晶晶做了凡人皇帝的女儿?!清凝面色微变。那金蝉宗的老和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乌晶晶至今没死也就罢了。她成了逃亡的前朝余孽,乌晶晶却是今朝的帝王之女?难怪,难怪……什么伴君如伴虎。若是皇帝的亲女儿,别的人自然不能与她同日而语。叫她去讨好乌晶晶?倒不如叫她去死。清凝不肯应,若非谨记着不能说出不符合这副躯体的言论,她就要问一问越姬,你往日不是一支舞便能叫宾客对你心生喜爱,恨不能带你走吗?今日怎么不成了?怎么反倒要她这个做女儿的,去讨好旁人?若她再长大一些……越姬岂不是还要拿她的美色去换取更多的东西?清凝心中很是不快。她不喜欢花缘镜中的世界,也不喜欢这个被镜子安排给她的“母亲”。乌晶晶一行人最终在杏城滞留了足足三天两夜。清凝至始至终都没有去见乌晶晶,更别提讨好她了。不过薛家上下倒是知道了,这位帝姬有多么得帝宠。清凝方才去见了薛公请回来的先生。她返身往小院儿走,路上便听见了府中有奴仆低声议论道:“陛下竟然还会亲手喂帝姬进食……”清凝皱眉。乌晶晶在这里这样快活,恐怕要乐不思蜀了吧?清凝心中的讥讽一掠而过,随即就不再去听旁人的议论。她学字读书,是为了将来表露才智的时候,不被人当做妖怪。她将来还要走很长的路,而那小妖怪的目光也就短浅至此了。乌晶晶与辛敖离开这日,薛家上下一齐相送。清凝以为越姬要责怪她。但最终越姬也只是盯着乌晶晶的背影,轻叹了一声,道:“再想法子吧。”清凝心下觉得奇怪。她的“母亲”,为什么对乌晶晶的在意,远超太初皇帝?杏城离着都城本就不远了,乌晶晶一行人又行了几日,很快便回到了宫中。乌晶晶当先便去见了隋离。“帝姬慢些,慢些走……”宫人在后面忙不迭地追着。乌晶晶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门。门内的宫人忙也向她请了安,随即床帐挂起来,露出了床帐后面坐起身的小少年。隋离身量渐长,五官的优越也渐渐显露了出来。他看着乌晶晶向他跑来,无比自然地张开了双臂。只是今日乌晶晶疾驰到跟前,却是一下生生地顿住了脚步。她没有投入他的怀抱。隋离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还在修真界的时候,他教了她很多次,什么样的话不应该随便同人说,什么样的动作不应该随便同人做。她一概不听,且有她自己的一通歪理。眼下她倒是又规矩起来了。乌晶晶哪里知他在想什么?她拍了拍胸口,道:“还活着就好。”隋离:“……”天知道乌晶晶每回出门,最怕的便是回来的时候,隋离病死了。隋离垂下眼,掩去了眼底些微不快的光,他低声道:“此次出去,有什么发现吗?”乌晶晶摇了摇头。隋离见状便知晓,这是没找到叶芷君的意思了。他安抚道:“无妨,不着急。”叶芷君若是那样好欺负的,便不会成为伏羲宗的大师姐了。乌晶晶原本还有些沮丧,听隋离这样说,她便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乌晶晶忙道:“把竹箱抬上来。”宫人应声。一口竹箱摆在了隋离的跟前。乌晶晶弯下腰去,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厚厚一叠纸。她将这些纸都摆在了隋离的膝上,随即趴在了床沿,低声道:“我出去的每一日,都有对着字帖写字。”那都是隋离教的字。隋离心下一动,随手翻了翻。翻到一页上,写了“辛离”二字。大抵是嫌“隋”字笔划太多了,隋离嘴角不禁抽了抽。“写得好吗?”乌晶晶巴巴地问。隋离垂眸一一扫过,他应声:“嗯,……笔精墨妙,娟秀非常,该是赏心悦目的字。”紧随而来的辛敖:“……”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寡人还厉害。那厢乌晶晶抿唇轻轻笑了下:“那是不是应当奖励我呀?”她双眸晶亮,充满了期待。像是一只刚刚偷到鸡的小狐狸。“应当。”隋离沉声道。她没有再主动抱他。却是该他主动去抱她。隋离俯身,伸手将乌晶晶从床沿拉了起来,而后紧紧扣入了怀中。他俯在她的耳边道:“我已经为阿晶记下了。”乌晶晶的耳朵禁不住抖了抖。她轻轻应了声:“唔。”然后指尖轻轻挨住了隋离的背。隋离似有所觉,随即手上加大了力度,紧紧将乌晶晶锁在了怀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与他揉做一体似的。然后隋离听见乌晶晶轻声道:“你的力气好大……”隋离眼皮一跳。怎么?将她抱得痛了?不等隋离松些力气,只听得乌晶晶又道:“我方才都不敢抱你,怕把你骨头捏碎了,你看上去太脆弱了……”她不抱他,原来是为着这个?隋离忍不住想要将直率而热烈的小妖怪,抱得更紧一些。那一刹。他脑中甚至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想要将小妖怪的灵魂与他的都紧紧缠缚在一起。不止是白头蛊的范畴。“多大了,还抱着玩儿?”辛敖的声音蓦地插-入进来。隋离这才松开了乌晶晶。“寡人与辛离有话要说。”辛敖道。乌晶晶问:“那我能听么?”辛敖:“听吧,反正你那小脑袋一句也听不明白。”乌晶晶:?辱妖了!小妖怪气鼓鼓地赖住不肯走了。辛敖屏退宫人,这才起了个头,说的还是政事。过去他只说给帝姬听,如今还多了个辛离。乌晶晶今日还是比较顽强的,没有听着听着就睡着。只是有些饿罢了。“她饿了。”隋离蓦地道。辛敖停住了声音,低头看了一眼。他这个父亲做得素来粗糙,倒也不会羞愧于隋离比他更敏锐。辛敖命人送来了食物,就摆在乌晶晶的跟前。乌晶晶净了手。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低头掰饼,酥饼掰开,她推了一块给辛敖:“你的。”再推一块给隋离:“你的。”隋离和辛敖都分外受用。他们暂且停住,低头与她一并吃了起来。殿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雨声噼里啪啦,混着殿内细细的咀嚼声。时间好似都凝滞住了。到戌时,辛敖才离开。他还将乌晶晶扛到背上一并带走了。把人送回了白虎殿,他又见了几个大臣。昔日跟在辛敖身边的军师。他直起身,望着辛敖,低声道:“陛下这几年变了许多……”“哦是吗?”辛敖抬起头。不变的是辛敖身上十年如一日的浓重煞气。他身前的人忙跪了下来,道:“臣只是觉得,陛下越加雄才大略了!臣在陛下跟前,只觉得自惭形秽,竟是什么也帮不上陛下了……”辛敖一笑,道:“那你便牵马去吧。”那人愣了愣,等被宫人送着走了出去,都还久久不曾回神。辛敖是个极为悍勇的将军。他性情严酷狠辣,无人能是他的对手。但要做皇帝,却全然是另一回事……帝王术,他并非是从书中学来,也并非是由那些朝中老臣对他指点而来……这些都是明珠夫人的儿子展露出的天分。他像是个天生的城府极深的掌权者。哪怕是羸弱病躯,也掩不住底下的强悍。辛敖问他:“其实只消寡人几句话,便能让你的早慧大才为天下人知晓。你也将被载入史册……”明珠夫人的儿子却道:“这些都并非是我想要的。”那他想要什么呢?辛敖用力地按了送到他那里去的金银珠宝,最后也不过是落在帝姬的怀里。辛敖一顿。登时明白过来——他想要的是父亲的爱!想不到啊,帝姬这样喜欢他,辛离也这样喜欢他……寡人还是很会做父亲的!隋离在蒹葭宫中登时打了个喷嚏。辛敖继续粗糙地做着一个“慈父”。转眼便又是几年过去。因那日大雨,太初皇帝在薛家住过几日。此后薛家声名大噪,薛公的生意做得愈发风生水起。虽然清凝没能做成乌晶晶的玩伴,但薛公依旧让老师留在了府上。薛公牢记着,那日皇帝陛下之所以与他交谈几句,只不过是因着他们都有年纪相仿的女儿罢了……虽然薛公也不知哪日还会再有幸遇上陛下,但他还是决心对清凝好一些。只可惜啊……越姬的女儿始终不肯亲近他。“父亲。”清凝款款进到了门内。她问:“明日咱们便启程去都城吗?”薛公点了点头。如今清姬已经长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以她的姿容、才智,哪里能屈就在杏城这样的小地方呢?该去都城才是。于是薛公与清凝一拍即合,终于在几年后,还是名正言顺地往都城去了。“明日我们便先去拜会楚侯。”薛公道。薛公早在两年前,便攀上了这位都城的王公贵族。只因当今陛下即位后,膝下再无所出。虽然他如今正当年富力强,但底下人都暗暗道,只怕是陛下当年杀人无数,有伤子嗣。那将来没有子嗣怎么办呢?一则便是立那位辛离公子为储君。二则,陛下可不止辛离公子的生父这一个兄长,他还有大哥,还有三弟。楚侯便是太初皇帝的大哥。他姬妾无数,拢共生了二十八个孩子,虽然死了那么十七个,但也还剩十一个不是吗?大家私底下,都觉得楚侯将来会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他子嗣丰啊!薛公也这样觉得。所以他自举成为了楚侯的门客,为楚侯献上了不少金银。两日后。便是楚侯生辰。薛公希望清姬能嫁给王公贵族。越姬也这样想。只有这样,才能愈发接近那个权力中心。于是越姬亲自为清凝细心妆点了一番。这世界极为怪异。因为随着年岁渐长,清凝发现自己竟然生得比在修真界中时更为出众。在杏城时,便有无数男子对她表达爱慕之情了。只是她是修士,将来是要成仙的,如何看得上他们?就算真要有道侣,也该是如隋离道君那般的人物。清凝对镜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起身道:“走罢。”楚侯生辰,宴请了无数宾客。薛公虽是门客,但在宾客之中实在不值一提。于是只有一个家奴,引着他们进去后,便先行离去了。薛公叹道:“清姬虽美矣,但若是没有高门出身的身份,也还是难以得到旁人的尊崇。”清凝没有说话,只转头望向了门的方向。那方突然嘈杂起来,说是陛下到了。“今日帝姬与辛离公子也来了……”旁边的人道。话音落下,便是先后三座肩辇依次进了门。最前头的便是太初皇帝,他身形高大,坐在肩辇之上,气势慑人。紧跟着的是帝姬。众人见之,不自觉便噤了声。纵使已经在杏城见过乌晶晶一回,但今日清凝也还是一下惊住了。她知晓乌晶晶本就生得美丽。何况她面上,从来都是一派天真之色,自然更有种世间寻不得的白玉无瑕之美。这个世界不仅使清凝变得更美了。乌晶晶也是这般。只见那肩辇上慵懒倚坐的少女,手执香扇,厚重堆叠的锦衣华服将她拥簇起来,露出一点雪白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梳的发髻松散,两三发丝垂落肩头,有种倾颓摇坠之美。再观她腮凝新荔,朱唇榴齿,一双眼眸晶莹,如水波承载其中悠悠轻晃,顾盼间好似有情意泄出,诱而不淫。她多年得皇帝父亲的宠爱。自然养得一身冰肌玉骨、肤若凝脂,见之令人心神荡漾。如此彻彻底底脱离了先前天真不知事,让人难生半点龌蹉心思,只怕冒犯了她的少女姿态。这小妖怪出落成真正的大美人了。也难怪满座宾客见了她,一时悉数噤声。再加上她的身份高贵,自然成了全场众星捧月,目光所落之处的中心。清凝抿唇,转过头去,心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假的。纵使再美,得再多凡人皇帝的宠爱,得再多世人的追捧,……也只是假的。清凝目光这一转。却是蓦地瞧见了,最后那座肩辇之上,姿态比之乌晶晶更见慵懒的少年。确切来说,不是慵懒。是因为那人病得厉害,不得不如此斜倚而坐,省却力气。那少年身着与太初皇帝一致的玄金色衣袍,他身量修长,骨相清峻,哪怕是松散地坐着,也给人以铮铮不屈的感觉。他头戴玉冠,面色苍白,于是更衬得斜飞入鬓的眉如墨描,俊美五官与久病的沉郁揉作一处,如一柄身朽却依旧气可破开天地的剑。清凝见了他,这才真正的心下惊骇。那是……那是隋离道君!他一直都在乌晶晶的身旁!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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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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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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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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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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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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