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见了鬼的“暗恋”,殷棠更愿意将之归结为一种少不经事的慕强心理。就像是某种青少年叛逆时期自我意识过剩下所产生的在如今看来恨不得销毁一切证据的产物,用某个更久远后时代的话来说,中二病。
可惜她现在并未能给这种行为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于是就姑且称之为某段学生时期恨不得销毁的记忆。
殷棠望着那封转眼间就被药剂池腐蚀完毕的信。她站立于这间尘封多年的工作室,若不是因为这场特殊事故,大概一直到她走完漫长生命的尽头,都不会再打开这间密室一次,也不会再看到过这封学生时期所留存下来的记忆。
她低眉似是有些感触,却在下一秒听见了特殊加工的墙体外,一阵哪怕隔着长廊也震耳欲聋的嘶吼。
克里兰德瞬间收敛起脸上神色,握住魔杖警惕地起身,侧耳倾听半晌。
“正常来说,每个魔法家庭设计的折叠空间密道,没有主人的口令或者允许外人是进不来的。”
他惊疑地旁听着外头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神色肃穆。“魇魔虽然弑杀,但并不是一个执着有耐心的种族。一般见猎物逃脱之后,它们往往会选择放弃或者前往最近的猎物点。”
“脚步声变了,没发现吗?”
殷棠同样再次扛起法杖,另一手从结着层蛛网的工作桌上摸出一枚眼球状的监视器,从缝隙中探了出去。
另一只眼球显示屏上呈现出来的画面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身形略有踉跄似是还不怎么熟悉双腿的“东西”走在画像背后幽暗的长廊上。那东西有着人类一般的四肢与躯干,甚至面容都与一名普通成年男人无二,唯一特殊的是双眼处被腌臜泛黄的布条蒙上,遮蔽住了其下的眼珠轮廓。
“化形……”
巴德瞪大眼睛喃喃道,“竟然是一只有能力化形的魇魔,完了,一切都完了,传说中的暴君降临世间,毁灭万物。”
“怎么可能……”克里兰德也是满目肃杀,五指将魔杖抓握得愈发紧了。“你们之前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将它吸引过来了?”
“赶快找找,香囊药剂之类的,快!”
另一头,殷棠下意识拍上以撒肩膀安慰他别太害怕。后者依然沉浸于之前看到信封的复杂思绪中,只是抬眸有些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魔女兀自垂眼沉思,在骤然逼近的踉跄脚步声中,她突然似有所感。
“不会是……”
殷棠怔愣片刻,蓦地起身顶着所有人疑惑望来的视线,快速躬身在陈旧壁橱中翻箱倒柜起来。
骤然而起的声响吸引了在走廊中试探的魇魔,人类身形的怪物蒙着层布条的脸颊微动,几乎堪称跌跌撞撞地往工作室的方向奔跑起来!
“干吗呢?别再弄出声音了!”巴德吹胡子瞪眼地朝她吼,殷棠置若罔闻,手下翻动的动作愈发快了。
“我之前在学校的禁书区看到过不靠谱的魔法书,上面说魇魔是站立于血腥王座边上最缄默的仆人。”
巴德没好气地骂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没有被证实过的流言!这种书的编撰者都是为了博人眼球骗骗你们这种文盲的!”
殷棠懒得骂他,将手中被收敛起来的旧物一样样扔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从其中拎出一件皱巴巴的布条。
那布条光看颜色已十分老旧了,被污渍染黄泛黑的甚至根本分不清原来的底色是什么。
巴德:“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你家抹布吗?!”
“确实是抹布。”
殷棠将长满真菌的布条放置在其中一张桌面上,“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是十几年前,我烧给魇魔的礼物。”xǐυmь.℃òm
巴德/克里兰德/以撒:“……”
“不是,你?”
巴德嘴巴张了又闭,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是该骂她脑子有病给魇魔这种邪恶生物烧礼物还是该骂她送人东西就给烧块抹布也不嫌寒碜了。
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下来,忍着在此刻痛打队友的欲望,道:“你最好赶紧解释清楚,不然等到外头那东西进来咱们就一起下地狱去听解释吧。”
殷棠沉默半晌。
“我上学的时候,无意中从禁书区翻到过一些超一级魔物,也读过部分异教徒所记录的献祭流程。书上说只要按部就班并且心诚,你的心愿就能抵达那些地狱魔王的耳朵边上。”
“但我不喜欢那些魔主,他们实在过于自大又傲慢,还喜欢吹嘘自己的实力与功绩,将女人当做物品一样可以随意对待的东西。不像是魇魔。”
她说:“魇魔不会说话,也无视性别实力一视同仁,我觉得魇魔很帅。”
克里兰德/巴德/以撒:“……”
“你别告诉我,”巴德面容扭曲,“刚才那封‘情书’是你写给魇魔的。而且它甚至都看不见,当然见了鬼的‘一视同仁’了!”
“年轻人追星是很正常的事。”殷棠面不改色,“给喜欢的偶像送礼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你管给那鬼东西烧礼物叫做追星吗???”
克里兰德叹了口气,两根手指捻了捻皱巴巴的布条,心中疑惑彻底得到确认。
“上面存留的气息确实是召唤咒语的,而且是指名道姓的拥有确切称号的呼唤,那只魇魔会被自己的称号所吸引过来也是理所当然。”
“唉。这只魇魔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由于逢魔之夜,再加上空间陷阱的特殊魔力波动与召唤咒语,阴差阳错下以极小的可能性将它从深渊传送到折叠空间里来了。是我们运气不好。”他苦笑道。
“好了,既然知道问题了,我拿着这个去把它引开,你们趁机回到画像那里看能不能破解这个空间陷阱。”
殷棠伸手将用来遮蔽双目的布条塞进自己口袋,下一秒,一只手掌却伸过来径直握住那块布料,金瞳望向自己坚定着。
“我去引。”以撒这样说道。
“大人们都在这里,怎么可能让你去?”殷棠本想下意识抬手揉揉他发顶,一手握着布条的情况下另一手又受了伤,一时间竟然够不到小煤炭疯狂蹿高的个头。
她多少有些尴尬,假装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揣上布条转身朝着工作室出口走去。
以撒抿唇,固执地想要跟上她的脚步,后一秒被克里兰德拉住。
“你跟着只会给殷棠拖后腿,你该不想到时候还得让她来救你吧。”
“我不会拖累她!”
以撒金瞳瞬间阴恻下来,以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望过去。“而且到时候就算真的出意外,我不会让她来救我。”
“我的尸体会拖住敌人最后一秒,让她得以再次自由行走于世间。”
大魔导师因为这番言论怔在原地。即将走到出口处几乎与怪物就隔着一层墙体的魔女回过头,颇有意外地挑了挑眉。
“别在打架之前说这种话啊崽,听着晦气。你应该说,要是不幸死在一起了,我们就手牵手去找亡灵法师复活,然后灵魂体再杀回去干爆那个孙子。”
巴德眉心抽搐着,想让她赶紧闭嘴吧别再误人子弟了。下一秒却见自餐桌上开始就神色阴沉的少年竟是咧开犬齿笑了起来,金瞳亮着如同凝着耀眼的日轮。
“好,我记住了,我们要死在一起。”
巴德:……算了,不想管了,一窝疯子。
……
殷棠直面着人形生物被遮蔽起来的眼窝,掌心中除了缠绕在手腕上用来吸引注意的布条,还有一枚巴德火速赶工现场制作出来的空间压缩传导装置。
用以短暂将大型生物传送到指定空间,上一次狄安娜她们把夏蛰的恶龙运回来也是用的这个。
她终究没有同意让以撒一起跟过来。想起小煤炭最后不情愿到极致的神情,殷棠笑笑,缠绕着布条的手腕撑着再一次在人形魇魔头顶上跃过。
“赌一次呗,一招定胜负。”
魔女突然笑眯眯地将布条解下,在吸引住魇魔注意力的千钧一发间逼近至眼前。
锁骨处下一秒几乎被捅了个对穿。
她倒吸着冷气将伤口拉得更深,几乎硬生生将利爪卡在自己骨节的缝隙中限制住对方动作,一把启动了传送阵。
“抱歉啊,之前骗人了,‘情书’其实不是给你写的。”
殷棠盯着那消散无踪的空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嘶嗬着喘气。
“但你确实挺帅的,我以前很羡慕你也是真的,当然了,都只限于以前。”
“那么再见啦,迟到那么多年的赠礼对象。如今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了,希望你也是。”
殷棠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被贯穿至几个血洞的伤口涓流似的向下渗血,她似是啧了一声。
静静散落在地上的陈旧布条一动不动。
若是魔法协会专业的痕迹探测员在这调查一下就会发现,上面留存的召唤咒语因为年代久远,所保留下来的微乎其微,几乎起不到吸引被召唤者的作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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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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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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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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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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